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丹《乌鸦》看女性解放的困境
2015-01-05张俊丽
张俊丽
内容摘要:社会发展需要两性的和谐相处,而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和封建制度对女性的压迫,使得女性成为男性的附属,社会地位低下。自五四之后,女性解放运动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女性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目前女性解放之路依然存在很多的问题和障碍。本文将以九丹极具争议的作品《乌鸦》,来看目前女性解放运动面临的三大困境,即,除男性压迫和男权模式依然存在之外,女性团体内部的异化和压迫,以及女性根深蒂固原罪意识。女性必须彻底克服这些问题和阻碍,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关键词:女性解放 男权模式 压迫 女性社会地位
五四之后,新文化运动的展开,异域文化的引入,使中国的女性解放运动出现了第一次高潮。女性解放运动发展到21世纪,部分女性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成功和地位,但大多数的女性是否真的获得了解放呢?她们又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呢?
九丹备受争议的小说《乌鸦》中的女性角色,为我们揭示了以海伦和芬为代表的女性,为了获得经济和社会地位而付出的惨痛代价。并揭示了除男性压迫之外,存在于女性团体之内的同性压迫,和女性根深蒂固的原罪意识,都是目前女性解放运动的难题和困境。
一.理想与现实,希望与绝望的交替
文章的开始,是海伦在首都机场等飞往新加坡的航班。表面上,她要去一所语言学校学习英文;但实际上,她是希望在新加坡获得永久居留权。在候机室,她碰到了2位新加坡女性在讨论一位中国小龙女,即妓女杀了一个新加坡男人,言谈话语之间充满对这类女性的鄙视,暗含了文章的结局和海伦最终的命运。在飞机上,海伦谎称自己的爸爸是位高官,有意接近富有的麦太太,并租住在麦太太的豪宅。
海伦首先面临的一个现实就是经济问题。利用麦太太,海伦认识了大学心理学讲师-李私炎。私炎为海伦带来了希望,通过与私炎的关系,海伦窘迫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海伦幻想通过与私炎结婚,获得绿卡。却发现私炎已结婚,理想破灭,海伦再一次陷入经济的窘境。
此时的海伦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她期望找到一份教华文的家教,来解决经济问题。但别人告诉她:“做这种家教,自己就先失了身份,女人会嘲笑你,男人也不会看得起你。”为了“身份”,海伦将希望的目光再一次投向男性。
在麦太太的宴会上,她认识了上流社会的富商柳道,再一次点燃了海伦心中的希望之火,经济上的窘迫得以缓解。海伦使用计谋,换来柳道的承诺:“你的签证我帮你办”。但接下来:与海伦同住麦太太家,同在一所语言学校学习,与海伦有共同梦想的芬,主动引诱了柳道,海伦离开了柳道。理想的破灭,经济的窘迫。无奈而又愤恨的海伦沦为了妓女,最终被移民局发现,限期离境,理想再一次破灭。
绝望中的海伦找到芬,希望得到柳道的帮助。芬却欺骗海伦说:自己就要和柳道结婚,取得永久居住权。这一消息使海伦最后的一丝希望彻底幻灭。愤怒和绝望中的海伦,答应私炎的条件,杀死柳道以获取私炎的帮助。当海伦设计将不会游泳的柳道带入大海溺死之后,芬才告诉海伦:柳道对海伦有感情,他才是唯一一个会帮助海伦的人。海伦亲手将可以帮助自己的人杀死,希望彻底破灭。
纵观文章,海伦总是在理想和现实,希望与绝望中不断挣扎、徘徊。美好的理想总是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一次次希望的破灭,绝望中的海伦总是快速的将目光投向下一位男人,从中获取短暂的希望,却很快又再一次破灭。希望为理想的实现带来一丝曙光,但现实总是让海伦再一次陷入绝望的黑暗。
二.男性压迫使女性与男性之间充满矛盾
人类的生存、繁衍、发展需要两性和谐相处。但男性和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使得男性与女性之间矛盾重重,充满了猜疑、谎言、欺骗和利用,甚至是谋杀。这些矛盾在《乌鸦》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首先,来看海伦和芬在国内的情况。
