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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满文化与中华文明(十七)

2014-12-23王松林田佳训

群文天地 2014年5期
关键词:草原

王松林+田佳训

鹿石———阿尔泰草原文明的历史见证

中国新疆天山以北阿勒泰地区发现有一种碑状石刻,因碑体上雕刻了著名的图案化鹿纹样而得名“鹿石”。国内外学者认为,在广漠的欧亚草原地带分布的鹿石,包括一种鸟嘴兽身的造型石雕,都有着相类似的原始文化内涵。经考证,我国新疆阿勒泰地区广布的鹿石,作为欧亚草原古代居民的一种文化遗存,最早可以上溯至4000年以前。

鹿石分布区域,从内蒙古呼伦贝尔横跨蒙古高原、俄罗斯的图瓦和南西伯利亚、中国新疆的阿勒泰地区、吉尔吉斯坦和哈萨克斯坦草原,俄罗斯黑海沿岸和南乌拉尔山也有零星分布。鹿石向西最远一直分布到欧洲,西界可达德国额尔伯河流域。在西方,如保加利亚的金麦里人古坟前也发现过鹿石。现已发现可称作“鹿石”的碑状石刻有近600之多,尤以蒙古国最为集中,其次是阿尔泰大草原。鹿石在中国新疆境内,主要分布于青河县和富蕴县,阿勒泰市、吉木乃县、伊犁昭苏、博州温泉、昌吉州吉木萨尔县等地也有少量遗存。

鹿石,大的高达3米,小的也有1米左右,多选用花岗岩等较硬石材打磨而成,以长方形石碑状居多,也有方柱形、刀形和不规则形的。图案主要有三种:一是具图案化鹿形象的;二是具写实性静态动物形象的;三是上部仅刻圆圈及点线纹,下部有兵器图案的。第一种通常被认为属青铜时代晚期遗存,另外两类则推断为铁器时代。鹿石都是面东而立,一般为长方形石碑状,也有方石柱形、刀形和不规则形的。鹿石的最上端刻有一圆圈,稍下刻有一直线或点线纹,线以下一般有鸟喙状鹿群头朝上向圆圈作飞翔状。对此很多人称这是古人向太阳敬献牺牲,认为在古代游牧民族的心目中,惟有世上跑得最快并且充满灵性的鹿和马,方能追随宇宙中最光辉、最富有生机的太阳。在富蕴县发现的一块鹿石高317厘米,碑的截面呈五角形,最宽的一面约有40厘米,碑上端雕刻一圆环,碑下身刻有五只奔跑的大鹿,鹿头上均有三枝杈的大鹿角,首尾相接,极为壮观。匈牙利学者匀·额尔德伊说:“苏联考古学家列举种种证据,证明鹿石与太阳崇拜有关系,一些鹿石上方的圆圈就是太阳。鹿石上的鹿形之所以与太阳崇拜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一是因为在多数场合下表示鹿朝着太阳的圆圈奔去,第二是因为据神话学和民族学材料,鹿是与太阳崇拜有直接关系的动物,即图腾,这些是不容怀疑的。”

灵鹿崇拜是一个全球性的神话和宗教现象。从内蒙古赵宝沟文化出土的陶尊以及古籍佚文中的记载,人们可以发现鹿很早就被古人作为人格神,成为通光明界和幽冥界的灵使和沟通地下界与天上界的象征,这一宗教性意识行为血脉相承、广传流布。母系氏族社会时期,萨满巫师崇拜太阳并将太阳神化,鹿石顶上的刻画的圆形图案,正是原始先民崇拜太阳的标志。这些原始艺术家为了表示对太阳神的崇敬,把本无喙状的鹿嘴都刻划成上长下短的喙状形,表示他们的虔诚的心更接近太阳神;把本来是站立的鹿腿刻成屈蹲状,同样是表示对太阳神的虔诚之心;把本无驼峰的鹿背添上驼峰,就显得更加雄壮;加上一律整齐向后的鹿角既壮观、雄健又美丽,朝着太阳,这些都体现了原始先民高度的审美观念。

