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在法国
2014-12-16靳雯
靳雯
传奇包公的安古兰漫画展奇迹
痴迷中国文化的法国人帕特里克·马提,在北京奥运期间,在一本介绍中国文化的法文书上,看到了半页关于包拯的介绍,于是着迷成性。
他问同行的徐革非,“你知道包拯吗?”徐革非听后大笑:“在中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包拯的。”
这位法国电视导演于是决定,将包拯介绍到法国:“我想让人们知道,中国的强大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强大,更源于长久以来的道德积累。包拯不仅代表中国,世界也需要包拯这样正义的人。我觉得其他国家有些人并不了解中国,中国需要说话。包拯身上的道德力量,就是中国最好的发言。”
彼时,徐革非的FEI出版社刚刚起步,作为法国巴黎第一家由中国人经营的法国漫画出版社,徐革非定下的基调是只做中国题材——“外国人写中国故事,中国人画中国风格”。
于是,编剧马提、出版人徐革非,还有中国插画家聂崇瑞成为“翻译”包拯的小团队。
2010年,这个中文名为《包拯传奇》,法文名为《Juge BAO》的漫画书,出现在了法国安古兰漫画展上。
作为与美国圣地亚哥漫画节齐名的世界两大漫画界盛事之一,安古兰漫画展并非以青少年为主要受众群体,它的主要参与者是成年读者,以较高的文化艺术水准而著称。
在租用的市政厅内,他们将三十余幅书中的绘画作品放大成了A3大小展出,他们这样介绍这个故事,“南宋时期,为了打击腐败,宋仁宗将此重任交给一位声名远扬的检察官:包拯。一千年以后,与罗宾汉一样,包拯始终生活在中国人的精神和内心世界,这一点从不计其数的电视剧改编中就可窥见一斑。”结果是,这群品位出众的参观者从展室中出来就直奔聂崇瑞的签售展位。
仅仅四天间,共销售了630本书。这不但打破了历届展会的中国漫画销售纪录,同时也让出版社带来的存书销售一空——出版社两次派人坐火车返回巴黎取书。
在随后的几日中,连法国最大的报纸——《世界报》在2月4日,占用了大幅版面登载和介绍了《Juge BAO》这本书,在文章《传奇包公的成功再现》中,写着“生活在11世纪的包公,因其刚正不阿、严打贪腐投机而获得美名。冷酷无情、廉洁奉公、执拗倔强,包公就是正义的化身。他和他的团队踏遍11世纪的中国,鞭笞贪官污吏,重建社会秩序。”
国内著名插画家本杰明曾撰文记录《包拯传奇》的火热度,“这其实是从四年前中国漫画出现在法国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意义上的成功,而不是我们见惯了的出趟国便自吹自擂的‘成功。我的漫画在法国算畅销了,但也绝没到这种震撼的程度。绝没到影响主流媒体的程度。”
“中国的福尔摩斯”法国着陆
连环画被法国人誉为“第九艺术”,事实上,因为从牙牙学语开始就看连环画、绘本,这让法国的连环画市场发展得格外成熟。不同年龄、学识背景的民众都能找到自己喜爱的连环画读物,当然,他们最爱的,还是侦探、悬疑类连环画。
但显然,巨大的文化差异成为阻拦中国故事流传的主因。高罗佩在《武则天四大奇案》的翻译序言中,就曾表达过中西方的这种差异:“中国人期望着看到罪犯被处决的详细描述,中国作者常常会突然插入罪犯死后在阴司所受的惩罚。这样的结尾满足了中国人的正义感,但却让西方读者惊讶不已,他们并不认同让一个已经认错的人万劫不复的做法。”
这也是《包拯传奇》需要一位法国编剧的原因——《包拯传奇》面对的是法国普通漫画迷,而不是研究中国文化的法国学者。
为了还原更真实的包拯,马提专门去了开封市,“你看中国故事中的包拯十分高大,皮肤很黑,额头上长了月芽,但从我了解的历史来说,包拯身高只有1.62米,是个白面书生,皮肤很白,当然额头上也不会有月牙。不过为了让我的故事更人性化,我保留了月牙这个细节,其他的我都重新描写了。”
