APP下载

暗恋这道伤

2015-01-05叶无双

中外文摘 2014年13期
关键词:周先生手表

叶无双

手表

周先生离开后,我照例来帮周太太到水房打开水,然后站在床边跟她聊了一会儿。她问起周先生在公司的情况,我倒跟她说起他最近的一件糗事。她抿嘴而笑。十几分钟后,她起身去上厕所,我说要告辞。她进入卫生间后,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男式孔齐格表,置于她床旁的桌面上,然后退了出去。

这块表,她不可能不认得是周剑从的。而一个男人什么时候会脱下手表,一个男人的手表为何会在另一个女人手里出现,想必她比我更清楚。

.

周太太显然看见了这块表。她的脸容掩盖在两边垂下的长发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1737号病房 我喜欢上周先生。 他三十多岁,爱穿竖条衬衣,每天会乘市一院住院部的5号电梯到达17楼。每当他走进电梯,便微微抬起头,看着电梯上方不断变化的数字。每到一层,有人出去,更多的人涌进来,把我和他挤到尽头的角落。在狭窄的空间里,他微微拢起手臂,无意识地护着我。他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烟草味。

我妈妈住在1738号病房。我在这里照顾了她22个中午和夜晚,就留意了对面1737号房这个每天来探病的男人22天。

我提着暖壶走去水房,一路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17号床,那位长年躺着的长发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睑苍白的面容。

我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口,他和主治医生的对话高低传来,“……简单来说,病情有转重的迹象。如能坚持合理的透析,大多数病人的效果还是有的,也有例子能存活15~20年,但没有根治的可能。希望你明白,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经济上,这都是一项持久战,周先生。”

我爱上他爱她的方式

我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于是,下午上班前,我为他泡了一杯清香的绿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是我新来不久的上司,叫周剑从。

他的妻子,我自然就称为周太太。

周太太很和善。她躺在17号病床上,安静地翻书,恬淡地笑。她的笑容很甜美,对邻床的人是这样,对护士是这样,对我也一样。据说,她患有慢性肾衰竭。

我也报以同样的笑容,然后我说,我可以帮你打饭、打开水,以及买嘉应子。

每个晚上,周先生都会提着一壶浓黑浓黑的中药来,看着周太太服下。每当此时,周太太便为难地憋起脸,然后闭着眼睛,像赴刑场就义一样把药喝下。周先生怜爱地握着一颗剥开了纸的嘉应子,放入她的口中。

周先生看着周太太的神情很认真。就如,我曾看见的站在杂货铺里拿起一个个药煲仔细端详然后轻敲的他,温柔,细致。

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很羡慕。恨不得要去就义的人是我。

可是我不能

我坐在座位上,偶尔朝对面的经理室里张望。

周先生工作很出色。工作起来的时候,神情专注,敏捷成熟,没有人会把他和他家庭背后的一堆破事联系起来。当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家事,除了我。

他的家事,他妻子的病情,芬梨道上的一次次相遇,似乎是我和周先生之间秘而不宣的秘密。

他每天都换衬衫,领子里有好闻的味道。他对吃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热和清淡。他烦恼的时候,眉心会拧成一个川字。他偶尔也会跟大伙笑得特别开心,但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特别烦恼。

没人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长长地舒气,似乎要把满腔郁结舒尽。

终于会有这么一天。我和他在公司里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我捧着杯子站在茶水间的门边,站在低头冲咖啡的周先生后面,轻轻但无比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爱你。”这句话特别俗气,可是无比真实。说得矫情点,我过去27年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着为面前这个错愕的男人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他一愣,然后回头,无比世故地说,“原谅你这个不好笑的玩笑。”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可以替你分担。”

他依然冷静地说:“陈弯弯,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介意。”

“可是我不能。”至少我就是

不能?

为什么不能?一个三十多岁,略呈老态,常年病歪歪进出医院的女人,真的被俊朗优秀的他“很爱”?