国内学者关于赵宝沟文化与天界崇拜的的学术观点给了我们以很大的启发和借鉴。

赵宝沟文化,因首先发现于内蒙古敖汉旗高家窝铺乡的赵宝沟村而得名。迄今为止发现遗址点数10处。经碳14年代测定,较早的为赵宝沟遗址,年代为公元前4270依85年,较晚的是小山遗址,为公元前4l10依85年。通过考古发现,人们了解到赵宝沟文化与天界崇拜有着密切关联,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以飞鹿、飞鸟等有翼神兽来表现祭天、拜天的遗存十分丰富。飞翔的动物纹是赵宝沟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这种在写实基础上加以神化的通灵图像,明显表示出古代先民对上天的信仰和崇拜。众多此类文物中,最为典型的是一件名为“四灵”纹陶尊的器物。它出土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所在地东南宝国吐乡兴隆村东13公里处,此地为一座很有规模的祭祀用地穴,面积有30多平方米。地穴中央有一处圆形坑,形成方圆相套的布局。圆形坑内共出土夹砂筒形罐五件,均为祭天用的祭品。在圆形坑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均陈列有祭天的器物,东方以石磨盘、石磨棒为主,寓意农时的播种季节;南方以筒形罐为主,是夏至祭天祀地的祭器;西方以人面纹大石斧为主,寓意农时的收割季节;北方以神兽陶尊为主,是冬至岁终大祭的祭器。祭祀时最重视的是东北方位(朝迎日出,与“夏人祭于暗”相符),在地穴东北边沿上有柴燎祭天遗留下来的红烧土遗迹。

陶尊陶胎为泥质,稍加砂,外表打磨漆黑光亮,有如黑陶。器形似一敛口钵上加一粗而高的颈部,钵的敛口部分成为尊的鼓肩,肩以下圆腹,腹体下部又内收,上下腹间有明显分界,使全器分作上、中、下三段,富于变化。口径25.5厘米,底径16厘米,通高25.5厘米。由于器口与体高同等,使器体显得高耸而又匀称。陶尊腹部刻画“四灵”动物,作自左向右运动式,绕器身一周。右侧领先的是飞鸟,长喙呈弯勾状,嘴中衔着一条卷尾状之物,鸟头有冠饰,尾呈蛇状上卷,有双羽,躯干穿行于卷云纹之中,以右侧展翅显示飞翔状,翅尾和其他部分则大幅变化,加大了飞翔的意境。紧接有几厘米的间隔,此处有一带角的神兽形象已漫漶不清。随后是一带牛角的野猪,它獠牙突出,微张嘴作吹气状,身躯呈蛇体旋卷状,它的其他部分都为以龙鳞纹表现的体躯所掩盖,是在急速游动之中。最重要的是,在它之后有一带有双羽的飞鹿尾,尾部夹有一圆圈纹。研究者发现此陶尊图纹的展开图具有奇妙的透视效果,尤其是鸟、鹿、猪三种动物,从头部到体躯均依次按比例由大向小,由长而短,身体重心则由下而上,强烈地体现了一种由近而远的立体感,充分表达出在天空遨游流动着的神秘意境,似一幅标准的透视图赫然在目。这件“四灵”纹陶尊宝器,让人很难想象它出自五千年多前的华夏先民之手。

赵宝沟文化遗址中除“四灵”陶尊外,还出土有多件飞天神兽纹“天象图”陶尊。据发掘报告称,出土之处可能是祭天的场所。陶尊的整个画面,均以天空作为大背景,以飞翔的神兽为内容,反映出对某种特殊现象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是上古时代以祭天为主要内容的祭礼活动的一部分。这些陶尊均已具有专用性的祭祀神器的功能。其中,“四灵”纹陶尊是赵宝沟文化陶器中造型最复杂、等级最高的一件,它也是该遗址中出土陶器最大的一件,从形式到内容上都具有非凡的意义。值得思考的是,赵宝沟文化在某些方面为何有超水平的发展?为何赵宝沟文化中的刻画动物飞天图案,以鹿纹出现最多?为何北方草原先民喜用鹿来作拜天、祭天的题材?它对人们理解广布于亚欧草原的“鹿石”文化,应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和借鉴作用。

