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分权、地方官员与碳排放——来自中国省长、省委书记的证据
2014-12-25王娟张克中
王娟 张克中
(1.武汉工程大学 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2.华中科技大学 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430074)
一、引言
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中国经济飞速增长过程中所诱发的环境污染问题。碳排放作为环境污染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其产生的温室效应所带来的全球气候变暖问题而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各国政府为了应对气候变化,正积极采取各种措施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实现低碳式经济发展。自2007年以来,中国已超过美国迅速成为世界最大的碳排放国。为了应对能源增加所带来的碳排放问题,中国政府制定了相应的碳排放目标。中国正处于经济转型期,快速发展的经济对能源的需求日益增加,地方政府保持经济发展的同时面临着巨大的减排压力。
中国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导致环境不断恶化,碳排放量不断增加,这种发展模式的背后是中国式分权下的地方政府行为。市场化改革带来的经济分权使得地方政府在中央政府的激励与约束下有较大的裁量权,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其独立意愿。由于经济激励的单一性和碳排放的外部性,“为增长而竞争”的地方政府很可能会放松碳排放管制追求高速的经济发展。与此同时,地方官员在地方发展中更是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诸多文献普遍认为地方官员可以通过自身的行为模式来影响地方发展(Li与Zhou,2005[1];张军与周黎安,2008[2];王贤彬与徐现祥,2008[3])。中国地方官员治理的特色是 “党管政”,中央政府在地方官员的任免上有绝对权威。Huang(2002)[4]分析中国官员治理体制发现,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治理包括显性和隐性两方面,显性治理的手段通过衡量经济发展指标来实现,隐性治理①防止地方官员腐败和不忠等难以监控的事项通常更多地依赖隐性治理。的手段包括省级官员兼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异地任职、任期管理等。因此,财政分权与中国特色背景下的地方官员治理的结合才能更好地解释地方官员的行为与经济绩效(Zhuravskaya,2000[5];Blanchard等,2001[6];周黎安,2007[7])。然而,即使面临相同的政治激励,地方官员的异质性也会导致其在处理地方事务中存在差异(王贤彬、徐现祥,2008[3])。因此,地方官员个人能力、经历、晋升来源等因素的差异很可能导致其对地区碳排放控制的差异。
基于上述分析,财政分权是影响环境问题的重要制度因素,同时省级官员异质性也可能对地方碳排放控制产生不同的影响。本文主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省级地方官员是否会影响碳排放控制,省级官员的异质性是否使得这种影响存在差异?其中,文章将省级官员异质性分为以下三大类:职位上的不同(省长和省委书记)、官员来源类别上的不同(本省晋升、外省晋升、平调和京官)、官员任期的长短。省委书记和省长职责上分工不同,省委书记负责考核辖区内党组织和干部的绩效,省长主要负责地方政府各个职能部门的日常管理工作。由于绩效考核是省级官员晋升的重要依据,省委书记在地方事务中的作用就更大。然而,不同来源的省长或省委书记面临相同激励机制的晋升几率不同,地方经济增长绩效会因为省级官员的来源类别不同而出现差异(王贤彬与徐现祥,2008[3]),这种差异很可能也影响地方碳排放水平。任期是中央政府治理地方事务的重要手段,任期的长短会影响地方官员的工作积极性(张军与高远,2007[8]),进而可能会影响对其绩效考核不是十分重要的碳排放事务的处理。第二,区位因素在不同官员类型对碳排放的控制中的作用是否重要?不同的地理区位(东部、中部和西部),以及行政上的划分(是否为直辖市、是否为少数民族自治区)是否会影响地方官员异质性对碳排放的作用?本文在现有文献基础上的贡献如下:首先,文章从省级官员职位、来源类别和任期长短的不同分析了省级官员的异质性对碳排放控制的不同影响。现有对省级官员异质性的研究仅限于经济领域,没有其对环境污染特别是碳排放影响的研究。其次,文章进一步从区位角度分析了省级官员异质性对碳排放控制的不同影响。
二、文献综述