但同时为了让法国人接受,包拯也变得与中国人印象中不同——他开始喜欢喝点小酒,最爱吃肉粽,兴起会吟诗,而且不再那么严肃,时不时会和身边的“同事”调侃两句。最主要的是,“《包拯传奇》肯定不会让包拯凭借这月牙跑到阴曹地府去抓恶人,中国探案传奇的光怪陆离不会出现在漫画中”。
所以,在《包拯传奇》中,包拯是一个有着中国人外貌,偶尔会冒出一些法国人想法的宋代侦探。法国瓦纳奥贾丁书店店长迈克·里那德在读完《包拯传奇》后就说,“包拯是中国的福尔摩斯。他的公正无私令君主都要敬畏三分,同时也是一个推演能力极强的法官。”
当然,这不是唯一让法国人接受包拯的原因。除了越来越多的法国人开始对中国人物、中国历史感到好奇,越来越多的法国孩子开始学习汉语外,马提坦言:“我在改编的时候有意加入了一些法国社会的现实问题。”
《包拯传奇》中有这样的情节:权势阶层为了修建“新城”,胁迫百姓搬家。马提说,这样的事情在全世界都有发生。包拯在对抗特权阶层中所展现的正义感尤其让他印象深刻,“这不是现在最缺乏的吗?法律并不是平等地适用于所有阶层。华尔街让世界经济陷入麻烦,却未受到任何惩罚。我们需要像包拯这样的人出来匡扶正义”。
中国插画家的代工困局
事实上,包拯并非中国唯一一个在国外大放异彩的“侦探”。60多年前,荷兰汉学家高罗佩的小说《大唐狄公案》让狄仁杰成为第一个在西方成名的“中国侦探”。
但对于因日本动漫冲击,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就衰落的中国连环画产业而言,这显然是个奇迹。在此之前,中国的孩子们已经开始翻墙追日漫,中国的市面上也摆满了小脸大眼的日漫式原创。法国连环画家Trto曾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中国没有连环画。”
这并非是中国风的失败。无论是《大闹天宫》,还是水墨经典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至今放在网上仍能让外国人惊艳。甚至于在法国首创用中国毛笔进行绘画的爱德蒙·伯顿,如今已是欧洲连环画的国宝级人物。
“中国连环画家的写实水平是独一无二的,国外很多大师都很佩服,中国画家并不缺技术。”聂崇瑞说。目前国外的画界纷纷找中国传统绘画大家合作,他们提供“情节”,中国插画家提供“技术”,“我有时候也会担心这种中外合作的方式能把中国连环画推向更远”。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来料加工式的漫画创作,让已经门庭冷落多年的中国漫画家们找到了自信。
《包拯传奇》就是最鲜明的例证。它被设计成中国“小人书”样子,一本售价7.5欧元,其单卷首印为1.2万册,这在法国图书市场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在书展后,就已经售罄。
70后画家聂俊曾经在法国推出自创作品《丢丢侠》,彼时他这部作品在国内的年销售量仅为几十册,而在法国推出第一个月就达到了上百册。
在《包拯传奇》后,聂崇瑞还和法国连环画界合作绘画《西游记》系列。以水彩浓墨重彩描绘的中国山水和造型,配上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情节,该连环画册的第一季在法国一推出,3个月内销售便过万册。
法国连环画评论协会的数据显示,从2008年初到10月末,法国共出版了1500种新的连环画,而销售量在10万册以上的为数不少。而与此同时,同一时段国内的连环画新作种数,平均下来都没有100种。
插画家尚效几年来一直在同法国科幻小说家Richard marazano合作,进行科幻漫画《SAM》的创作。他对中国插画充满希望,“漫画的发展是一个循环效应,形成良性循环后,作品种类就会增多,不再单一,个性前卫画家都有了彰显自我的受众和收益。一切优胜劣汰随着时间和读者群的扩张终将分出层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