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生灵
2014-12-23程起骏张纪元
程起骏+张纪元
十七、喜鹊与老鹰、猞猁的恩恩怨怨
大千世界中,野生动物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王国。在它们的国度里,王者们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威风八面,自不待言。但这个王国中的小民百姓们,也有它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每一个生命都绚丽多彩,富有智慧和勇气,神秘玄奇,生生不息,万年如斯。
喜鹊是中国人的吉祥神鸟。“喜鹊叫,喜事到”。这种说法,有数千年的渊源。青海柳湾出土绘有喜鹊纹饰的陶罐一件,这是件祭祀用的礼器。说明四千年前,先民们已把喜鹊作为神物或图腾;“鹊桥相会”,在这个无比壮美的爱情神话中,喜鹊崇高的形象令人敬佩;古老的萨满神话中赋予喜鹊更为神圣的使命,“传说在洪荒远古时代,只有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心中藏有神火。但该神一直不肯把火种传给人间。后来有个叫托阿的青年人,从阿布卡恩都里那里盗来一葫芦火种。从此人们学会做熟食,夜间以火照明,冬天用火取暖。后来阿布卡恩都里发现了此事,他收回了火种,并将托阿捉拿到天庭,绑在天树尖上,头朝下悬挂起来。后来由于喜鹊的帮忙,又重将火种盗回人间。但托阿仍被羁留在天上,罚做打石头的苦工。”(见傅英仁著《满族神话故事》)。
现实中的喜鹊有勇有谋,机警狡黠,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从深山密林到村庄、公园,直到闹市周边,它们都可筑巢而居,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下面就说说有关喜鹊的两则见闻。
西宁解放前后,我家住在西宁市水井巷南头。现在这里是一处十分繁华的大市场,那时候却十分荒僻。古老的城墙上荒草萋萋,城墙的西南角有一个砖拱水洞门,春夏秋三季有一股清清的溪水从中奔涌而出,沿城中街道水渠流向四街八巷,所以这个地方原叫水眼头。从水洞中穿出就到了城外名叫八仙树的地方。这里是一处长满松柏的高地。浓荫蔽日,苍苔把城砖染成翠绿,幽美如画。万绿丛中有三棵巨大的榆树,高入云天。枝繁叶茂,树干中部的几枝老干就担在城墙的垛子上。树梢上有几个喜鹊窝。听我奶奶讲,八洞神仙曾在此地饮酒作乐,临去时每人插了一根筷子于地,后来就长成了八棵参天大树,其中五棵被人砍去了,只剩下了三棵,是西宁地区的一大胜境。
那一年的初夏,我们四个小孩到八仙树玩耍,忽见在一个喜鹊窝的四周,几只喜鹊拼命地喊叫,跳上跳下,忙乱得很。由于树枝遮掩着,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一齐爬上城墙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一只毛老鹰正蹲在那个喜鹊窝前,用利爪扒拉着喜鹊窝的“门”,想把窝里的喜鹊娃娃抓出来。小喜鹊在窝里拼命地喊叫。那声音十分稚嫩凄凉,就和小孩叫爸爸、妈妈快来救命的呼喊声一个样。这时,我们才发现这个近在咫尺的喜鹊窝筑得十分讲究,稳稳地扎在三个树枝之间,上面用细枝做成巢盖,可以挡雨,外层由较粗的枝条编成,越向内部则越细致,“门”朝东,“门”四边用带刺的枝条编得十分紧密。“门”顶还有一道廊檐似的东西,能挡雨遮风。
是这道结实的“门”减缓了毛老鹰的进攻速度。几只喜鹊围着老鹰尖声叫喊着,用爪和喙轮番攻击着来犯的敌人。那老鹰却无动于衷,依然用爪和喙把“门”一点点弄大,眼看就要抓到小喜鹊了,我们几个娃娃都紧张得大张着嘴,不知如何才能救小喜鹊。突见一只大喜鹊一头扎进“门”中,把窝门堵了个结实。进攻者一时没了主意,困惑地左右张望。就在这时,一大群喜鹊扑向老鹰,鸣叫如雷,我们才发现至少有几百只喜鹊前来助战,而且一个个勇不可挡。老鹰终于胆怯了,用力振翅想远走高飞。但为时已晚,铺天盖地的喜鹊从空中把老鹰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上下腾挪、左右飞旋的喜鹊团。开头还能看见老鹰的身影时隐时现,而且有几只喜鹊被打了下来。后来惟见喜鹊的云团在蓝天中急速滚动,尖锐的鸣叫声响彻天宇。当喜鹊的云团从我们头顶滚过时,便有鹊粪如大雨一样从空中洒下,我们这四个“作壁上观”的尕娃娃们身上、头上着了不少,稀粘腥臭。
鹊鹰空中大战持续了很大一会儿,那喜鹊云团开始急速向下滚来,快挨到城墙头上时,见那老鹰从重围中冲了出来,连蹦带跑地一头钻进了一堆年深日久了的滚木礌石堆中。喜鹊们还不依不罢,围着石头堆上蹿下跳,尖叫不止,那情景就像是胜利者的叫板:“小子,你也有今日?有种的出来!”
那不可一世的空中王者,这一次却真心实意地挂出了“免战牌”。任你喜鹊千呼万唤,它是“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了。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老鹰身上粘满了鹊屎。最叫它老人家下不了台的是,那一双傲视乾坤的亮眼,竟糊上了不少鹊屎,它正在左右不停地用头摩擦着地面。我们四个尕娃这时也行侠仗义起来,一阵土坷垃打过去,老鹰连滚带爬地跳城而去。
若干年后,每当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可笑。一笑那老鹰孽障的样子,遥想当年,三国蜀中五虎上将之首的关云长夜走麦城时,大概就是如此的尊容。二笑那喜鹊屎是李时珍《本草纲目》的一味药,可“促疮疖化脓”,谁想竟被喜鹊作为生物武器,打败了强敌。
喜鹊好像还会施“借刀杀人”之计。我的藏族朋友云保是位牧猎兼营的人。上世纪60年代《野生动物保护法》还没颁布时,他常常转山打围,时有斩获。一次我去他家做客,发现黑牛毛帐篷的杆子上,搭晾着一张猞猁皮。皮子很完整,额头上只有一个小口径步枪子弹的弹孔。我夸他的枪法好,他却神情淡淡地说:“这是没尾巴喜鹊帮的忙,不然这猞猁哪能到我的手中。”我的朋友敦厚沉稳,我们交往多年,从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这次说出的话叫我听得有些发懵。原来是这样的,他这次搬场窝,把帐房扎在了一面长满了灌木的山坡下。很快他就发现这里有一只猞猁的踪迹。这猞猁是青藏高原十分珍稀的动物。外观似猫,但比猫大,体长一米多,斑纹奇特,毛色雅丽,头大眼窝深,生有一对如宝石一样闪光的眼珠,炯炯有神威。最奇怪的是它的两耳尖上,各长着一撮黑色的毛簇,像乌纱帽上的帽翅一样,十分显眼。据说这两簇毛上能分泌一种香甜的汁,猞猁饿了就选择老鼠过往的地方睡大觉,那老鼠一闻见耳毛上发出的味道,就去舔食,很快就会被麻醉过去,这时猞猁一转头,就把老鼠吃了。这就叫“猞猁吃躺食”,当地老乡常用这话形容那种不劳而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