海伦,原是一家报社的记者,为了能分到房,与心爱的人结婚,海伦被迫与分房小组的组长发生关系。事情败露后,未婚夫与其分手,海伦身败名裂。为了让“在国内所有认识我的人,无论是我的朋友还是跟我有过节的都会像芬曾说的那样,将把我看作一个神话”,海伦开始在异国没有尊严的追逐着自己的理想。她说:“我们在这里失去尊严就是要在那边得到更多的尊重”。小说结尾,海伦被移民厅限期遣送回国的时候,抛弃海伦的未婚夫再次出现,要求与海伦结婚,因为这样就可以分到房;芬,原是上海一所高校的老师,爱上了自己的哲学老师,为他怀孕,流产。但这位哲学老师,却自私冷漠到不肯为芬买一只鸡补身体。在国内感情上的失败,使海伦和芬,开始在异国他乡追逐自己的理想,希望通过拿到绿卡,过上体面的生活,来挽回自己丢失的尊严和受伤的自尊。
其次,海伦,芬与文中男性之间的关系。
海伦与私炎和柳道的关系。这2位男性都是在经济和社会地位上可以帮助海伦的。海伦先遇到私炎时,“一丝像火星一样的东西潜入了我的心底。”而私炎则欺骗海伦说没结婚。与私炎决裂后,海伦将目光再次投向另一位具有社会地位的男性-柳道。后因芬的介入,海伦与柳道决裂。被移民厅限期离境后,走投无路的海伦向私炎求助,而私炎则利用海伦的窘迫,要求她:杀死柳道。
再来看芬。处于同样境地的芬也想利用私炎的身份地位来为自己取得绿卡,但被海伦破坏。后来芬爱上了一个穷小子,开始了节约拮据的生活,她幻想着与其结婚生子。但懦弱的穷小子最终抛弃了芬,去了美国,爱情理想再次破灭。失望的芬勾引了柳道,挤走海伦。
最后,来看与海伦,芬处于同样境地的男性:北京来的作曲家安小旗。对于如安小旗一类的男性,她们无情嘲讽、蔑视。当海伦知道安小旗喜欢自己后,嘲弄的对芬说:“也有一个男生,还想约我去喝咖啡,可笑不可笑?尽管没来新加坡之前他在国内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还写歌词,可是在这连人都不是,还要请我喝咖啡。”
纵观《乌鸦》中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海伦和芬,都曾有过纯真、诚挚的感情。但来自感情的伤害,男人的自私、无情、欺骗与冷漠使她们不再相信男人。对弱势男性,她们肆意、无情的嘲讽,以宣泄她们在强势男人身上所丢失的尊严和所受的屈辱;而对于成功男性,她们利用、欺骗中带着敬畏与屈服。她们渴望寻找尊严和社会地位,但又不自觉的遵守和服从着男权模式和男性的社会理念,并以这些理念来处理人际关系和对待弱者。
三.女性团体内部的异化和压迫
男性压迫和男权模式,不仅使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紧张、恶化,同时也使女性之间的关系紧张、恶化。为了获得成功男性的青睐和帮助,女性之间相互猜忌、相互侮辱,在谎言、利用中互相猜疑、嫉妒、压迫着,这使得女性解放之路更加困难重重。《乌鸦》中最重要的女性关系,当属海伦和芬之间的关系。这两位女性在嫉妒、猜疑中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并向我们展示了更加微妙的女性内心世界。
海伦和芬同为美丽的女性,同住麦太太家,同在一所语言学校学习,同样有不幸的生活经历和窘迫的处境。但海伦从见芬第一眼起,就从心理上与她“莫名其妙地争斗着”。海伦知道芬喜欢私炎,还是跟私炎开始了;芬知道海伦和柳道在一起,却还是跟柳道在一起,并在海伦被移民厅限期遣返,陷入绝望境地的时候,打击海伦,使其远离柳道。
但是,同命相怜的两个人,偶尔也会彼此依赖着。在男性身上遭受的感情伤害和心灵重创,从彼此身上找到温暖和希望。在得知私炎已婚后,芬与海伦第一次在海边敞开心扉,芬对海伦道:“可即使面前是深渊,我们也不能回头啊。”但当海伦想起麦太太家的舞会,自己可以借助舞会认识新的有地位的男人时,海伦立马认为芬是“假意和我做朋友,是要我延误今晚的宴会。”文中另一位女性Taxi在夜总会被移民厅抓住,遣返回国的时候,两人第二次敞开心扉,谈了各自痛苦的过去和在异国他乡追寻尊严和梦想的缘由;第三次交谈,是在海伦因为经济窘迫,求助于私炎和柳道,但遭无情嘲笑之后,两个人再一次深入的谈及了自己不堪和痛苦的过去。但海伦和芬之间更多的是嫉妒和猜疑。在芬被懦弱男友抛弃,无处可去的时候,海伦怕芬影响自己和柳道的关系,无情的请芬离开自己的房子,但面对着芬离去的背影,海伦 “禁不住趴到床上使劲地流泪。”生活的无奈,患难中难得一见的真情,总是被欲望和无奈的现实击碎。