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萨满教研究》一书中,认为把鹿刻在石碑上这件事情,可能是和游牧民族把鹿作为神灵崇拜物有关。这一点与新疆博物馆考古专家王博先生《新疆鹿石综述》一文不约而同,他多年前就感到:“鹿石中最典型的是雕刻有图案化鹿纹样的。所谓的图案主要表现在鹿嘴雕刻成鸟喙状,鹿的造型有些千篇一律地格式化,并且成组地上下整齐排列。这类鹿石的碑体修整也很规范,在新疆主要是刀形和方柱形。鹿的头也有些像鸟首,可以说是一种鸟首鹿身的动物。因此,鹿石可能是用来表现沟通天、地与人联系的立状石刻,将它立于墓地除有崇拜纪念意义外,还能起到巫术的作用。”那为什么鹿石上的鹿形是鸟喙状?图案造型好似神幻之物呢?而且,从古至今的动物世界均未发现这种鹿类,它显然是一种艺术变形,说明鹿石中的鹿形是某种特定情况下的造型图案。中国古代神话中常可见到风神飞廉的形象,《三辅黄图》记载:“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纹如豹。”可见飞廉风神的形象是“鸟头鹿身”,与鹿石中的鹿形象相一致。据国际岩画委员会委员孙新周先生研究发现,“飞廉”与阿尔泰语中的“风”音同。而在北方民族萨满信仰的多神崇拜中,其中“神”的形象也有一只长着翅膀的鹿,与赵宝沟陶尊鹿纹一致。究竟是谁让鹿长了翅膀?这鸟喙状若是由风所致,那这风是从何而来的呢?生活在蒙古高原以西鹿石集中分布区的一则传说讲:有一个天上的猎人带着三只大鹿及其小鹿飞向天上的猎户星座。专家认为,这则神话传说开启了研究鹿石之谜的大门,使其成为一种宇宙神秘现象的文学演绎。

以鹿献祭祈求天神赐福的神话,在北方萨满教民族中广为流传。阿尔泰———通古斯语系民族的萨满仪式中,常用两只鹿作为向天神的献牲,而且是一黑一白。据说,黑白双鹿的灵魂是萨满的坐骑,双鹿带着萨满的灵魂去拜见天神,天神下界也乘骑着双鹿的魂体。鄂温克人最尊敬的祖先神,就是骑在双鹿身上的。满族雪祭的尼莫妈妈,也是驾御着一对飞翔的白色母鹿,披着“银光闪烁的雪山皮斗篷”,“光抚”大地,惠顾人间。鄂温克族婴儿患重病有求乌麦天神的萨满仪式,求请者须准备黑白驯鹿各一只,用作牺牲。该仪式夜晚在“撮罗子”举行,当晚杀黑鹿,意在供萨满到天界奉请乌麦天神时用。翌日,须杀白鹿,以供“玛鲁天神”。此外,“鹿角通天”在民间传说中是地界与天界沟通的典型神话母题之一。鄂伦春族《鹿的传说》中讲,人们登上鹿角可以升到天界;而传奇故事《席勒特根》则说,不但英雄席勒特根能随鹿角上天,而且天神们也能以此为天梯下到人间。据民族学专家孟慧英女士所著《尘封的偶像———萨满教观念研究》一书记载,在鄂温克、鄂伦春人的信仰中,宇宙之神埃涅坎是圣坛上最重要的女天神,她主要的功能是主宰生命灵魂。在鹿产仔的月份进行的温搜坎仪式,萨满跳神,旨在于万物复苏的季节飞往天界埃涅坎布嘎,以获取神圣的法力和鹿及各种野生动物的灵魂。萨满唱着歌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歌中讲述的是他怎样到埃涅坎布嘎去,在她的旅途中遇到了一些什么困难。最后,她终于抵达天界女神的居所,向天神索要猎鹿法力和驯鹿与野生动物的灵魂。埃涅坎从自己的切姆普里神袋中掏出被猎取的绒毛状的驯鹿与野生动物的灵魂,撒到萨满的神服上,同时使神圣的法力附到神鼓之中。于是萨满小心翼翼地将绒毛收起,然后从天界回到地球,随即他抛下野生动物的灵魂,只留下驯鹿的灵魂。接着他用获得的法力将鹿诱入圈套中。整个仪式充满明了萨满祈求猎鹿天神赐福于猎户的内容。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举行使自然界复活和获取法力的仪式时,均使用槌柄末端呈鸟头状和鹿头状的鼓槌;鹿与天界主生甚至主死的观念在民间传说中也有遗留。在湖南省炎陵县有一则神话故事,据说炎帝有三个母亲,分别是女登、鹿和鹰。传说中的鹿和鹰,与“鹿石”崇拜有着相通的文化源头。由此观之,“鹿石”这种特定的神灵崇拜形式,是古代游猎先民把同天界有着密切联系的鹿、鸟和原始宗教信仰观念融为一体,以向天神敬献灵鹿来祈求福祗,当人们遇到灾荒和困难时,便自发地汇集到鹿石旁进行祭祀,以鹿为通天的神媒,祈求苍天、诸神的庇护。

