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时代的姐妹情

我家有3朵金花。我最小，两个姐姐都很优秀。

这两个姐姐，我一直叫她们大姐和小姐。小时候，姐妹们穿一条裙子，吃一碗泡面……虽然吵吵闹闹，却非常相爱。

两个姐小时候闹别扭，母亲总是各打50 大板。到了青春期，两个姐又同时喜欢上学校最帅的男孩，差点反目成仇。后来，我们悄悄长大了。随着姐姐们家庭经济情况的改变，在很多人眼中我的两个姐姐变成了“富姐姐”和“穷姐姐”。

大姐在外企做白领，工作认真肯干，学历高但是财富有限。姐夫身体不好，病退在家，所以大姐那套一居室的房子和大众的二手车一直都未更换。

二姐做全职太太，姐夫生意做得很好，她的主要生活除了炒股、出境游就是买房置地。

在这个社会中，经济基础决定了很多事情，从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着手足之间的关系。随着两个姐姐的经济鸿沟越来越大，她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为了孝顺母亲，大家常做出亲热的样子。可骨子里的那种疏离感，随着经济差距的拉大却变得越来越浓。

二

有一天，二姐到大姐家里玩。洗手的时候，她随意将钻戒放在了梳妆台上，后来就找不到了。这个价值不菲的钻戒让大姐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她一年的工资也还不起，又担心二姐把她家人往坏处想……后来，大姐对家里进行了掘地三尺的大扫除，终于把钻戒找到了。她唏嘘说：“这个东西我看到过，我以为是掉下来的窗帘环，所以就放在了针线盒里。唉，一个戒指搞得我心理压力这么大，以后还是不要请你来我寒舍为妙！”

大姐喜欢带着孩子们去买书，去不要票的博物馆……已经被二姐娇养惯了的侄子侄女却会从心里觉得她很“酸”。二姐因为家境阔绰，让她的孩子们早早便拥有了“英语三星证”、“绘本馆资深会员证”、“钢琴二级证”、“茶道幼儿班毕业证”、“日本漫画初级班毕业证”……看着自己的侄子侄女就读于最好的私立学校，大姐常常对女儿感到很抱歉。每当女儿说“二姨带我学这个，给我买那个”时，大姐都会偷偷落泪。

二姐又偏偏特别喜欢带大姐的女儿去玩，她一掷千金的消费方式常常让大姐倍感压力。每一次，二姐眼睛没眨地给大姐的女儿买了奢侈品做礼物时，大姐就会因此犯愁：她该如何礼尚往来呢？

还有一次，二姐花了很多钱，给大姐的女儿报了“儿童礼仪培训班”，她说：“6岁的女孩子不会茶道，不懂穿晚礼服的坐姿，太可怕了！你看人家宋氏三姐妹，从娘胎里就开始贵族教育啊……”

她一片好心，却深深戳痛了大姐。大姐嘴上埋怨她乱花钱会娇惯坏孩子们，心里却是在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做个好母亲。

三

姐妹间无硝烟的战争，深深刺痛着母亲的心。

60大寿的时候，母亲特意提出生日宴会不要二姐破费，而要3个女儿一起给她过。

二姐自告奋勇地去预订点菜，本能地找了个体面的酒店。那天，我们踏进餐厅的时候都吓傻了：皇帝蟹和鲍鱼海参都上齐了，这要吃掉几个月的奖金啊……

母亲发了此生最大的脾气：“都是我生的，怎么越长大就越不亲了呢？我怎么忍心吃得下让女儿们为难的寿宴！”

母亲摔下一张卡算作买单，摔门而去，我们3姐妹极为尴尬地站在那里……缓过神儿来，母亲已经没影了。她坐火车回了老家，我们只好追着她回到了童年居住的小城。

母亲在老屋里翻看着旧影集，讲起我们童年的趣事。我们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认真地听着，怀念起小时候你一口我一口吃西瓜的幸福。那时候，姐妹们共穿一条裙子，共睡一个被窝，3天不见就想，见面一会儿就吵……二姐摸鱼时被河水冲走了一只鞋，她和大姐就轮换着单脚跳回家……大姐被人骂哭了，二姐冲上去和人家打架，脸上的疤痕今天还在……

