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表崇拜
2015-01-04熊小默
熊小默
如果你是Engadgets这类科技博客的读者,你恐怕已经见过各种材料的新鲜腕表:橡胶、铸铁、黄铜、木头、铝块、陶瓷、玻璃……几乎所有适合雕塑、抵御摩擦的材料,都已经被腕表设计师们拿来充数,但这都不会成为我花钱的理由。
我不算一个因循守旧的人,我也喜欢新玩意儿和新点子,但仍然不合时宜地崇拜金表。金表于我而言,就好像老土但是经典的罗宋汤,绝不能把牛肉换成红肠或者海鲜。我崇拜以人类最古老的硬通货铸造的计时器,似乎只有金子(黄金、玫瑰金、白金)才是腕表最具有仪式感的肉体,其他则由它们去尘归尘土归土吧。
我记得第一次对黄金作为贵金属(而非首饰的材料)的意义感兴趣,还是小时候。我的外婆打开了衣橱顶上的木板,将一块用红纸包着的东西藏了进去,引起了我的巨大疑惑——那不是一块方糖或者切糕,因为当我偷偷把它取了出来,剥开层层红纸一探究竟,看到的只是一小段粗糙的澄黄色金属条。我并不清楚我所捏着的半个火柴盒大小的固体是她的积蓄,但是如此大费周章地隐匿,想必一定是比巧克力更加圣洁的东西。它这么沉,这么容易留下一个七岁小孩的牙印,让大人们这么诚惶诚恐地满屋子疯找,虽然还不太清楚到底是何物,先偷偷据为己有吧!
一般情况下,同款且同样功能的金表会比钢表贵三倍。这会吓退不少实用主义者,更遑论金价大跳楼的当下,没有人会把储蓄戴在手上。
但是黄金本身就是符号,是政治,是价值观,三者的标价都不便宜。就好比大家都不喜欢的金灿灿的劳力士,似乎那就是台湾远房舅公的首饰,或者香港黑帮片的道具。但对于爱表懂表又不怕世俗眼光的人来说,金劳也是互认身份的工具,袖口晃眼的一道光,就好像在讲:“嘿,快看我!我不但有钱,内心也很强大喔!”
我的第一块表教育了我关于金质表壳的伟大意义。那是一块包金的古董欧米茄,1950年代产的样子,让我在初一(三)班风光了好一阵,体育课都不舍得摘下来。第二年,磨损的表壳逐渐露出铜的颜色时,我知道我的魅力也正在褪色,就好像道林格雷的画像被人泼了油漆。
这种虚荣的逻辑在于:我当然可以像其他任何人一样,戴一块钢表,太太平平地度过一生,但是如果想要显得更自命不凡,那就必须确保全程不会穿帮。它可以是低纯度的14K金,甚至9K金;可以是一块闷骚内敛的白金表;可以是便宜一点的小尺寸表壳,但是绝不能涂脂抹粉。
由此看来,金表于我不仅是财富的风景,还是诚实及自信的符号。我甚至希望大家可以幻想一下金质表壳断面的璀璨,虽然这虚构的切割从未发生,但是星星点点的矿洞之美,都凝结在其表面之下,静待有心人的验证。提笔写到这里,本人也不禁被自己的花言巧语所感动。
随着自作聪明的“民间鉴表”愈发轰轰烈烈,黄金铸表似乎正逐渐游离政治正确的海洋。薪水不高的同龄人为了扬长避短,也热衷戴花花绿绿的塑料表。
但我是一个保守派,我清晰地知道在触屏时代佩戴腕表的真正目的。更何况回望钟表史,金壳表的地位根正苗红薪火相传,不是铂金,不是橡胶,不是木头或者碳纤维。
叫我腕表右派好啦,反正我现在戴的就是金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