分权环境管制是否会导致环境质量下降?如果市场完善或没有再分配的公共政策,追求福利最大化的地方政府会做出有效的污染排放选择。但市场失灵和再分配政策普遍存在,现实中会存在地区“竞次”(race to the bottom)行为的可能。为了吸引投资、增加就业机会或税收等资源,地方政府放松环境监管标准,从而会导致环境质量下降(Markusen 等,1995[9];Kunce与Shogren,2007[10])。然而,Kunce(2004)[11]运用一般均衡模型分析否认了地方政府之间存在“竞次”现象。甚至一些文献分析认为,随着分权程度的提高会出现“竞优”(race to the top)现象。地方政府提高当地的环境质量标准(高于最优标准)以期将当地的环境污染转移到其他地区(Glazer,1999[12];Fredriksson 与 Millimet,2002[13])。List与 Gerking(2000)[14]利用 美国分权环境治理前后的州级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硫排放数据分析发现,分权后环境质量没有明显的下降。Sigman(2003)[15]利用水污染和废物监管数据分析认为,地方政府在环境管理上会采取更严格的措施控制污染,分权治理有利于环境质量的改善。因此,关于环境质量是否会因为分权治理而出现下降的现象在以往的研究中并没有得出统一的结论。在中国的特殊背景下财政分权对环境质量的影响也需要进一步验证。
除了经济因素,政治因素也是影响环境质量的重要变量(Bernauer与 Koubi,2007)[16]。大部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不同民主政府之间(总统制、议会制)(Persson 等,2000[17];Bueno de Mesquita与 Hilton,2003[18]),民主政府与集权政府对比下的环境政策效果。研究发现,非民主化国家的公共物品会因为利益集团的影响出现供应不足的现象(Olson,1982[19];Midlarsky,1998[20])。这就意味着碳减排政策效果会在利益集团的干扰下受到影响。国内外学者一直都在研究中国地方官员的制度安排(Huang,2002[4];Li与Zhou,2005[1];Persson 与Zhuravskaya,2012[21]等),其中,“保护市场的联邦主义”和官员锦标赛理论是比较突出的研究结果。这两种理论的隐含假设是地方政府官员有能力在中央政府激励机制下根据自身偏好(例如促进经济增长、增加税收等)改变所管地区的资源配置。Zhuravskaya(2000)[5]比较了俄罗斯与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的经济发展发现,两者经济发展的差异不是财政分权而是政府治理上的差别导致的。Jones与 Olken(2005)[22]研究领导人与公共物品时发现,领导人死亡与公共支出增长率之间存在显著的关系。Persson与Zhuravskaya(2012)[21]通过分析中国不同省籍晋升的省委书记发现,省委书记的工作背景对公共政策有显著影响。他们将省委书记分为两类:一是从本省逐步晋升的省委书记;二是从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或中央直接派遣的省委书记。相比于外省晋升或京官类型的省委书记,本省直接晋升的省委书记会提供更多的教育、健康等公共物品;而京官类型或者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则更倾向于增加投资性公共支出以促进经济增长。王贤彬与徐现祥(2008)[3]发现不同类型的地方官员在地方事务中的行为是异质的,即使控制了省区经济变量和地方官员自身特征后,这种异质性仍然是显著的。
纵观上述,现有文献揭示了财政分权和省级官员可能会对地方事务(碳排放控制)产生影响。本文在 Persson与 Zhuravskaya(2012)[21]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分省级官员的类型为三类(京官、本省晋升与外省晋升),利用1996-2009年的省级面板数据探探讨了中国财政分权、省级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以及不同类型省级官员对碳排放控制影响的差异。
三、计量模型和数据
(一)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省级官员变更对环境污染的影响,本文的计量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i表示省份,t表示时间,αi表示不可观测的省份特征,μi,t是随机扰动项,lci,t表示省份i第t年的人均碳排放量的自然对数。另外,本文用各省人均碳排放强度lcii,t和扣除生活消费的人均碳排放量lsci,t进行稳健性检验。deci,t表示省份在年份时的财政分权程度。财政分权指标是用各省预算内本级财政支出/中央预算内本级财政支出衡量。为了削弱政府支出规模和人口数量的影响,本文采用人均的财政分权指标,它可以看作是对地方政府实际分权程度的度量。中国目前的环境问题是由粗放式经济发展模式导致的,而这种发展模式又源于“中国式分权”①中国式分权是指保持政治集中下的经济分权,具体解释可以参照付勇、张晏(2007)的讨论。下的政府行为。中国市场化改革所带来的财政分权使得地方政府在财政支出、资源配置上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在环境规划和保护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因此,财政分权对环境污染的影响非常重要(Sigman,2005)[15]。L_sj表示省委书记的来源类别,L_sz表示省长的来源类别。根据各省官员(包括各省省委书记和省长)上任前的任职情况,本文将官员来源类别分为本省晋升(prosame)、外省晋升(proother)、平调(move)和京官(jingguan)四大类,并以京官为基准组。
