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台湾“土改”

□ 叶克飞

1949台湾“土改”

□ 叶克飞

1949年1月4日，这一天是陈诚的51岁生日，但当时他没心情过生日。

一是在东北战场上遭遇惨败的他，辞去本兼各职，被蒋介石安排到台北草山“养病”。二是蒋介石于1948年12月30日电令陈诚尽快接任台湾省主席，内中含义不言自明——大陆战场已难挽回。面对节节败退的战局，陈诚曾写道:“盖国事至此，实为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一大变局。”

生日第二天，他正式宣布就任台湾省主席。

这是典型的临危受命，但他还是大刀阔斧。他成立“生产事业管理委员会”，颇有计划经济管理机构的味道，管公私企业事务，管物资分配，也管贸易和技术。

更重要的是土改。这也许是国民党退守台湾前后最成功的政策。而且，它的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流血事件，更不用说血腥杀戮。

真正“耕者有其田”

陈诚并不是到台湾后才关注土地改革，早在当年围剿红军时，他就曾关注中共在苏区的土地改革。在他看来，土地问题是“中国大陆落入共产党手中的一个主要理由”。

1949年前后，台湾的土地制度混乱，土地分配严重不均，地主占据半数以上的耕地。从1949年到1953年，国民政府采取三个步骤推动土改:一是“三七五减租”，二是公地放领，三是实行“耕者有其田”。

所谓“三七五减租”，是将耕地租金降到土地主要作物全年收获量的37.5%为限。此前，台湾的佃农要向地主支付50%的收获作为地租。当然，条例也保障地主利益，佃农需要按时纳租，欠缴两年地租地主可以解雇等。

所谓公地放领，是将从日本人手中收回的公有土地出售给农民，地价为耕地主要农作物正产品全年收获量的2.5倍，由承领农民分10年20期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为确保大部分农民能够买到土地，而不是被少数富有家族垄断，当局限定每个购买土地的人必须能够维持一个六口的家庭。

至于“耕者有其田”，则是规定地主将持有土地超过3公顷的部分出售给政府，再按公地放领的方式出售给佃农。佃农买地分十年支付，可在2.5倍年收入的价格下耕作所得到的田地，在超过十年的期限内用贷款归还土地款，并获得机械化与灌溉的协助。

当时的台湾，地主虽然占有土地，但社会影响力有限，在国民政府的强势面前原本就没有多少抵抗力。但国民政府为立足台湾，坚持采取和平土改的方式。

面对地主们的不满和士绅的反对，陈诚没有动枪动炮，也没有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而是请客吃饭，耐心说服。他表示台湾此时局势特殊，地主与佃农的关系十分敏感，地主若能退让，一来可以缓和矛盾，二来也有实现三民主义之“民生”的希望。

当然，撂几句“狠话”也是必然，陈诚曾公开表示:“三七五减租工作一定要确实施行，我相信困难是有的，调皮捣蛋不要脸的人也许有，但是我相信，不要命的人总不会有。”但狠话也仅此而已，更未变成事实。

在戎马乱世里，带兵打仗似乎抹杀了人的其它能力。不到和平时期，你无法看到一个军人的政治潜力。陈诚便是一个正面例子。在接掌台湾后，他体现出一位政治家的素养。

“贼仔诚”与“陈诚伯”

“三七五减租”制度推行半年后，台湾共订立30万用地租约。农民的积极性大大提高，粮食产量大大提高，地主与佃农的紧张关系也得到缓解。当时，台湾甚至有“三七五新娘”一说，指佃农在三七五减租制度下收入大大提高，得以盖屋买牛娶媳妇。

随后的公地放领，本意是保障佃农，但实施后竟然发生大量退耕事件，佃农主动请求将耕地退还地主。佃农不是不爱土地，他们只是被地主蒙骗。

陈诚对此心知肚明，发出公告，称“凡有威迫佃农退田者，一经查实，即科以重罪，毫不宽宥”，打消了佃农的疑虑，也震慑了地主。

有趣的是，陈诚面对议院各路委员的质疑，还搞起理论工作。他搬出孙中山的“耕者有其田”作为护身符，宣布要“完成总理遗愿”。他也未一味打压地主，在他拟定的地权改革三原则中，“让农民取得土地”和“兼顾地主利益”并列，同时“移转地主之土地资金于企业”，意在一箭双雕，在土地改革的同时打下工业基础。

陈诚推动的土改，使他得来三个外号，一是“贼仔诚”，为痛恨他的地主所起，另两个则是“阿公”和“陈诚伯”，由获得土地的农民所起。1965年陈诚去世后，还有许多农民自发前往殡仪馆送行。

当蒋介石退守台湾时，陈诚交给他的已是一个较之前大大稳定的台湾。至于先前的地主，某些佼佼者已通过股票成为工商业巨头。同时，土地价格和股票价格在日后的双双上涨，也极大缩小台湾的贫富差距，使之成为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小的地区之一。

有人感慨陈诚生不逢时:他前半生戎马生涯，打过不少胜仗，也打过不少败仗，在东北的惨败更是其军事生涯的终点。而在台湾的那些年里，尽管内忧外患，尽管晚年一度与蒋介石产生嫌隙，但那政治家的气度与眼界，却令人意外惊叹。可惜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给予他的似乎都太少。

（摘自《明周刊》201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