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当:为人类的童年立传
2014-12-16吴永强
吴永强
到彼岸的世界去
2011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到世界上去》, 被誉为“中国第一部Cult小说,不计后果的写作冒险”,记录了一群寂寞的70后少年,他们迷茫、混浊、糜烂生活、逃课、打架、撒野、混街、吹牛皮、杀人;他们是手淫犯、乱伦犯、强奸犯、精神病犯、破鞋、小偷、杀人犯、骗子、同性恋。
性,成为少年觉醒的武器。刘小微和小玲玲脱光衣服,互相捆绑,变态的游戏让刘小微爱上了小玲玲。多少年之后,他重返故地,小玲玲已经沦落成酒店的洗衣工,他终于实现了少年时代的梦想,和小玲玲做爱。可是,“她的口臭令我艰难地屏住呼吸,头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悲哀得突然想死”。更令刘小微惊讶的是,小玲玲告诉他一个秘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小玲玲。
他杀死了小玲玲,把尸体捆绑起来,一如多年前他们玩的SM游戏,那具尸体是“我永远十五岁的王后”。
瓦当轰毁了英雄——脱离了战场的残疾军人,不过是没有性能力的残废,妻子由此做了破鞋,和千万人上床;父亲风流一生,晚年出现在电视上,为一种壮阳药做广告。瓦当特别强调自己“对青春期式的写作没什么兴趣”,他向我们展示的,是70后一代人的灰色青春。
《齐鲁周刊》:小说《到世界上去》,似乎分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生存的世界,一个是彼岸的世界,你试图用这部小说抵达一种怎样的境界?
瓦当:到世界上去,有着多重含义,一是显而易见故事中的小城少年憧憬的外面的世界,希望到不同于此间生活的另外的世界上去,因此选择出走、浪迹天涯;二是每个人都无法回避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我们是谁?”的永恒追问。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是做什么,有没有另外一个更好的世界?这是永生意义上的世界;到世界上去,实际是一种对彼岸的寻求,到世界上去就是到彼岸去,如何抵达和成就?这是我们穷尽一生思索的问题。
《齐鲁周刊》:作为成长小说,《到世界上去》的魔幻色彩加重了它的神秘感。
瓦当:我在写这个小说时,是以《西游记》和《封神演义》打底的。虽然人物是当代的,但我想写出那种神话的气质,探索人的可能。我希望《到世界上去》不仅仅是一部成长小说,我想为人类的童年立传,那生生不息的悟空与哪吒的精神。
《齐鲁周刊》:变态和邪恶,是否给小说带来快感?你会用什么来注脚一代人的青春?
瓦当:对我来说,小说的快感只能来自于语言和叙事,不在于内容是否刺激。我觉得70后一代人是混沌的一代。混沌,没错。
《齐鲁周刊》:为什么小说通篇会有那么多死亡?死亡本身意味着什么?这是小说必需的元素吗?
瓦当:可能是因为死亡更极致一些,才使人感到惊异。其实生活里死亡也到处发生,谁的人生中都会伴随着一些人的死去。文学关注死亡天经地义,因为生死是人间第一大事。
一个真实的悲观主义者
临河,是瓦当小说中一个虚幻的地理概念。《到世界上去》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他谈到自己:“我的童年基本跟刘小威、王小勇他们一样,生活在一个偏僻临河的县城里,目睹了小城里男女老少的垂死生活。像所有小地方的孩子一样,心中充满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死亡对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说,小说中没有自己的影子,“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瓦当的第一部中篇小说“逃离临河镇”,一个八岁男孩从父亲的葬礼上愤然出走,他要告别身边这些混蛋,到随便任何一个外面的世界里去。多年后,他在随笔《出走记》中写道:“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八岁男孩的父亲了,在这个夜晚,我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孩子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从未投降。”
瓦当也曾经历过出走和回归,南下南京、北上京城,带着文学的梦想四处游荡,最终回到烟台,厕身大学校园。
“回顾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涯,我时常会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在一个看似平静的时代,选择了自我放逐。我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意义,才能接受失败的结局。”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么多年来读过的所有文学作品加在一起,都不如一部佛经或《易经》带给自己的帮助和力量大。“无论大乘佛教,还是儒教、基督教,其核心都是利他的,而今天的文学写作多数却是自私自利的。因为自私,所以低下;因为自利,不关心人类和世界,所以对别人和世界来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他说:“如果必须给自己也下个结论,那么我宁愿是一个真实主义者,一个真实的悲观主义者,或者一个悲观的真实主义者。”
《齐鲁周刊》:当代文坛,70后普遍40岁了,却在弥补一种30岁左右的写作状态,普遍向青春和过去致敬。这是否准确?过去的十年意味着什么?
瓦当:事实上,《到世界上去》就是我30岁时写的,只不过很多年后才得以出版。《漫漫无声》更早(27岁),我30岁时还写过一部反右、文革题材的长篇小说,到现在还没出来。对我来说,过去这近十年,一片空白。
《齐鲁周刊》:我在长篇小说《漫漫无声》中读到了爱情的冷峻和隔膜,你如何书写爱情?
瓦当:爱情在我小说中占的比重比较大,与世俗生活相比,它更接近于灵魂的生活。爱情其实是一种烧智商的游戏。但我的爱情观比较陈旧,无非是岁月静好。
《齐鲁周刊》:从你的小说中,能读到苏童、余华的影子,对于他们,你有何继承和突破?
瓦当:我的小说跟苏童、余华他们还是有明显的不同,他们的小说是封闭式的,我的小说是开放式的;他们写的是现实,我写的是可能。我初学写作的时候,他们对我有很大的影响,特别是余华,他有非常高超的叙事技艺,我从他那里受益匪浅。
《齐鲁周刊》: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如何理解思想和小说文本之间的联系?
瓦当:外国的加缪,中国的鲁迅和李叔同。小说可能跟一个人的思想无涉,小说就是作家找到一个故事,然后把它讲出来。小说不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小说有它自己的思想。
《齐鲁周刊》:如何看待目前的校园写作,或者说新成长起来的90后作家?
瓦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写作,这是他们的事,跟我无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