X为一组宏观经济变量,包括反腐败、人均实际GDP、工业化程度、经济开放度、人口密度。反腐败用每万人口贪污贿赂立案数表示。反腐败与碳排放可能存在两种相反的关系。一方面,诸多文献研究发现腐败会降低地方政府对环境监管的标准(Fredriksson等,2004[23];Damania等,2003[24]),从而导致环境恶化。因此,腐败与碳排放之间可能存在正相关关系,碳排放会随着腐败程度的提高而增加。另一方面,腐败对环境污染的实证文献并没有得出统一确定的结论,两者之间的影响关系还存在一些不确定性(Welsch,2004)[25]。为了衡量腐败与碳排放之间的关系,参考中国腐败数据的特点和前人的文章,本文使用每万人口贪污贿赂立案数。这个指标也可以看作是政府打击腐败的力度,从某种程度上讲打击腐败的力度越高,腐败的程度就会降低。本文控制了人均实际GDP的增长率。在中国,第二产业对GDP的贡献值最大,远高于其他产业,而在因能源消费产生的碳排放中,第二产业占72%以上①本文根据1996-2006年中国第二产业消费能源产生的碳排放量计算得到。。各省第二产业的发展是推动碳排放变化的重要因素。indi,t表示省份在年份时的工业化进程,本文用第二产业产值与GDP的比值表示。经济开放度openi,t以各省进出口总量与GDP的比值表示。进出口贸易对环境质量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污染密集型产业。世界各国的专业化分工模式不同,发达国家主要生产“干净型”产品,而发展中国家则专业化生产“污染型”产品。在全球着力控制碳排放的比较下,虽然没有文献发现明显的污染产业转移的证据(Dean等,2009)[26],但进出口贸易对碳排放污染的影响不容忽视。人口密度deni,t用各省年底总人口除以各省面积表示。
P为一组省级官员的特征变量,包括官员的年龄、学历、籍贯(是否为任职本地籍贯)、是否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其中P_sj表示省委书记的特征变量,P_sz表示省长的特征变量。省委书记的任期及其平方项表示为reqi_sj和reqi2_sj,省长的任期及其平方项表示为reqi_sz和reqi2_sz。任期是用省级官员的在任时间衡量的,其中严格区分了省委书记和省长的任期,即使官员在同一省份先任省(市)长后任书记,本文也将其作为两个变量进行了分别处理。
不同官员来源类别中,在中央任职过的官员(京官类)相比其他更有可能与中央保持良好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有利于其处理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之间的事务谈判。同等的经济绩效考核标准下,即使京官类官员的绩效考核相对较低(大约一个百分点),他们仍旧有较高的晋升机会(王贤彬与徐现祥,2008)[3]。京官的相对经济绩效较差但仍有较高的晋升概率,原因在于他们下派的目的是缓解地区由于经济增长所引致的负面影响,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锻炼、培养京官的能力。在这种背景下,京官并不需要具有更好的经济考核绩效也可以被晋升。这就可能使得地方政府的省级官员的行为与京官有较大差异。在政治晋升条件——经济绩效要求相对较低的情况下,更可能会促使京官关注其他社会现象,例如环境污染。而这更有可能促使他们通过一些政治和经济手段去控制环境污染,从而减缓碳排放的增加。因此,京官类省级官员会表现出不同于其他类省级官员的行为策略,在对碳排放有影响的决策上可能会有不同。为了进一步区分不同来源类型省级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本文加入了省级官员类型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L_sj×deci,t是财政分权和省委书记 类型(本省晋升、外省晋升、平调)的交叉项,L_sz×deci,t是财政分权和省长类型(本省晋升、外省晋升、平调)的交叉项,s表示不同类型的官员来源。与此同时,本文使用类似地方法考察区位因素(东中西部,是否自治区)对碳排放的影响。
(二)数据描述
本文使用1996-2009年中国25个省份的面板数据。西藏、重庆因能源消费数据不全而删除,因贪污贿赂案件立案数数据的质量问题剔除了山东、广东、云南、贵州三个省份。各省每年人均碳排放量数据是根据IPCC温室气体排放清单计算指南,结合《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各省历年能源平衡表的统计特点计算所得①具体算法参见"财政分权与环境污染:碳排放的视角"(张克中等,2011)。。各省财政分权指标数据是利用《中国财政统计年鉴》上的分项数据计算而来。各省人均GDP,第二产业GDP,年底人口数量,进出口总量的数据均来自《中国统计年鉴》。其中,宏观经济数据均用各省每年的CPI(以1996年为基期)进行调整,进出口贸易按当年的年平均人民币汇率进行了折算。贪污贿赂案件立案数数据来源于《中国检察年鉴》中的分省《人民检察院年度工作报告》。省级官员的个人信息,如官员的任免变更、年龄、学历、籍贯、任期、来源类别等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官志》(2003)和新华网上的信息进行整理,其中,京官的数据来源于徐现祥和王贤彬(2008)[3],本文根据新华网的数据进行了部分更新。需要注意的是,官员担任某个职位的时间一般都不是年初或年末,有些官员的任命可能不是在统一的时间,为了方便统计,本文将1-5月上任的官员看是当年担任职务,6-12月上任的官员看作是下年担任职务;同样,将1-5月离任的官员看是当年解除职务,6-12月离任的官员看作是下年解除职务的。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考虑到官员对地方事务的影响需要时间实现,同时也与年度经济数据相互匹配。另外,本文合并了同时在某省先后担任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官员的任职期数(王贤彬和徐现祥,2008)[3]②本文主要是考虑到同一官员担任省长后继续在同省担任省委书记,其偏好、管理模式等会有一定的延续性。。关键变量的统计特征描述见表1。
