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觉治淮

王卫华

吴觉一生做了三件大事：一是组建苏北抗日同盟会，打响苏北抗日第一枪；二是任政务院治淮委员会秘书长，落实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指示，完成了周总理为家乡做一件大事的心愿；三是文革后拨乱反正，出任南京工学院党委书记、院长。

从这三件事上看，水利是命脉，淮河又贯通河南、安徽和江苏三省，区域内人口1800万。让淮河两岸从此旱涝保收，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治淮前景

1950年，当年大事两桩。国外，抗美援朝；国内，治理淮河。

淮安地处淮、沂、沭、泗诸水系下游，承泄豫、皖、鲁三省21万平方公里面积的来水，史称“洪水走廊”。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大旱之年，河道断流，沟渠干涸，土地龟裂，颗粒无收。人民群众苦不堪言。从1368年至1948年的580年间，共发生大水灾350多次，大旱灾86次。1950年夏，淮河全线泛滥，河南、安徽、江苏三省4000多万亩农田被淹，1300万灾民流离失所。皖北报告：洪水扑来，灾民哭喊声撕心裂肺，少壮者攀登大树，老弱者爬上小树、屋顶；树倒房塌后被水淹死。也有的在树上被毒蛇咬死。死者489人。毛泽东看罢报告，涕泪俱下。他当即指示：“从长期的远大的利益着眼，根本地解决淮河问题。”

1950年10月14日，周恩来总理召开政务院会议，成立治淮委员会（驻安徽蚌埠）。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上海市副市长曾山兼主任，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等四人为副主任。钱正英等13人为委员。当年10月，吴觉从常州地委书记、苏南高等法院院长职上调任治淮委员会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和党委副书记。淮委主任曾山及几位副主任都是兼职的，除召开淮委全委会外很少来淮委，淮委日常工作由吴觉全面主持（曾山说这叫做“秘书长专政”）。此外，吴觉还直接参与领导了治淮最大蓄水工程佛子岭水库的建设。

就这样，吴觉开始了人生最辉煌但又是最委屈的一段生涯。

目光远大

在建设佛子岭水库的问题上，可看出周恩来与吴觉心系家乡，目光远大。

开始在建不建水库问题上上下游各省意见不统一。1951年春，周恩来总理召集政务院有关部门负责人听取治理淮河工作的汇报。苏北行署主任惠浴宇带领熊梯云、王元颐和淮委秘书长吴觉一起参加了会议。一位副总理及几位部长说，现在抗美援朝正紧张，中央治淮的规模能不能小一点？尤其是蓄水问题，淮河眼下能做泄洪排水就行了，蓄水是不是缓做？有的同志更说，要做蓄水的话，那用的钱都能排到香港去了。淮河上游省的同志也说：“我们那里排涝都排不过来，你们倒要花钱搞蓄水灌溉了！”周恩来一听把茶杯猛地一蹾，严厉批评说：“你的老毛病不改，为什么不好好听听，先分什么你们我们？”当时吴觉等说：“我们苏北是下游，面对大海，淮、沂、沭、泗四大害河均要出海，我们有义务敞开大门，让兄弟省泄洪，我们一定办到，具体泄多少，按中央指示办。”水利部长傅作义和副部长李葆华也希望要做就做好一点。这时，周恩来讲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苏北人民在战争期间，响应党的号召，上去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出了那么多烈士，洪水给你放下海，它够资格蓄一点水嘛！我们应该支援他们……河南上游，以蓄为主；安徽中游，泄蓄兼施；江苏下游，以泄为主，蓄为辅……”他指示说：“今天晚上就批准（苏北）灌溉总渠，你们要像搞新沂河那样搞好这条河。”并当即批给大米1亿斤。

亚洲第一坝

佛子岭水库，位于淮河支流安徽省霍山县淠河东源上游，坝址在安徽省霍山县城西南17公里处，其枢纽工程包括拦河坝、溢洪道、输水管和发电厂四部分。它以防洪为主，同时具有灌溉、发电、航运的功能。

佛子岭水库地形测量是由淮委工程部组成的两个地形测量队进行的。测量绘出精确的平面图和纵断面图后，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我国水利工程师大都熟悉治河工程学，而对各种拦河坝型都很生疏。全淮委只有留美回来的工程部部长汪胡桢（后为中科院士）见过拦河的连拱坝。他写出了《佛子岭水库计划书》，并让人做出连拱坝的模型。那时世界上连拱坝刚问世，仅美国及非洲法属阿尔及利亚殖民地各有一个成例。面对模型和计划书，淮委及华东水利部的技术人员对建造连拱坝都不敢发表意见。这时，吴觉是下了要建一座钢筋混凝土连拱坝的决心的。但出于对科学的尊重，他提出，由淮委在佛子岭召开一次专家会议来最后决定此事。他与汪胡桢共同拟定了茅以升、钱令希、黄文熙、黄万里、张光斗、须恺、谷德振等专家名单，再由他一一发电邀请。1951年11月12日，专家会议召开，讨论三天，专家一致通过了建一座钢筋混凝土连拱坝的方案。然后吴觉将中国专家的意见向淮委汇报。虽然苏联专家不以为然，但淮委批准了佛子岭采用连拱坝的方案。