流淌的历史渗入了石雕的画图,栩栩如生,遥指苍穹。这些分布于亚欧草原历史大通道的鹿石,任由风吹雨淋,缄默不语千年。它们究竟代表着怎样的含义呢?有人说它是图腾柱、始祖祭祀柱;有人认为它是世界山、世界树和男根;也有人说它是神人拴马桩。还有一种说法:在古代游牧民族心目中,鹿是地球上追随太阳跑得最快的动物,所以把它们敬献给太阳神就会五谷丰登。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有很多鹿石上雕刻着马等动物,这又表明什么呢?也许,隐藏在鹿石身上的秘密,尚不止这些吧?显然,人们对鹿石的认识依然存在着较大的分歧,也不能完全用萨满信仰的观念来加以诠释。前苏联学者萨维诺夫认为:鹿石问题的分析并最终得以解决,要求助于独立于风格研究之外的另一种论证体系。由此,我们应该将视野扩大,应多借助于多学科、交叉学科、边缘学科等多领域的研究资料和成果,不能囿于传统,以最终尝试揭开“鹿石”这一亚欧草原千古之谜的谜底。

最近,有学者提出,亚欧草原上的“鹿石”,是距今4200年前亚述帝国崛起之时因长白山超级火山喷发而远徙西亚的华夏族裔大举东归的指路标识。“回”是一个象形字,外层“地方”表示世界,里层“地方”代表中国。篆书体中有两竖连接。古人以“去而复返曰‘回”。中国的回族,并非是外来种族,而是有着白种血缘的华夏裔种。正像三星堆葬器坑中出土的青铜大立人一样,尽管长着一张白色人种的面像,图腾血脉及祖根文化的世代传承,铸就了一颗坚毅永恒的“中国心”。中国西部罗布沙漠“小河墓地”出土了一具古尸,是一位睡卧了3800年的女子,身着腰衣,牛皮筒靴,羊毛毡帽上斜插着一根羽毛,薄唇轻抿、玉齿微露,仿佛露出神秘的微笑……有人叫她“小河公主”,也有人称她“微笑公主”。就人种学分析,额骨较高,眼窝深陷,鼻子尖而高,嘴唇薄且细长,毛色呈棕色……有着欧罗巴人种的典型特征。而来自吉林大学、复旦大学、美国宾州大学的研究人员,通过分子考古学研究揭示:“小河公主”并非此前诸多专家所称的单一欧罗巴人种,在遗传学上更倾向于东亚人种。吉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周慧等国内专家学者,参与了小河墓地古尸的挖掘和采样,通过采样古DNA采样标准,将约80例样本带回实验室做DNA鉴定,提取成功58例,这些基因大多是从骨骼和牙齿中提取的。周慧说:“学界一种普遍观点是,距今4000年前的青铜器时代,有欧罗巴人种到了那里,东方人到那里则是汉代以后的事。但我们做基因研究发现,这些人具有明显的东方谱系,在早期的小河墓地古尸个体当中,平均占71%左右。”周慧的学生李春香说,“确切地说,这一东方谱系起源地,是在中国北方到贝加尔湖的广大范围内。”1980年,中国新疆考古队在孔雀河下游铁板河一带发掘出土了一具女性干尸,人称“楼兰美女”,从装束到外表,与“小河公主”如出一辙。按照考古学家朱泓的说法,3800多岁的“楼兰美女”,显然不是楼兰人,而是与“小河公主”同一时期的邻人。依照国内外考古界这一新的重大科学研究成果,大名鼎鼎的“小河公主”、“楼兰美女”,都应归属于亚欧混血人种。

从美索不达米亚、黑海和里海沿岸,到中亚、蒙古广漠草原,那一尊尊面东矗立、气势恢宏的“鹿石”,目睹并见证了“千年走一回”的华夏亘古传奇。这无疑也是“鹿石”研究的一种新颖见解。就地理方位综合稽考,神秘的“鹿石”遗迹几乎遍及北半球的欧亚大草原。史书记载,自伊犁河、楚河、阿姆河、锡尔河至咸海、里海的广袤地域,曾分散着泛称“大夏”的诸多草原部族,西方人谓之“塞种”(saka),“其民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君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功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万余”(引自(史记·大宛列传》)。根据东西方史料对照,公元前130年,大月氏西移,击败大夏,占领其地,那些不甘于被大月氏征服而向西迁徙的大夏部族,曾从希腊人手中夺取了巴克特里亚王国的城邦。

石人,也是亚欧草原普遍存在的古文化现象。特别是许多武士型石人,健壮彪悍的身躯上刻划着短剑,凸现出草原帝国勇士的雄姿。国内外学者认为,作为亚欧草原古代居民的一种文化遗存,“石人”可以追溯到青铜时代早期。