那是一个远离尘嚣的夜晚，老屋里弥漫着一种令人落泪的感动。我们坐得很近，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说着说着，二姐忽然哭了：“这些年，我的骄傲伤了你们，但我心里却越来越依恋你们。我知道等我们老了，病在ICU的时候，老公和孩子肯定靠不住，唯有你们才是我知暖知热的人。”

大姐眼圈也红了：“从小，我各方面都比你强太多，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过得没有你好？为什么我要你来帮助我……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好。”

……

四

美好的老屋时光，只有一夜。

第二天，二姐就被姐夫催着回去处理股票。母亲无奈地随着我们上了二姐的车。我们忙于打各自的电话，心思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二姐一边开车一边对大姐说：“我回去把股票抛了，给你换辆车吧？你那破车早该淘汰了。”

大姐的表情又变得僵硬起来，不用说，她的心灵肯定又被戳了一刀。

母亲无奈地打量着女儿们。过了很久，老人家提议道：“今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能不能不谈车子、房子、股票和钱？我知道你们不想彼此疏远，而是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没有交集，在一起会感到太累……所以，咱们干脆约法三章，跟经济有关的事情，今后再也不许提！”

母亲的提议得到我们一致拥护。她老人家严肃认真地做起了“裁判”，每当二姐不知不觉中“炫富”的时候，她就会提醒她。每当话题转移到物质方面的时候，她就会轻轻咳嗽一声。

这样的唠家常，开始的时候让人感觉挺累的。可为了亲情，我们都坚持了下来。两个姐夫也支持母亲的做法，大家都被母亲“罚了好多张黄牌”，渐渐改掉了“凑到一起就谈物质生活”的习惯。后来，大家琢磨出一些“精神化”的家庭聚会方式，比如去唱歌、去听音乐会、陪孩子买书、回老家探亲等。我们一起“逛街购物”等活动越来越少，聚在一起叙亲情的时间多了起来。

这一招还真管用。当大家都自觉规避这些话题，并且尊重母亲的提醒时，很多可能产生的误会和伤害，都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接下来，母亲提出了“家庭基金”——让每个女儿都出一笔钱（各人按自己经济情况匿名打入母亲的账户），共同承担养老、休闲等责任。母亲会定期从这个基金里支取全家活动的经费，比如出游、全家购物等活动，就不需要二姐一个人买单，而是人人有份。

这样，我和大姐心里都舒服了很多。从我们如释重负的表现中，二姐也渐渐意识到：家人最需要的，不是你的富有和帮助，而是那种平等的感觉和尊严。

五

我和二姐好好谈了一次。

我让二姐知道，我们想帮助大姐过好日子的心情是同样的迫切，我们疼爱外甥女的心情也是同样真诚。但是，我们一定要考虑大姐的感受——她身为老大，却在3姐妹中活得最困窘，她的自尊心是何等脆弱啊。

二姐同意我的看法，她说：“都怪我，怪我爱炫耀，怪我的修养还没有高雅到体会别人的辛酸……”

我们姐妹俩合计着，要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悄悄来帮助大姐。

我向病退在家的大姐夫介绍了“微信平台做生意”的事情，让他学习使用电脑，并借给他一笔启动资金。当大姐夫在微信平台做起小生意的时候，二姐动用了二姐夫的资源，让很多朋友变成他的客户……一来二去，大姐夫的生意好起来，大姐脸上有了笑容，在我们中间说话也有了底气。

二姐也收敛起自己的“土豪气焰”，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尽量穿着低调，花销保守。

当我们拉着她逛地摊的时候，她也笑得很开心。我们姐妹坐在街边吃麻辣烫，聊着小时候的囧事，那种幸福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我们的手足姐妹情，终于得到了保护和更新。

是啊，姐妹们需要有爱，更需要有智慧、有技巧地沟通，才能好好地持守这份亲情。（责编/诗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