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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程而来还是顺路经过

2015-01-05何菲

中外文摘 2014年13期
关键词:茶饼总社电话

何菲

回去的航路断了,而彼岸还很遥远。我不知该怨恨还是该感谢

我们的旷世之旅

那天下午三点半,潘成打我的格子间座机:“我说,你听,你现在可以下班了,往市区方向坐一站地铁。我四点钟开车到那儿接你。一起吃晚饭。”我照例不问原因就说明白,然后起身刷杯子洗手,薄施粉黛。经过他磨砂玻璃里的单间时,我忍不住向里张望了一眼。他正专注于浏览网页,侧影格外英挺。我突然有点恍惚:这个43岁的男人,我上司的上司,我们近在咫尺却又天各一方,有着遗世独立的隔绝与美好。

一小时后,我们坐在了一家素菜馆。曲径通幽的空间里燃着檀香,气氛绝尘,它的清雅和离俗似乎意味着我们的情愫永远与现实无关。潘成给我看了一份来自总社的红头文件,他下午三点才收到的。文件宣布他下月一号起将担任总社常务副社长,月底前调回北京。

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我看着那张纸发呆,没着没落的:满打满算,我们相处的时间已不足半月。

我并不是他的谁,或者说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下属,他只需会上知会一声即可。让它淡淡地来,好好地去,雁过无痕,不是很好吗?可偏偏情感又前来角力,颇为不甘心。潘成凝视着我,说,“知道吗,我看到这文件,第一时间不是得意,是失落。虽说我盼望这个职位已经很久了,我来上海也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太快了……”那顿饭,他第一次不动声色地提到了他的娇妻。她与我同岁,古筝演员,长得很美。那晚他主动提起,总有些欲盖弥彰的含义。

潘成拥抱并吻了我,他的吻仅止于我的额头和眼睛,这种亲吻所包含的克制与无奈终于使我泪奔。他手臂间正是我意念中熟悉的那种似乎来自天际的光芒和温暖,正如当时车里循环播放的《天赐恩宠》。可我还没得到他,就要失去他了。

我决定任情任性一次。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那晚潘成径自把车开出市区,沉默中有着破釜沉舟的激情。兵临城下之际,所有抗拒不过是种徒劳,唯有顺势而为,灵魂出窍的空茫与体内起伏澎湃的热力碰撞搏击交融,一次次的溃坝使得那个夜晚如火如荼。

次日清晨,彼此各就各位,回复到原有躯壳。在开放式浴室,潘成刮胡子时传出的嚓嚓声宛若天籁,与他的气质一样气宇轩昂,让我无比依恋又无比伤感。这或许是我们此生共度的唯一夜晚。早餐时,他有一搭没一搭问了我一些工作的情况,我知道他是没话找话。回程一路无言,车里照例循环播放着《天赐恩宠》。他送我到前一晚相约的地铁口,下车前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说, “我先去上班了。你慢点过来……真的喜欢你。”

不过一个黄昏,一个黑夜,我恍若经历了阿凡达的旷世之旅。

那天上午我没去报社。有个黑洞,我迫切需要抓住一样东西把它填满。潘成让我有种被打通经脉的强烈萌发感。我三年没恋爱了,我渴望那种深藏皮下、有别于锅灶烟火的爱情,哪怕只是刹那芳华,而他似乎专为我而来。

梦游般的情愫

我直接打车去了以前只是听说过的高级茶庄。当我指着一块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红印茶饼时,服务小姐的迟疑冷淡几乎是挂在脸上的,她以为我只是看看。我是自己打车来的,穿戴很普通,身边没有男人陪着,也难怪她们势利。然而我痛快地刷了卡。这薄薄一小块茶饼几乎是我小半年的薪水。撕掉华丽包装,只剩最里的一层,我要把洗却铅华的它送给潘成。在这个节点它是唯一能传达我心意、丰富那梦游般情愫的东西。尽心的价格尽情了我从未尽致的情感。揣着这块茶饼,我心里安静了许多。

在那夜之前,我和潘成有过三次交接,每次都与茶有关。一年前总编刚退休,两位副总编暗斗多年谁也未能上位,总社派来一位空降兵,那就是潘成。潘成素以严厉著称,很少有人能豁免,不知为何我是其中一个,我并非童颜巨乳的美女,有时实诚得有点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潘成上任第一周,一切百废待兴,他命全社人员留下来加班,他则在肃静的办公室阡陌里来回巡视。经过我的格子间时他停住了,用一种相对柔和的声音对我说,把灯开亮一点,对眼睛好。开亮了灯,他又在我身后站了半晌,不知是在看我,还是看我的电脑荧屏。我挺直了脊背,手指在键盘上慌乱无章地游走,紧张得渗出汗来。他在走道另一侧的空位子上坐定,泡了一壶熟普,默默地给我杯子里也斟满。就是从这杯茶开始,我的心乱了。