青铜时代的石人,主要发现于南西伯利亚的米努辛斯克地区。突厥时期的石人则广布于亚欧草原,涉及蒙古、俄罗斯、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我国的新疆、内蒙古地区。米努辛斯克盆地被称为石人博物馆,共收集有青铜时代石人71尊,突厥时期石人9尊。青铜时代石人的相当一部分,都表现为三只眼。新疆昭苏县小洪纳海河畔的一尊石人雕刻于花岗岩上,高2.3米,宽0.35米,头戴一顶造型独特的冠帽,身后披着长长的发辫;面部线条清晰,除嘴部残缺无法得知其原形外,眉,鼻,眼突出,眉长14厘米,鼻长16厘米,鼻自上而下渐宽;石人双臂自然下垂,右手抬起,手执酒杯,左手下垂微上翘,手中执物因岁月风雨的磨砺已看不出来是什么了;石人下面刻有几行纵向文字,专家分析为突厥人早期使用的栗特文,可能是墓主人的墓碑铭记。这尊石人虽有发辫但从其八字胡和左手握刀整体造型考察应为一尊男性石人。《丝绸之路草原石人研究》一书中提出:新疆地区目前发现的有辫发的石人均为男性石人。我国考古学者根据其头戴高冠的形式推测,这尊石雕人像生前的身份地位应很高,可能是突厥汗国重要人物的雕像,即是说,这尊石人或许是一位突厥大汗或一个突厥王子的雕像。

迄今为止,亚欧草原相继发现的石雕人像约有千余个,其中我国新疆、内蒙古境内约有200个。各地石雕人像,大小有别,形态各异,但是大多位于石堆墓葬之前,这不能不使人联想到中国境内广泛分布的墓前石翁仲。《淮南子·汜论训》载:“秦之时,……铸金人。”汉高诱注:“秦始皇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有长人见于临洮,其高五丈,足迹六尺。放写其形,铸金人以象之,翁仲君何是叶。”《史记·陈涉世家》:“铸以为金人十二。”司马贞索隐:“各重千石,坐高二丈,号曰翁仲。”另有一种传说,秦朝名将阮翁仲,身长一丈三尺,异于常人,秦始皇命他出征匈奴,死后铸铜像立于咸阳宫司马门外。故而,后世称这类墓前铜像、石像为“翁仲”(《辞海》)。笔者赞同新疆博物馆王博先生等国内考古专家的学术观点:石人、石翁仲,属于原始宗教信仰的灵魂崇拜及祖先崇拜;而那些武士型石人身上刻划的短剑,则是用来守护本氏族亡灵英魂的武器。这种精神领域的共同性,来源于同一种原始宗教—萨满教。亚洲北部的许多民族,普遍有过萨满原始宗教信仰。萨满教崇尚大自然,认为万物有灵,因此并没有统一的崇拜偶像和宗教规则。居住在高山、草原上的古代民族,自然对天帝、山石顶礼膜拜,普遍认为人死后灵魂可以升天,而搭乘升天的阶梯便是通灵的石头,这种对山石的崇拜反映到丧葬风俗,便是将死者刻画于石头上,有的学者称之为阿尔泰草原上的“通天石人”。

阿尔泰,突厥———蒙古语汉译“金子”,以其地金矿和富有色金属而得其名。这是一座亚洲中部西北至东南走向的大山系,大多海拔在1000米以上,由蒙古高原、阿尔泰山脉和天山山脉构成地形主干,延伸达2000多公里,覆盖区域包括现蒙古国全境,俄罗斯的东、中西伯利亚的偏南部分和南西伯利亚地区,以及我国宁夏的贺兰山和新疆北部和的内蒙古自治区。阿尔泰地区是阿尔泰语系各民族的发源地,也是古代东西方文化的交汇处,早在旧石器时代,人类就已经进入了贯通亚欧的大草原,到中石器时代或者说细石器出现后,亚欧草原居民出现了相向移动的情况。历史上沿着阿尔泰山脉东西走向的这条古代民族迁徙交流的大通道,被称之为“黄金之路”。那些活跃在亚欧草原上英武强悍的马背民族,驰骋千里,来去如飞,无可质疑地充当了文化传播者和历史创造者的双重角色。

