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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巘《词系》的词谱价值及其词学史意义

2014-12-25刘少坤罗海燕

文艺评论 2014年8期
关键词:词调宫调词学

刘少坤 罗海燕

秦巘为清代著名藏书家秦恩复之子。秦巘于词学有家学渊源,秦恩复为乾隆五十二年进士,曾任散馆编修,嘉庆二十年参与编修《全唐文》。道光元年告老还乡后,以校刻编书为乐,有《意园酬唱集》、《思秋吟馆诗文词集》。他爱好填词,音律谨严,有《享帚词》、《海藏庵词》。其于道光年间校刻《词学丛书》影响颇大。秦巘在这样的优裕环境下编制《词系》,可谓悠游自如。

《词系》约成书于道光末,其第一册包含《凡例》、《逸调备考》、《宫谱录要》、《词旨丛说》四部分,第二册为《调名汇辨》,第三册为《词系总目》,第四册至第二十七册共计二十四卷为词谱内容。作为清代词谱著作的殿军,秦巘花费的心血是颇多的。他全面的比较了明以来的词谱,认真总结了各种词谱的得失,最终选择以《词律》为蓝本,于其缺者增补,讹者纠正。《词系》的创新之处非常明显,他提出万树《词律》有“四缺六失”的毛病,并改进了词谱体例,实现了词谱著作的新高峰。

一、秦巘对传统词谱的辨正

由于清代词学家抬高词体的行为,词谱建设亦取得了很大发展,万树《词律》、王奕清等人编制的《词谱》皆是一时盛事:

古无词谱,自沈天羽《草堂诗余笺》、张南湖《诗余图谱》、程明善《啸余谱》递相纂述,厥后朱竹垞《词综》、汪葵川《词名集解》、许穆堂《自怡轩词谱》、张永川《词林纪事》、陶凫香《词综补遗》、谢默卿《碎金词谱》、叶小庚《天籁轩词谱》、戈顺卿《词律订》诸书,层见叠出,未可悉数。皆足以发明词学,原无待于赘述。然讲声调者不稽格律,纪实者或略宫商。各拘一格,未能兼备。伏读《钦定词谱》、《御选历代诗余》,搜罗该洽,论断详明,实集词家之大成也。①

但是,前期词谱还存在不少的缺陷:

《诗余图谱》、《啸余谱》,当时盛行,填词家奉为圭臬。然体例踳驳芜乱,贻误后学非浅。②

秦巘首先批驳前期词谱著作“讲声调者不稽格律,纪实者或略宫商。各拘一格,未能兼备”,同时,作为清代知识分子的一员,他肯定了《钦定词谱》、《御选历代诗余》,认为二者“搜罗该洽,论断详明,实集词家之大成也。”

自《词学筌蹄》以来,前期词谱已经成为词人填词的依据,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制谱思想与方法也成为后人编制词谱提供了参考与依据。但词谱还不够成熟,舛误颇多,令人差强人意。这些词谱的缺陷,万树就尖锐批评曰:“(《啸余谱》)于可平可仄俱逐字分注,分句处亦然,词章既遭割裂之病,览观亦有断续之嫌”、“(《填词图谱》)踵张世文之法,平用白圈,仄用黑圈,可通者则变其下半,一望茫茫,引人入暗,且有雠校不精处。”③

秦巘在编制《词系》时,最终采用了万树《词律》为编写蓝本。秦巘继续肯定万树《词律》的巨大突破与贡献:

康、乾间万红友订为《词律》,纠讹驳谬,苦心孤诣,允为词学功臣,至今翕然宗之。④

万树打破三分法,确立按字数多少排列的方法,这开启了词谱分类的新篇章,以后的词谱基本打破了三分法,使毛先舒所称的“古人定例”不再遁形。万树比斟校订,考订详实,为填词者提供了最为成熟的范本。肯定万树之后,他又进一步分析《词律》的不足:

惜乎援据不博,校雠不审,其中不无缺失:如宫调不明,竟无一语论及,其缺一;调下不载原题,几不知词意所在,其缺二;专以汲古阁《六十名家词》、《词综》为主,他书未经寓目,凭虚拟议,其缺三;调名遗漏甚多,其缺四。不论宫调,专以字数比较,是为舍本逐末,其失一;所录之词,任意取择,未为定式,其失二;调名原多岐出,务欲归并,而考据不详,颠倒时代,反宾为主,其失三;所据之本不精,字句讹谬,全凭臆度,其失四;前后段字数,必欲比问,甚至改换字句以牵合,殊涉穿凿,其失五;《图谱》等书,原多可议,哓哓辩论,未免太烦,其失六。兹编以《词律》为蓝本,于其缺者增之,讹者正之。非敢大肆讥评,聊为补缺拾遗之一助。红友最为虚心,或当首肯。⑤