渐渐的我不自觉收纳着来自潘成的点滴细节,成为关于男人美好特质的想象积蓄。

一个多月后,潘成借故请我在西郊的茶艺会所喝茶,汉服美女在一旁演奏《阳关三叠》。普洱茶汤还未彻底苏醒,令我没来由地头昏目眩。他说了他年少的轻狂、无果的爱情和梦想。我迷恋并害怕这样的时刻,在他带着威慑的温暖中,我无所顾忌地铺陈了自己,三十多年来的经历与心事倾囊而出。

第三次是在云南。那次会议潘成带上了我,假公济私得很明显。会后,他推辞了会务组安排的旅游,带我去了拥有千年万亩古茶园的困鹿山。一路上,兴致不错的潘成教我泡普洱茶的私房秘笈。在半山的茶农家,我们喝了一下午陈年熟茶。那茶味,恰如云南的群山,苍茫无际,绵延不绝。当晚,我们入住当地民宿,他在我房里坐到午夜,依旧是聊天喝茶,临睡前我告诉他自己多年来寻找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而他说等我遇到一个好男人时就不会这样想了。

好男人尚未出现,我却与他有了奇异的露水情缘。其实我早已在心里和他没有相望地相望过多次了,发生的一切,只是顺理成章的重逢而已。

后来的一周,潘成没再约过我,也没有一个电话,在走廊里遇到也只是点头微笑。排山倒海的工作让我无法确信那夜的真实性,我甚至怀疑它只存在于我的意念里。他在上海工作的最后一个下午,趁人不注意,我将茶饼包在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里塞给他。他会意,眼神里有了缤纷的颜色。

那晚回到家,我收到一个快递,拆开,是个iPhone5S手机。没有落款,我知道是潘成送的。从此银情两清

潘成走了,如期回到总社,我依旧过着平淡无奇的剩女生活。我用他送的手机办了张新卡,它成了我们之间的私人订制。我懂得游戏规则,从不主动打电话给他。每天下午五点,他总会很准时地电我,边开车边聊天,电话一打就是大半个小时。没有多少实际内容,可我总是非常高兴。这样的聊天使我们有点像热恋中的情侣,让我既满足又落寞。每次结束通话,我就像打过羊胎素般容光焕发。

有天我问潘成, “喝了吗?我给你的茶。”他说,“没呢,舍不得,一直放在车里,给你打电话时就闻着。”我想象着他的动作和神情,觉得很幸福,心酸的幸福。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逐渐习惯了与潘成电话相伴的日子,父母天天催着我去相亲,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潘成说再过一周就来上海看我。我说你不是要去广州出差吗?他说北京飞广州,不是先经过上海嘛。我打趣他:“飞机又不是火车,哪能顺路‘经过啊,分明就是专程嘛。”

那几天,我烫了头发,买了漂亮的新裙子,心心念念等他来。

然而,在他预定来上海的前一天,电话时间,他却失约了。我想他也许是不方便。第二天直到深夜十一点,电话依旧没响。第三天,依旧如此。屏不住了,我拨过去,手机是忙音。打座机,他的助理接听,我没勇气自报家门,于是就挂了。

那几天不知是怎么捱过来的,我瘦了一大圈,真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周后,我终于接到一个来电显示广州区号的座机电话。潘成打来的,他的声音很疲惫:“柯兰,那天我失约了,来上海的机票我也退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这样了,会害了你。那天有老同学来,办公室没茶了,我就从车里取了你送的茶来泡。怎么说呢,你太傻了,那么名贵的茶……我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太造孽。那茶是命运给我的暗示,为了我你根本不值得这样付出。茶是认水的,我这水,太浑浊暧昧了,你付出的感情我承受不起,而维持它你也需要堆积如山的力量,太难为你了。所以想了一星期,我觉得必须做个了结。可以说我自私胆怯,可我只希望两相欢喜,彼此自在。我们以后不要再单独联系了吧。对了,你邮箱里有个邮件,这是我可以为你做的一点实事。一来解决你眼下的困扰,二来提升一下你的格局,开阔你看待世界的眼光。打开看看吧。”我怔怔地听着。没等我说话,潘成果断把电话挂了。

我木木地打开邮箱,有封类似红头文件的邮件——我从下月一号起将担任本报驻新加坡记者站副站长,负责东南亚业务,任期两年。

那一刻,眼泪决堤。回去的航路断了,而彼岸还很遥远。我不知道自己该怨恨他还是该感谢他。他偷了我的心,却给了我一次重新认识世界的机会,从此银情两清。

摘自《现代家庭》2014年第4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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