佛子岭水库会战开始了。大别山中盛产毛竹与松杉，故指挥部决定利用这些材料建成草屋供居住。不到一个月，一座由草屋组成的新都市在佛子岭建成。有了这许多草屋，水库建设大军，包括干部、工人、大学毕业生及少数职工家属，一到工地都有了住所，同时在草屋里还设立了银行、新华书店、邮局，乡镇个体商民也来租房开设饮食店及杂货铺。接着公路通车，建设大军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1952年5月由解放军改编的第一水利师数千人也由马长炎师长带领来到工地。这时，每当有新的队伍来到佛子岭，吴觉都会亲自做动员报告，讲解淮河的地理，讲解治淮的现实和历史意义，鼓舞参战人员的士气。时任工程指挥部政治部主任的张允贵回忆说：“吴觉年轻时担任过上海大夏大学地下党支部书记，有才华，善演讲，他在大礼堂讲过渡时期总路线讲了四个半天，千余人济济一堂，鸦雀无声，讲后掌声雷动。”很快，佛子岭工地变成了大别山中崛起的新都市。

当时还要克服的困难是，正值抗美援朝战争，美国及其盟国对我国实行封锁与禁运；在国外留学的科学技术人员被严禁返回，技术书籍与报刊不许入境；施工机械不论大小都在禁运之列，这对佛子岭工程都产生重大影响。吴觉提出，要克服当前的极端困难，一是要团结知识分子，二是要依靠好人民群众。endprint

吴觉要求，所有党员干部都要与知识分子交朋友，尤其要与从旧中国过来的老知识分子交朋友，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他规定，有好房子要首先让老知识分子和工程技术干部住。他以身作则，长期住在淮委办公厅，一间屋子屏风一挡，又当宿舍又当办公室。忘我的工作使吴觉几度因胆绞痛昏倒在办公室，最后还做了胆囊切除手术。

缺少设备，佛子岭的围堰建筑、清基、开挖引河和最后拆除围堰与还土，主要用的是人力。为此吴觉制订了按劳取酬制度。如清基时，把基坑划成许多区，每区由一队民工包工，事先把每区中开挖量及运距公布，每天每区挖多少土方，由技术人员收方；每旬计算工资，凭条向银行取钱；各区队成员再按劳力等级及出工日数分派，让每个出工的人都获得合理的报酬。由此，民工积极性很高，工程顺利进行。

1954年10月，佛子岭水库胜利竣工，11月第一台机组安装完毕，正式发电。一个钢筋混凝土大坝，历时两年零10个月，出现在大别山里。此时佛子岭水库建成了长510米、由20个垛21个拱组成的连拱坝。坝顶高程129.96米，坝高74.8米，顶宽1.8米，实际控制面积1270平方公里。水库总库容4.96亿立方米，防洪标准为千年一遇。佛子岭水库因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大型连拱坝，成了当时亚洲第一大坝、新中国第一坝。现在成了著名景点。

受屈不屈

长远的目光、无私的性格，却往往会成为受屈的原因。

肃反运动开始后，1955年8月，吴觉被逮捕，原因是“吴觉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不愿和某领导同流合污，不愿充当其打击陷害同志的走卒，不愿为其在水利纠纷问题上充当以邻为壑的工具，不愿充当其对抗华东局及中央某领导的马前卒，在执行与维护财务制度上不能满足其穷奢极侈为所欲为的要求”（吴觉夫人王凤山《怀念》）。结果抓住他当年组织抗盟是得到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官李宗仁批准的这一点“问题”，以现行特务罪将他抓捕。他长期住在淮委办公厅忘我工作，这时却被诬为“有生活作风问题，有家不肯回”；他在1954年大水时提出照顾中下游及洪泽湖地区，被诬为“本位主义”。淮委还召开公开批捕吴觉的大会，又押吴觉去游街示众。吴觉的外甥王平适逢苏州工业学院毕业进北京一机部工作，不知吴觉已被捕，路过蚌埠时来看吴觉和姨妈王凤山，结果也被拘捕批斗，最后得了精神病，在北京精神病院度过了一生。1956年9月，因为实在找不到吴觉“国民党特务”的证据，他被释放，并于1958年7月给予留党察看处分。1962年平反，但在1966年的文革中，他再次被抓，并被开除党籍。1978年恢复名誉后，于1979年任南京工学院党委书记兼院长。■

（责任编辑：武学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