文中收留海伦和芬的麦太太。麦太太原是中国人,后在柳道的帮助下拿到绿卡并成功跻身于新加坡上流社会。对于海伦等人来说,麦太太是其奋斗的榜样和目标。但作为曾经与海伦有同样命运的麦太太,并没有同情、帮助海伦。麦太太帮助海伦是因为海伦谎言中的高干爸爸。在知道海伦撒谎之后,麦太太毫不留情的向柳道揭发了海伦的隐私和谎言,并警告柳道说:“你千万要防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和别人不一样……,那里面始终隐着一股杀气……”麦太太似乎忘了自己曾经和海伦有一样的地位和处境。
私炎的妻子是一位钢琴师,每天在高档酒店优雅的弹着钢琴。在知道海伦和私炎的事情后,她轻蔑的说海伦“你要记得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永远都不一样。”文章中提到了柳道 “天使般”的女儿,在美国留学,受过高等教育。当她看到绝望、狼狈的海伦因被限期遣返而来向柳道求助时,骂海伦是“畜生”“妓女”,并狠狠的给了海伦一记耳光。海伦就读的语言学校的女校长。得知海伦被移民厅限期遣返的时候,这位成功女性,打了海伦一记耳光,对嘴角流血的海伦说:“流吧,那都是些肮脏的血,流干净了重新去投个好胎。”
在这里,女性天生的温柔和对弱者的同情似乎都不存在。同样处境的女性之间,因为男人而相互嫉妒、猜疑、讽刺、欺骗、倾轧;不同处境的女性之间,因为经济和社会地位的差异,造成了等级的对立。女性之间的这种关系,加剧了女性团体内部的倾轧、分裂,并迫使女性更加依靠男性来获取经济和社会地位,获取压迫其他女性的资本,使女性解放之路更加漫长、崎岖。
四.女性根深蒂固的原罪意识是女性悲剧的主要内在根源
原罪源于《圣经·创世纪》:夏娃受蛇的诱惑劝说亚当与自己一起偷尝智慧树上的禁果,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女人便成为原罪的罪魁祸首。女性的悲剧命运,固然有强大的父权制这一外因,但女性身陷原罪的囹圄,自身难以摆脱对男性的依附则是其不幸的重要内在根源。
以《乌鸦》中两位主要女性海伦和芬为例。
在国内,海伦将自己的幸福放在未婚夫身上,被抛弃后,海伦来到了新加坡;在新加坡,海伦直接将目光投向具有政治地位和经济实力的男性;再来看芬,芬在国内,也是因为感情的创伤而来到新加坡。在这里,芬也是直接将目光投向男性,期望依靠男性的经济和政治地位来为自己获取认可和地位。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碰壁,促使她们更加疯狂的去寻找和依赖下一个男性获得温暖和依靠,以获得内心的安稳和踏实。
这种依附男性来获取金钱和政治地位,在看似利用男性的同时,也必将被男性所利用和抛弃。即便有诸如,麦太太这样依附男性获得成功的女性存在,也改变不了女性最终失败和被抛弃的命运。女性骨子里的原罪心理,对男性的依附和依赖,是女性解放运动的又一大阻碍。女性想要彻底解放,就不能做一棵攀附男性,依靠男性庇护的凌霄花,而是要做一棵独立、自强的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男性“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乌鸦》是一部女性命运的悲歌。它向我们揭示了女性解放运动的现状。即,男性的压迫依然存在,女性对男权模式不自觉的遵从和模仿导致了同性和异性之间的隔阂、对立和分化,不但女性和男性之间没有平等和谐的相处,女性和女性之间也没有了共鸣和联系的纽带;以及女性根深蒂固的原罪意识,对男性的依附等都是目前女性解放运动的困境。女性如果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就必须充分认识到这些问题,女性团体内部要团结起来,为争取全体女性的平等和权益而奋斗;同时,还必须打破女性意识中根深蒂固的对男性的依附、对男权模式的认可和遵从,从而为女性真正的解放提供更大的空间,更好的进入一个两性和谐、人人平等的社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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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江汉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