表1 关键变量统计描述
本文按照官员上任前的来源将之分为四类:本省晋升、外省晋升、平调和京官。在省委书记样本中①限于篇幅,本文未给出统计性描述结果,有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要。,本省晋升的官员占总量的56.6%,外省晋升占11.0%,平调占22.1%,京官占10.3%;在省长样本中,本省晋升的官员占总量的69.0%,外省晋升占7.2%,平调占3.8%,京官占20.0%。整个样本中,省委书记的平均任期是4.86年,省长的平均任期是3.05年;省委书记的平均年龄为58.1岁,省长的平均年龄为57.0岁;77.3%的省委书记具有本科及以上的学历,84.8%的省长具有本科及以上的学历14.8%的省委书记是中共政治局委员,而仅有0.3%的省长是中共政治局委员。
四、实证结果
(一)财政分权与碳排放
表2中前两个模型是财政分权与人均碳排放量的回归结果,后六个模型是省级官员来源、财政分权与人均碳排放量的回归结果。表2第(1)列报告了财政分权与人均碳排放量的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显示财政分权指标的估计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这说明财政分权与人均碳排放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各省财政分权度的提高会其增加人均碳排放量,即使文章控制了宏观经济和人口密度变量。地方政府官员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在财政分权赋予地方政府较大的自主权下,在现有的激励体制下,为了使得自身利益最大化,他们更愿意大力发展经济,而非关注具有明显外部性的环境质量的改善。碳排放量的逐年增加就会长期被地方政府官员漠视去换取经济的增长。同时,利用其辖区内的税收、环境监管政策等,地方政府官员为了吸引流动性资源造成了重基本设施建设、忽略环境污染的政策扭曲,带来碳排放量的不断增加。人均实际GDP的增长率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随着人均GDP的增加碳排放污染水平会提高。工业化程度(ind)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第二产业与碳排放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中国工业经济的高增长长期依赖于大量要素的投入,造成高能源消耗和高污染排放的局面。贸易开放度(open)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贸易开放度与人均碳排放量显著正相关,各省经济开放程度不利于人均碳排放量的减少。反腐败(anticor)的估计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反腐败能力的增加会使人均碳排放量减少,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各省腐败水平的增加会不利于碳排放量的降低。
(二)省级官员与碳排放
表2第(2)列省委书记上任前的不同来源类别对碳排放的影响。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在控制了宏观经济变量和省委书记个人特征变量下,本省晋升和平调的省委书记的估计系数不显著,但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变量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本省晋升和平调的省委书记与京官类型的省委书记在对待碳排放事务上并没有显著差别,但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在处理碳排放污染上显著与京官类型的省委书记不同。对于京官类型的省委书记而言,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有利于碳排放的减少,这一结论在第(4)列中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变量的估计系数变得不再显著,这显示了外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变量的显著性估计结果并不稳健。