由于万树不懂宫调音律,使得他在编制《词律》时产生了一些根本观念上的错误。如卷一〔三台〕后注曰:

从来旧刻,此篇俱作双调,于“双双游女”分段。⑥

其实,双调本是宫调名,而不是万树所言的“两段”的意思。吴衡照批评道:

红友《词律》,如〔南歌子〕、〔荷叶杯〕等体,多注双调。西林先生云:双调乃唐宋燕乐二十八调、商声七之一曲之大段名也。词中〔雨淋铃〕、〔何满子〕、〔翠楼吟〕,皆入双调。万氏失考,误以再叠当之,有此卮言。⑦

江顺诒则站在更为深刻的角度来看待万树的做法:

万氏《词律·自叙》云:“诗余乃剧本之先声,昔日入伶工之歌板,如耆卿标明于分调,诚斋垂法于择腔,尧章自注鬲指之声,君特久辨煞尾之字。当时或随宫造格,创制于前。或遵调填音,因仍于后。其腔之疾徐长短,字之平仄阴阳,守一定而不移,证诸家而皆合。”〔诒〕案:此条简析明畅,于宫调之理未尝不知之。⑧

万树想解决词的宫调、音律问题,而其所言“择腔”、“煞尾”、“随宫造格”看似是个深通声律者,但是当万树真正深入到词体的音乐体制内部问题后,不懂音律的马脚就暴露出来。

秦巘以补调、纠正错讹为目的,并利用新发见的词集文献进行体例乃至内容的修正,全面开拓了词谱书籍的新发展。

二、《词系》在体例上的创新

秦巘在肯定万树“纠讹驳谬,苦心孤诣,允为词学功臣”的同时,指出《词律》“四缺六失”的不足,最终采用《词律》为蓝本,并针对《词律》乃至前期词谱的不足,重新设计了《词系》的体例。

首先,秦巘打破了以前词谱单纯以字说多少排列词调的做法,建立了以时代为序的新方法:

是编荟萃群书,专以时代为序。⑨

由于词体的文体地位长期处于卑弱的境地,至清代前期,人们对词集的整理还非常有限,更不用说对词人、词作进行编年的工作了。正是由于这种客观情况,前期词谱所依据的词集文献非常有限,这使得按照字数排列成为一种不得不亦是比较行之有效的编排方法。因此,前期几乎所有的词谱都是按照字数多少来排列的。到了清代中期,随着人们对词乐研究的日渐兴盛与深入,以宫调为类进行词调的排列成为可能,许宝善《自怡轩词谱》、谢元淮《碎金词谱》正是承继这种潮流而编排的。但是许宝善与谢元淮恢复词乐的作法并没有得到时人的响应,甚至引来无数的批评。词的格律谱建设仍是词谱建设的首要选择。秦巘可能担心如此简略的语言不能透彻说明他的良苦用心,于是继续说明:

词本乐府之变体。自唐李白、温韦诸人创立词格,沿及五季,代启新声。至宋晏、欧、张、柳、周、姜辈出,制腔造谱,被诸管弦。所著皆刻羽引商,均齐节奏,几经研炼而成,足为楷模。与其取法于今人,莫若追踪于作者,故本谱以自度原调为经。其后字数增减,叶韵多寡,体格参差,调名异同者,皆列又一体为纬。不以字数为等差,仍以时代为次序。盖添字可以居后,减字焉得居前。有原词未注自度,实取句意为名,如〔阳台梦〕、〔纱窗恨〕、〔过秦楼〕之类,足可为据。或互见于他书,如〔西子妆〕见于《山中白云词》注,〔九张机〕见于《乐府雅词序》,亦必注明。其无所考证者,即以时代最先者为式。或仅一首,别无他作,即以此首为式。溯委穷源,庶不失先河后海之义。⑩