《淮南子·地形训》云:“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大夏民族是西部新石器文化和草原青铜文明的创建者。考古发掘表明,至少从公元前30世纪开始,诸夏先民就开始在这个广褒地区繁衍,创造出光耀千古的彩陶文明、玉文明与青铜文明。青铜时代是草原文化接触交流最频繁的时期,在亚洲草原东段、叶尼塞河上游的米努辛斯克盆地,人们发现了系统的青铜文化,即:阿凡纳西沃文化(公元前3000耀2000年),安德罗诺沃文化(公元前2000耀1200年),卡拉苏克文化(公元前1200耀700年)。在卡拉苏克文化遗址,出土了许多与中国商周时期相同或类似的青铜文物。譬如,青铜刀、青铜战斧、青铜矛、弓形器、镞等。这些器物还在外贝加尔湖、蒙古国的南戈壁省、乌尔札河、德勒山附近多有发现。对上述文化的相似性,学者唐善纯先生认为:米努辛斯克盆地的早期青铜文化开始于公元前3000年;中国青铜器以甘肃省永登县蒋家坪遗址马厂期地层中出土的一件铜刀为最早,距今约5000年左右。两地青铜文化几乎是同时发生。另外,阿凡纳西沃文化和安德罗诺沃文化的冶金技术极其有限,根本不足以对遥远的黄河流域的冶金技术产生影响;而在中国,真正进入青铜器时代是在夏王朝的河南偃师二里头文化,距今约4000耀3500年;也就是说,两地青铜文化的繁盛期也几乎相当(引自《华夏探秘》146页)。如果我们将米努辛斯克盆地及其后的鄂尔多斯青铜文明,同5000多年前长白山火山爆发形成生物灭绝圈导致华夏古族远距离迁徙,以及4200年前亚述帝国崛起时期远跋异域的华夏古族大举东归等重大历史事件联系思考,对亚欧山林草原大通道遍布着朝东傲立的鹿石、石人以及阿尔泰青铜文明的文化归属就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从历史文物考古内涵来分析,卡拉苏克文化的典型器物并不是孤立地存在于南西伯利亚的米努辛斯克盆地,也不是孤立地存在于中国的某一地点,而是广泛分布于南西伯利亚、蒙古国、阿尔泰地区、内蒙古(鄂尔多斯最集中)、外贝加尔、新疆北部,而这一地区正是传说中的大夏游牧地。《汉书·律历志》:“黄帝使冷纶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解谷。”《吕氏春秋·古乐》:“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伶伦自大夏之西,乃之昆仑之阴,……听凤凰之鸣,以别十二律。”古昆仑指阿尔泰山,昆仑之阴指阿尔泰山之北,与米努辛斯克正合,黄帝时代即为“大夏”。

阿尔泰草原是一部关于自然、历史、人文与民族的宏伟史诗。万顷碧波的茫茫草原,一泄千里的戈壁长河,光怪陆离的大漠幻境,神秘莫测的雅丹奇观,气势磅礴,绚丽辉映,变幻多姿,流光溢彩,凸显出得天独厚的大自然本色;从雪山冰川到风蚀地貌,从云杉森林到高原湖泊,从长河落日到广袤原野,从沙漠绿洲到田园风光,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视觉上的豪门盛宴,更有前所未有的人类心理震撼。一部悠久绵长、丰厚纯正的草原民族历史篇章,给绚丽的自然景观添加了深刻内涵及传奇色彩,崛起、征战、融合、同化、消融反复呈现,———再度崛起,阿尔泰草原民族通过自身的结构与逻辑,不断影响并亲身缔造了华夏民族的文明史。丁零、月氏、乌孙、匈奴、柔然、高车、突厥、回鹘、党项、吐谷浑、契丹、蒙古,以及突厥语系和东伊朗语系的印欧白种,无数古老的草原部族,纵横、活跃在这片广褒的草地,马背天骄,莽原雄风,留下了激越时空的历史回响,写就了千秋不朽的草原帝国史。今天,神秘的石人、鹿石等草原民族留给后人的深刻印记,仍然依稀描绘出古代先民在严酷的生活环境中自强不息的连绵画卷,见证了一个个草原英雄创立的丰功伟绩,那是一连串载入青史的熟悉名字———轩辕黄帝、乌古斯汗、成吉思汗……。