我心里做了无数的猜测,然后花了许多时间让这些猜测一一去被证实。结果出人意料。她娘家没有任何显赫的背景;她是一位普通的中学化学教师,没有任何帮得上他事业的地方;他从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也就没有了演戏给众人看的动机。从大学开始,她就是他的恋人,但他没有被她救过或者受过她的恩惠;他的事业从一开始就一帆风顺,她也没有和他共渡患难相扶持的机会。 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心里充满了遗憾懊恼与不忿,以及莫名其妙纷纷扬扬的羡慕。可我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继续爱一个人。 一个女人的痴情可能是先天具备的,后天也是改变不了的。至少我就是。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做很多把戏,很多或腹黑或幼稚或深情或绝望的把戏。

如一点一滴地离间他们。如这,如那。如把我的Tendre Poison香水淡淡地沾在周剑从的外套上。如开头的一幕。

要不动声色地窃得周剑从很少离身的手表很容易,只让她发现而不让他发现也并不难。 难只难在,你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爱上一个也许不应该爱的人。

比她更爱你 手表事件,终于有了一些效应。周剑从半夜来到我的住处,站在门前,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怜爱、无奈?憎恨、愤怒? 我不看他的眼睛。我扑上去亲吻他。忘情地吻,吻到连自己都不能自已。

可是他不动,久久不动。我慢慢停下来。

黑暗中,我和他对峙着。

“弯弯,你闹够没有?”不知站了多久,周剑从终于出声了。

“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她?我比她年轻,比她健康,我可以为你生孩子,我可以不计较名分,你想怎样都可以……我爱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爱你,我可以给你我的全部……”我突然嚎啕大哭,疯了似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扔到地上,最后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这是初冬里一个普通的深夜。

“原本我想,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待在一边不打扰你。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只因为我爱你。”是真的,我只想做你身边一个可以为你分忧分担,懂得进退的人。

不知道这句话若被周剑从听到,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我不知道。他没能听到。于是这句话变成了我对着空荡荡的门口的一句呓语。

我只记得周剑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弯弯,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世间除了爱,还有责任,道义以及其他。我不是有多伟大,可我辜负不起两个女人。”

楚楚可怜、梨花带雨还是深情告白?酒后乱性、以死相逼还是软硬兼施?这些我一直在脑里左筹谋右筹谋想去尝试的招数在夜色里烟消云散。 很好。我就是爱如此的你。包括,我赤裸裸站在你面前,却沉默地掉头离开的你。

黑暗中,我光着身子,站了很久。我伸出手掩起眼睛,露出两个手腕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

两天后,我向公司递交了调职申请。一个星期后,收到了北方分公司的offer。去报到之前,我去了旅行,很远的很长的一场旅行。

有一个世人皆明的道理。

就算阿朱已死,乔峰还是不会爱阿紫。

芬梨道上 数年后的一天,在市一院后面的芬梨道上,我见到了周剑从。

几年不见,我胖了,而他老了。芬梨道经过市政规划,一旁已经建起了一列卖手工艺品的繁华小铺,不再是当年深幽无人芳香四溢的花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腥成缓缓吹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也许他没想到会再见到我。也许他没想到,那个歇斯底里曾经一直被他拒绝的女孩儿,终有一天也会长成一个温润平实的妇人。

我看着他,表情无比平静。新的环境,几场旅行,数年光阴,一个男人,或许不能让我放下他,可是一个孩子却能。

身后的小男孩儿扯扯我的衣尾,说,“妈妈,爸爸在那边,走呀。”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转过身,牵着小男孩儿的手,朝着芬梨道的尽头走去。

摘自《女人坊》2013年第12期)endprint

猜你喜欢

周先生手表
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纪念我的恩师周广仁先生
是谁拿了手表
谁偷走了手表?
找手表
戴着耳塞生活的人
谁丢失了手表?
岁月如歌,师恩难忘—纪念周小燕先生一百周年诞辰
细腻不等于多情
嘻嘻猴手表
礼必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