秦巘希望通过“自度原调”来作为经线贯穿全书,这与清人对前人词集文献的大规模整理有着直接的关联。随着词学家对更多词人生卒年及其词学活动时间的日渐详细,秦巘最终确定把最早使用词调的作品作为填词范式。同时,他把“其后字数增减,叶韵多寡,体格参差,调名异同者,皆列又一体为纬。”⑪从这一点来看,秦巘的思考远远超过了前期词谱,《词律》与《钦定词谱》已经非常完美,它们批评《啸余谱》“第一体”、“第二体”、“第三体”的方法不科学,因为“旧谱之最无义理者,是第一体、第二体等排次,既不论作者之先后,又不拘字数之多寡,强作雁行,若不可逾越者,而所分之体,乖谬殊甚,尤不足取。”⑫于是采用“另一体”的方法来处理同一词调字数多寡的问题。但是,这种方法亦是万树、王奕清等人不能解决词调诞生早晚而不得不采取的权宜之计。而到了晚清,秦巘全面否定了这种不考虑时代而按字数排列的方法:“盖添字可以居后,减字焉得居前”。秦巘又从词体变化的角度继续阐述按时代为经的好处,否定《草堂》、《啸余》分类之缺陷:

《草堂》计数列调,《啸余》分类标题,万氏专从《草堂》,第分类不能明晰,不若计数为宜。兹谱专叙时代,即所列又一体,亦按世次。盖唐季词人洞晓音律,探源乐府,其字句不无参差,而音调自协。至宋人规模前式,琢炼整齐。南渡递相仿效,踵事增华。虽龂龂于寻行数墨,而格律实愈出而愈精。铺观列代,其源流递嬗之故,增减变化之殊,莫不昭然若揭。而风会升降之原,亦于是乎在。⑬

按时代为序,不仅有尊重创调之人的好处,而且根据时代的不同,可以发现每个阶段的词调变化情况:“唐季词人洞晓音律,探源乐府,其字句不无参差,而音调自协”,“至宋人规模前式,琢炼整齐”,“南渡递相仿效,……而格律实愈出而愈精”,最后得出“铺观列代,其源流递嬗之故,增减变化之殊,莫不昭然若揭。而风会升降之原,亦于是乎在”的结论。另外,秦巘对不能断定年代的词作的情况进行了说明:

纪年之中,殊难定衡。如五代十国,前后仅五十余年。辽金与宋相终始,均属同时。兹编年不分正润,统以时代先后著录。他若温韦同时,欧苏张柳等,往往相唱和,同调颇多,难以分析。今以传记中有事可纪,或以句意为名者,专属其人。其无可辩证者,以时代最先为式。其中不无参错,见闻狭陋,阅者亮之。⑭

秦巘把编写过程中遇到的难以硬性划分时代先后的作者折中处理,并自我解剖“其中不无参错,见闻狭陋,阅者亮之”。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亦是乾嘉之学旁溢到词学研究的结果。于细微之处,秦巘还仔细分析了词的体格,并把令、引、近、慢分开排列:

词以体格为主。偷声、减字、促拍、摊破诸名,以及加一叠为双调,犹是本调体格,故从类列。其引、近、慢曲调名虽同,宫调各别,实与本调渺不相涉,今皆分列。⑮

以时代为经,对词调之宫调情况进行考证,无疑为我们加深词体认识与研究拓展了思路。唐圭璋《词系序》评曰:“其论宫调及列调,以时代为次,此二点即大胜《词律》。”⑯诚然也。

其次,关于词题问题,历来争论不休,宋人在编选词集的时候,就有窜加词题的行为,又因为唐五代词多“调即是内容”,宋词逐渐打破了这一传统,“甚至咏月却说雨,咏春却说秋”⑰,万树在反对后人妄加词题的行为时,偏激地全部删去词题。针对万树《词律》舍去词题的做法,秦巘提出了批评意见:

古人拈调填词,以调为题,所谓“本意”是也。宋人多注题目,与调无关。《词律》削而不载,几不知命意所在,何由辨其字句。兹谱概从原集详录,然亦有传写错误者,如《芳草》〔翠楼吟〕,“芳草”是题。〔无闷〕《闺怨》、〔无闷〕《催雪》,“闺怨”、“催雪”是题,皆抄刻之误。至柳永之“望梅”、沈会宗之“寻梅”,亦当是题,遗其调名,今皆辨证。⑱

“有即列之,无则舍去”,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反映了秦巘较为扎实的学问根基。同时,秦巘的这个作法也进一步提升了词调对内容、风格的认识。有利于填词者填词时“按题选调”,有利于词学家勾勒词调的发展史。

再次,在编制每个词调的过程中,秦巘为了使词谱更加完美,在体例上吸收了《钦定词谱》的编排顺序,秦巘说明道:

首列宫调,次考调名,次叙本事,次辨体裁,末附鄙见。非妄居作谱之名,聊自订倚声之准。⑲

其实,这种体例自上承接了《钦定词谱》的体例。《钦定词谱》把宫调、调名的考证纳入到了书中。不过秦巘更加细致的描述了词调的方方面面,试举一例,如〔八声甘州〕:

八声甘州

九十七字或加慢字一名宴瑶池甘州潇湘雨

对潇潇暮雨句洒江天豆一番洗清秋韵渐霜风凄紧句关河冷落句残照当楼叶是处红衰绿减句苒苒物华休叶惟有长江水句无语东流叶不忍登高临远句望故乡渺邈句归思难收叶叹年来踪迹句何事苦淹留叶想佳人豆妆楼颙望句误几回豆天际识归舟叶争知我豆倚阑干处句正恁凝愁叶

本集属仙吕宫。《碧鸡漫志》:〔甘州〕世不见,今仙吕宫有曲破,有八声,有慢,有令,而中吕调有〔蒙甘州八声〕,他宫调不见。凡大曲就本宫调转引、序、慢、近,今盖度曲者敛态。若〔蒙甘州八声〕,即是用其法于中吕调,此例甚广。《九宫大成》入南词仙吕宫引,与本宫正曲一名〔潇湘雨〕不同,并与北词仙吕调只曲亦不同。《许谱》亦入仙吕宫。

白朴词名〔宴瑶池〕,与奚〔宴瑶池〕正调不同。周密词名〔甘州〕,张炎词名〔潇湘雨〕,郑子玉词加“慢”字。《历代诗余》:一名〔甘州曲〕。《西域记》载龟兹国工制〔伊州〕、〔甘州〕、〔凉州〕等曲,皆翻入中国词调。八声者,歌时之节奏也。愚按:凡长调皆八韵,八声者八韵也。

起二句十三字,一气贯下,苏轼作有“清风万里送潮来”,程垓作同,是第三字句。叶梦得作“故都迷岸草”,是第五字句,又作“又新正过了”,亦五字句,又一句法。张炎于“天”字起韵,皆可不拘。《绝妙好词》周密作后起句七字,是误多。后段第六句,程作“总使梁园赋犹在”,句法不同,是误笔,故不另列。“一番”二字,或用平平,或平仄,或仄平,在宋人已无定见,然用平平者多。“一”字原可作平,“番”字亦可读去,柳集中作去者甚多。“阑干”二字相连,各家同。亦有不连用者,不可从。“潇潇”二字,《汲古》作“萧萧”。“渺渺”,《叶谱》作“绵渺”。“眸”字作“愁”。“绿”、“苒”、“惟”、“故”、“渺”、“几”、“倚”、“正”可平。“残”、“红”、“无”、“临”、“归”、“何”、“佳”、“妆”、“长”、“天”可仄。⑳

这样,《词系》一书就比较彻底的解决了填词者的需要,可谓“一书在手,填词不愁”,惜此书一直未能出版,其词学价值远未能得到发挥。

三、收调数量大增

相对于张綖《诗余图谱》的150调、谢天瑞《新镌补遗诗余图谱》343调、程明善《啸余谱》330调、赖以邠《填词图谱》545调(682体),万树《词律》所编制的词调为640调(1180多体)在词谱史上达到了当时最多的数量。但是,唐宋的词调数量还远不止此。关于《词律》漏载的情况,后人多有评论,如吴衡照谈到:

词八百二十余调,二千三百余体。红友《词律》录止六百六十余调,千百八十余体,则此外渗漏正多矣。㉑

吴衡照指出万树《词律》失载了很多词调,“姑就其所见之尤可诵者抄之。”据《莲子居词话》,吴衡照还记载了四个《词律》未收的词调:

山中白云〔珍珠令〕五十字,红友《词律》失载。词云:“桃花扇底歌声杳。愁多少。便觉道花阴闲了。因甚不归来,甚归来不早。满院飞花休要扫。待留与薄情知道。怕一似飞花,和春都老。”㉒

周草窗〔采绿吟〕九十九字,〔倚风娇近〕七十字,红友《词律》失载。词见《蘋州渔笛谱》。㉓

《词律》刊刻二十多年后,《钦定词谱》付梓,词调数量达到了826个,列体2306个;徐立本、杜文澜为《词律》做补遗,并于光绪二年刊刻,词调数量达到了875个,比原刊本增词调200多个。

随着唐宋词集文献的新发掘与整理,新文献迭出不穷,新词调也被发现的越来越多。《词系》收调则达到1030个,收体2200余个,超过万树《词律》收调数量369个,体数1020个,也超过了《钦定词谱》词调数量204个,这个数量,达到了词谱著作的最高峰。(注:此表以张綖《诗余图谱》作为原始对比对象)