著名史学家傅斯年先生提出“夷夏东西说”,就体质人类学及文化人类学而言,清晰地阐明了全球海水大回潮前期东夷、诸夏先民荒古鸿蒙栖息繁衍的地理状况。郭沫若先生著《中国史稿》说,黄帝原属戎人和狄人。《大荒北经》记载“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源于阿尔泰山脉亚欧草原的轩辕族游牧大酋,合并发帝,征服炎帝,禽杀蚩尤,宝鼎合符,万国盟会,共祀昊天,以土德奉“中皇”,史称轩辕黄帝。《礼记·謚法》云:“德合天地者称帝。”《白虎通义》曰:“黄帝,中和之色,自然(土)之姓,万世不易。黄帝始作制度得其中和万世常存故称黄帝也。”“帝者,谛也,象可称也。王者往也,天下所归往。……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所共尊者一人而耳。”《汉书·地理志》:“昔在黄帝,作舟车以济不通,旁行天下,方制万里,画野分州,得百里之国万区。故《易》称‘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书》云‘协和万国,此之谓也。”《史记·帝王本纪》:“黄帝东至于海,登丸山。”丸山位于黄帝之邑涿鹿正东海滨,即今吉林省集安市丸都山。有学者考论,洞沟平原大杂曲线上的八座古代畤坛,即天地、六宗八卦神墟,依先天序数,由震位至巽位,为泰畤(乾一),雨坛(兑二)、日坛(离三)、雷坛(震四)、风坛(巽五)、月坛(坎六)、山坛(艮七),廣畤(坤八)。《山海经·海内经》曰:“大昊爰过,黄帝所为。”就是说,伏羲在这儿走过,它是黄帝造就的。《抱朴子·地真篇》载:“昔黄帝东到青丘,过凤山,见紫府先生,受三皇内文,以劾召万神,南到圆陇阴建木,观百灵之所登,采若乾之华,饮丹峦之水。”《极言篇》说:“黄帝奉事太乙元君,……適东岱而奉中皇。”《史记·五帝本纪》记黄帝:“合符釜山”。“合符釜山”是为万国盟会,亦称“会群神”。釜山位于沧海之隅、大壑东口。郭子横洞真记东方朔曰:“东海大明之墟有釜山,日出瑞云,应王者之符命。”符命,即“三皇内文”,亦称“王文”。《抱扑子·金丹篇》记:“三皇内文召天神地袛之法。”在尚未创制规范文字的太古之初,以高垂华表的神符号令天下万国,类似于古书中描述的“招神幡”。釜,《辞源》作“烹饪之器。”《古史考》:“黄帝始作釜。”青铜之釜,即“宝鼎”,西部原始族群青铜文明的辉煌标志。《论语》中,孔夫子说了句:“舆之釜。”依照古语解释,就是以“釜”作“和”。《淮南子·坠形训》:“釜出景”,“东南曰景风。”《尸子》卷上:“景风,瑞风也。”《淮南子·天文训》:“景风至,则爵有位。”东夷、大夏两大上古族群,神符宝鼎,合和而天下兴。《史记·五帝本纪》:“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据此可知,“合符釜”之山,即今咸镜北道七宝山,古称“紫府”,后人作“之罘”,皆取谐音。这些历史记忆的碎片重新拼整,传递给今人一个鲜明的史实,即起源于阿尔泰草原的轩辕族大酋领,通过与东夷古族方国盟会而争得天下成为“中皇”。《淮南子·天文训》云:“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逸周书·尝麦解》说黄帝“乃命少昊清司马、鸟师,以正五帝之宫。”从“两昊”、“三皇”时期的东夷古族方国共和制,到“五帝”酋邦社会的联盟共主制,轩辕黄帝确为“煌煌华夏第一帝”。正如傅斯年先生撰《夷夏东西说》开篇所言:“历史凭借地理而生,……(夷夏)这两个系统,因对峙而生斗争,因斗争而起混合,因混合而文化进展。”大汉民族以黄帝为“族神”,正是因为轩辕黄帝开创了华夏民族融合共进的历史新纪元。