第(3)列衡量的是省长上任前的不同来源类别对碳排放的影响。此模型都控制了宏观经济变量和省长个人特征变量,结果显示本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外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系数不显著,平调的省长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这一结论在(4)列模型中稍有不同,本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结果基本没变,平调的省长的估计系数在随机效应模型中变得不再显著,而外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系数却都显著为正了,唯一稳健的结果是本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系数。对比下来可以看出,相较于京官类省长而言,本省晋升的省长对碳排放降低的影响是不利的。不同于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作为“党管政”下的党组织决策的实施者,省长面临着省委书记的经济绩效考核,更倾向发展地方经济,实现政绩,获得职位晋升。也不同于京官类的省长,本地直接晋升的省长没有相对较低的经济绩效考核标准,只有更出众的地区经济发展才容易得到晋升资格①至于其余其他的原因,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在省长大力发展地方经济的同时,会伴随着碳排放的快速增加。
表2 财政分权、省级官员与碳排放
本文利用碳排放强度作为因变量,同时更换了财政分权指标进行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分析检验。主要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与表2的结论基本一致,没有因为因变量的改变而发生变化。财政分权对碳排放的影响在生活消费中的作用要小的多,为了剔除干扰因素,本文将各省每年总体的人均碳排放量剔除掉生活消费后的人均碳排放量作为因变量回归,主要解释变量的结果是稳健性。由于直辖市的特殊政治经济地位,本文也剔除了直辖市样本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再次验证了结果的稳健性。
(三)财政分权作用下的省级官员与碳排放
表3是在表2的基础上添加了财政分权与省级官员来源的交互项。第(1)列分别加入不同来源的省委书记虚拟变量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第(2)列分别加入不同来源的省长虚拟变量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从表3模型(1)来看,在加入不同来源的省委书记虚拟变量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后,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的估计系数发生了变化,在10%水平下显著为负,其交互项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其余两个省委书记不同来源的虚拟变量及其交互项不显著。
表3 财政分权作用下的省级官员与碳排放
从表3模型(1)来看,在加入不同来源的省委书记的虚拟变量与财政分权交互项后,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的估计系数发生了变化,在10%水平下显著为负,其交互项的估计系数在10%水平下显著为正;其余不同来源的省委书记的虚拟变量及其交互项不显著。本文取财政分权指标的中位数对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碳排放影响的净效应进行估计,根据-0.442+0.141×7.2=0.573计算所得可知,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碳排放影响效应为正值,也就是说相对于京官而言,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碳减排的影响是不利的。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相对于京官在职位晋升上面临更大的压力,更积极发展经济表现政治业绩,而京官本着交流培养的目的,本省也面临相对宽松的晋升考核,从而导致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的行为会加速碳排放的增长。从表3模型(2)来看,在加入不同来源的省长的虚拟变量与财政分权交互项后,本省晋升的省长的估计系数发生了变化,在10%水平下显著为负,其交互项的估计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为正;其余不同来源的省长的虚拟变量及其交互项均不显著。本文取财政分权指标的中位数对本省晋升的省长对碳排放影响的净效应进行估计,根据-0.473+0.207×7.2=1.017计算所得可知,本省晋升的省长对碳排放影响效应时正值,也就是说相对于京官而言,本省晋升的省长对碳减排的影响是不利的。
(四)省级官员任期与碳排放
表4衡量了省级官员任期对碳排放的影响,第(1)列衡量了省委书记的任期对碳排放的影响,一次和二次项的估计结果都不显著,结论在模型(3)中依然成立,这说明省委书记的任期对碳排放没有显著的影响。第(2)列衡量的是省长的任期对碳排放的影响。结果显示省长任期的一次项估计系数显著为正,二次项估计系数显著为负,呈现了非线性关系,这一结论在(3)列模型中依然成立。随着省长任期的增加,对碳排放的影响有所改变。省长在上任大约前3年对碳减排的影响是不利的,但是超过3年后任期对碳排放的边际效应由正转为负。这说明省长的任期对碳排放的边际效应随着任期的增加呈现出由正到负的影响转变,函数曲线表现为倒U型关系。经过统计得出省长的平均任期是3.05年,省长对碳排放的态度在3年左右出现了转折。