词谱 作者 所收调数 所收体数 新增调数 新增体数《词学筌蹄》 周瑛 176 176 — —《诗余图谱》 张綖 150 150 0 0《啸余谱》 程明善 330 450 180 300《诗余图谱》 谢天瑞 343 343 193 193《填词图谱》 赖以邠 545 682 395 532《词律》 万树 660 1180 510 1030《钦定词谱》 王奕清等 826 2306 676 2156《校勘词律》徐本立、杜文澜补遗 875 1725 725 1575《词系》 秦巘 1029 2200 879 2050

固然,由于词谱编制者的制谱思想不尽相同,选调宽严不一,造成了数量的不同。故时代为先者,可能所收词调数量比后来者稍多。而如《钦定词谱》列调826个,列体2306个,《词系》列调数量增至1029个,列体反而少了二百多个,但是这个数据基本体现了词谱所收词调数量的变化,也体现了明清词学家在词集整理乃至词调辨析过程中孜孜不倦的精神。

四、考证成绩突出

自康熙时万树创制《词律》与王奕清等人编制《钦定词谱》刊行后,词谱专书已经非常成熟。后人若想再有所开拓,除非在词集新文献上多下功夫,从而进行补漏查缺的工作。

伴随着清代词学家对词集的大量搜集、整理与刊刻,词籍文献的数量大大超过了明代。特别是万树刊刻《词律》后,词学家对词的热情更加高涨,词学家对词调修、补不断,如叶申芗《天籁轩词谱》据《历代诗余》与《钦定词谱》增补《词律》,补调 154,补体 166;陈元鼎《词律补遗》补调58;徐本立《词律拾遗》补调165,补体179;杜文澜更是在徐本立基础上新补50个。尤其是到清代晚期,词集文献整理取得较大突破,词调数量更是日渐可观,而新的词谱书籍多以实用为主要考虑,并没有在穷尽式整理上下更多的功夫。最终,历史的重任落在了秦巘头上,也成就了他在词律史上的殿军地位。

《词系》荟萃善本,细加精校,并大量引证材料,考证词调、词作,远胜前代,其于《凡例》谈到:

旧说相传制曲之人,殊多讹舛。如〔蝶恋花〕为苏小小制,〔西江月〕为司马光制,〔月下笛〕及平韵〔满江红〕为彭元逊制,〔声声慢〕为蒋捷制之类。今考证群书,皆不足信。特加辩证,以正其误。㉔

以前的词选书籍根据传信而归结的证据,秦巘经过大量翻阅书籍查证,结论“皆不足信”,并于这些词调中例选出创调者。例如〔蝶恋花〕一调后注曰:

《元百种曲》以为苏小小制,宋大曲也。旧说创调始于司马槱。愚按:李后主、冯延巳皆在宋前,《春渚纪闻》所载并非苏小小原词,亦非司马槱作,当以李作为最先。㉕

又在〔黄金缕〕一调先列《春渚纪闻》之记,并辩证曰:

愚按:此首字句同,原可不录。然据《春渚纪闻》是苏小小词本半阕,名〔黄金缕〕,秦特足成,以合〔蝶恋花〕调。明媛张红桥有半阕体,或因此也。未免臆见。姑录原词以备辩论。㉖

《词系》不仅列调数量增至1029个,而且还纠正了《六十名家词》、《词律》中的许多错误。如卷二按语曰:“汲古阁《六十名家词》搜罗宏富,洵有功于词学,惜校雠不精,讹脱太甚。《词律》皆沿其误,不免后人訾议。余仅勘订柳耆卿《乐章集》一种。”㉗

卷十朱雍〔十二时慢〕《梅》后按语又谈到:

宋初词调甚鲜,皆袭唐音。太宗亲制二百数十调,原词未传。柳永增至二百余调,其名遂繁。所著《乐章集》,一一注明宫调,创制居多,惜无传本。仅见汲古阁《六十家词》刻内,而讹谬遗误不可卒读。词家见其踳驳芜杂,不敢操觚,殊为缺憾。吴门戈氏家藏宋刊《乐章集》,整齐完善,灿然具备,且多十四调,足证汲古之误。今皆据以订正,各按宫调分列,柳词悉成完璧,词家照填无误。㉘

柳永词本来不甚受人推崇,其词本多俚俗、市井气,再加上长期缺乏善本,致使柳词地位一直低下。而自戈载、秦恩复传刻宋刊本《乐章集》后,柳词地位飞速上升,到了郑文焯,柳词地位更是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从中亦可见秦巘先见之明与先行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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