关于轩辕黄帝的族系渊源,《大荒北经》载:“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大戴礼记·帝系》:“颛顼娶于滕氏,滕氏奔之子,谓之女禄氏,产老童。老童娶于竭水氏,竭水氏之子,谓之高緺氏,产重黎及吴回。吴回氏产陆终,陆终氏娶于鬼方氏,鬼方氏之妹谓之女嬇氏,产六子,孕而不粥,三年,启其左脅,六人出焉。其一曰樊,是为昆吾……。”《史记·天官书》:“昔之傅天数者:……有夏,昆吾。”《国语·郑语》:“昆吾为夏伯矣。”与昆吾同为陆终之后的季连,为楚人祖先、有熊氏族裔,故《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楚灵王於昆吾有“皇祖伯父”之称。这也表明,(辽西)昆仑之丘掌司天表的开明(重)、陆吾(黎)虎族,在陆终时代曾为轩辕氏王族,后嗣称“昆吾”。至于鬼方氏之妹女嬇“启其左脅,六人出焉”,寓意轩辕六部皆同鬼方氏,即西域“鬼国”联姻。学者研究,“脅生”传说是印欧语系民族神话中的特有形态。如,《魏略·西戎传》:“临儿国,《浮屠经》云其国王生浮屠。浮屠,太子也。父曰屑头邪,母云莫邪。浮屠身服色黄,发青如青丝,乳(有)青毛,(爪)赤如铜。始莫邪梦白象而孕,及生,後母左脇出,生而有结,堕地能行七步。”既然《帝系》所载黄帝以下、陆终氏之前均无脇生者,“脅生”源自陆终氏所娶鬼方氏无疑。殷墟甲骨卜辞记,商王武丁大军远征天山驱逐鬼方氏,建立起玉门关至商都的贡玉之路。《易·既济》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今本竹书纪年》卷上载:“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次于荆。三十四年,克鬼方,氐羌来宾。”龟卜刻录:“己酉卜,宾贞,鬼方易,亡祸,五月。”可以推断,黄帝、颛顼族裔的轩辕六部,在天下万国朝“北维”,帝喾成为联盟共主,虎族萨满巫师重、黎遭诛,吴回曾为火正,后世由陆终统领轩辕族迁徙西域天山,休养生息,并同阿尔泰草原的古族联姻,女嬇氏“脅生六子”,即为轩辕族群虎豹象犀熊罴六部,同史籍记载的“凤鸟九首”、“帝舜九子”、“鳲鸠七子”意同。

黄帝时期最重要的历史性事件,莫过于史籍所载的阪泉、涿鹿大战。由于海水大回潮造成古族栖居地急剧萎缩,使华夏先民特别是农业民族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各血缘氏族为争夺栖居地而频繁争斗。《淮南子·兵略训》云:“炎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是说炎帝族刀耕火种破坏了轩辕族游牧和狩猎的生存环境,故而引发了两大血缘族群之间的战争。《史记·五帝本纪》载:“轩辕修德振兵,治五气,播五种,抚万民,度四方,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对这一史籍过去多以为神话。但到1987年,考古学家在河南濮阳西水坡M45号墓,发现了秘葬的蚩尤真身陵寝。墓穴为王冠形,北圆南方,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冯时先生,根据西水坡酝45号墓南圆北方奇特形制和数据所复原的盖图,与牛河梁石坛三环数据、《周髀算经》七衡图(内衡中衡外衡)三副盖天图进行了研究比较。他说:“复原工作的成功使我们可以大胆提出,西水坡酝45号墓除去方形大地的设计之外,上部图形就是原始的盖图。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依照墓穴的实际尺寸,这张盖图所表示的分至日的昼夜关系非常合理,特别是春秋分日道,其昼夜关系的准确程度简直不差毫厘。显然,这比根据《周髀算经》所复原的盖图更符合实际天象。”这些珍贵的考古实证资料启示我们,中华天象文明能够追溯到更为久远的年代。考古发现,M45号墓葬的主人,身高1.84米,肩分离,头南足北,仰身直肢葬,全身肢解,左右臂各断作三截,砍去双手双脚,脚趾被截,胸椎和胸骨被齐整地砍断已不存在,使身首异处,这种残酷的刑罚,古作“禽杀”。更加令人惊叹的是,死者遗骨周边用蚌塑摆出龙、虎、北斗,三组四灵二十八宿天象图,体现乘龙归天返祖喻意,应为中央王族领袖葬制,著名学者王大有先生认为,此为蚩尤真身墓葬,称之“帝丘”。经碳—14测定,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距今6500年,即轩辕黄帝时期的历史时空节点。

阿尔泰草原上星罗棋布的石雕人像,数千年来,无论是春风和煦,还是腥风血雨,始终默默地守护着这片西域沃土,从氏族、族国、王国、草原帝国,到融入华夏中国伟大母亲的怀抱,石人,见证了戈壁荒原的风云变幻,惊异着神州山河的日新月异。对那位修德振兵,威服四海,以博大的胸怀改变了华夏民族历史进程的轩辕族游牧大酋,人们已经无法得知他的英魂究竟蕴藏在哪尊石人雄健的体魄之中,但是,轩辕黄帝的圣灵,与巍峨的昆仑泰山同在,与奔腾的黄河长江同在,与赤县神州大地繁衍生息的华夏子孙同在。轩辕黄帝的名字,犹如一尊矗立于天地莽原间的石雕神像,千秋不朽,万古长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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