从前面的实证结果可知,省委书记和省长对碳排放的影响有显著差异,直观上看,两者的任期对碳排放的影响有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同于省委书记的行为,初上任的省长迫于晋升的需要会大力发展经济,表现政绩,发展的同时就伴随着碳排放的不断增加;但随着省长预期到即将调任到新职位,他对地方经济的发展就未必有实质性的投入,从而影响了碳排放的增加速度有所降低。通过实证分析本文认为,当省长对碳排放的影响轨迹存在倒U型时,则存在相对最优的任期区间,即3年以上的任期,只有超过3年的任期,省长对碳减排的影响才是有利的。
(五)省级官员与碳排放:区位差异
由于地区间环境、条件等不同,可能会使得不同来源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有所不同,为此,我们根据各个地区地理位置等差异,分样本进行分析①限于篇幅,本文未给出回归结果,有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要。。本文将样本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探讨不同来源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是否会因为区域的差别而有所不同。回归结果显示出不同来源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并没有因为东中西部地区的不同而存在显著性差异。由于直辖市与自治区的政治、经济、地域等特殊性,不同来源官员的影响可能会有别于其他省份。这里我们进一步的检验不同来源官员对碳排放的影响是否在这些省份与其余省份之间有差别。结果显示,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人均碳排放的影响在直辖市和非直辖市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直辖市内本区晋升的省委书记相比之下更不利于碳减排;不同来源的省长与直辖市虚拟变量交互项的估计系数都不显著,表明不同来源的省长对碳排放的影响在直辖市和非直辖市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同时,文章发现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碳排放的影响在自治区和非自治区之间存在显著差异,自治区内部晋升的省委书记相比之下更不利于碳减排;不同来源的省长对碳排放的影响在自治区和非自治区之间不存在显著差异。本文也用碳排放强度作为因变量,同时更换了财政分权指标的衡量进行了稳健性检验,结果显示了检验的稳健性。
表4 省级官员任期与碳排放
五、结论
研究发现,财政分权度与人均碳排放呈正相关关系,分权度的提高不利于碳排放的减少。官员也是影响碳排放的重要因素,而省级官员职位、来源类别和任期长短的不同对碳排放的影响都是有差异的。结果显示相对于京官而言,本省晋升的省长不利于碳排放的减少;加入省级官员来源类别与财政分权的交互项后,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和省长对碳减排的净效应都是正的。随着任期的增加省级官员对碳减排的影响呈现倒U型关系。本省晋升的省委书记对碳排放的影响在直辖市和非直辖市,自治区与非自治区之间存在显著差异。
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越来越重视环境的保护,但其集权的保护模式愈加受到挑战。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等不同层级的行政单位在设置环境标准和实施监控时都有其重要的作用。地方政府更接近当地居民的需求,而分权下的地方政府行为也可以更好的满足居民对环境的需要。但是,管辖不匹配的问题一直给环境政策制定和治理带来困扰。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之间环境管理的权利和责任分配并没有统一的规定。分权的政策制定会由于担心资本转移而被扭曲,集权的政策制定会因利益集团或大的游说组织而被扭曲。结合国外环境分权治理的经验,本文认为改善中国高碳排放现状的重点不是抛弃分权体制,而在于加强其合理性。一方面,在地方官员政绩考核时,单一的经济目标显然已经不能满足环境与经济和谐发展的需要,而引入多目标的激励机制必然能让地方政府在发展经济的同时更愿意去关注环境质量,这也是有利于碳排放减少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中央政府需通过法律法规等规范地方政府的环境管制行为,使其更有效地实现污染控制,降低碳排放。面对巨大的减排压力,我们应该更多的关注造成碳排放不断增加的深层次原因,从制度层面改善地方政府的激励,由此,地方政府才能更好的配合中央政府一系列旨在减少碳排放措施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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