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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昌平:完成了就该告别

2014-12-15刘成伟

中国周刊 2014年12期
关键词:昌平

刘成伟

16天之后的那个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鸟巢”不远处的一座公寓。房间里暖意如春,一位年轻人正认认真真地填写面试材料。

这里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有些是因为喜欢罗昌平的新项目,更多地则是奔着“罗昌平”这个名字来的。其实罗昌平一直不想“自己”过多代表这个项目。虽然这个名字,对项目的推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个年轻人投简历那天是11月8日,正是中国的记者节。在那个日子里,罗昌平通过自媒体发出了组建新团队的招募令,也正式宣布结束自己的记者生涯。

这一年,他即将34岁。在这个年龄段,罗昌平依然像当初进入媒体行业时年轻的自己一样,义无反顾。谁也难以界定这是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但罗昌平很快适应了那种紧张的公司筹备工作,并且信心满满。

开股东会、优化公司组织架构、筛选简历……连续两周煎熬之后,罗昌平开始“上火”,嘴角都起了水泡。本以为“周一到周五都在办公室,随时可以有时间”的罗昌平不得不推掉了几家媒体预约的采访,在某门户网站的专栏也一再延期。

11月24日下午,终于有时间可以静一会儿的时候,罗昌平独自一人躲在公寓二层那个后现代简约风格的办公室里想事。公寓是复式结构,空间不算很大,但透光性极好。罗昌平浸在阳光里,紧靠放着咖啡杯子的桌子,窝在一把椅子里,稍微一侧身就能透过硕大的全景落地玻璃窗看到窗外那一抹葱绿,当然还有拥挤在马路上的汽车和经常发生的雾霾。

在这里,罗昌平即将开始另一种生活。

转身后,有些反思

罗昌平开始听雷军的演讲,并且努力接触互联网人士。他认定自己必须培养自己的互联网思维。其实早在沉浸微博的时代,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新媒体给新闻事件带来的强大推动力。

2012年下半年,网络上媒体人掀起实名举报风浪,罗昌平一边冷眼旁观这虚张声势的闹剧,一边开始把自己换位到举报人的位置。“之前媒体人的举报行为,实在是不好说。我想能否在现有的法律法规和职业规范约束内,做个职业新闻人的尝试。此外,当纸媒穷尽力量时,新媒体能否做合理尝试?”在证据确凿的基础上,罗昌平甚至有些狂妄地想以身试探新政的反腐决心。

这一试,罗昌平等待了5个月,并且忍受了各种非议和不解。

恰到好处的“时空机遇”帮了罗昌平一把,唯心一点可称为“天意”。但是,抛却这些大环境,在影响力塑造上,他确实看到了新媒体的威力,也看到了纸媒的逐渐残弱的势头。

“经历了纸媒最后的黄金十年,从尺度上,我已经把调查报道做到了极限,够到了‘天花板,自己很难再突破了。目前整体环境如此,能做的空间其实越来越小。而且‘天花板一点点往下压。”罗昌平把手从高处往下挪了一下又一下,比划着对《中国周刊》记者说。

政治环境、商业力量和新技术的冲击下,传统媒体人已经溃不成军,罗昌平确实觉得很失望。特别是薄熙来、王立军事件在微博上酝酿成为一个改变新闻生态的典型案例时。

“人们已经不需要纸媒调查了”,技术进步已经颠覆了整个新闻市场。

2014年,除了周永康、谷俊山这样的报道以外,其他的“老虎”都是社交媒体自动完成采访、传播、论证,然后消化。纸媒参与不参与已经无所谓。“你参与无非也就说多了一个东西印出来了,不参与大家通过新媒体不同端口提供的讯息,它也已经是一个闭环了。”罗昌平对《中国周刊》记者解释。

“同一事件,财新的微信公众号你可以看到,纽约时报客户端你也可以看到,尺度就没法比。竞争优势就没了。”之前,在国内媒体中,《财经》杂志以尺度大著称。《财经》靠足够的资金和资源支撑“慢调查”逐渐形成了一种垄断。但是现在的纸媒遇到经济效益的问题,失去了一个耐心做独家、耐心调查的基础,慢慢陷入一种恶性循环。

“财新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点盈利,其它的一些报刊,包括市场化报刊行业老大的广告下滑严重,甚至有人用雪崩式形容。”

诉说纸媒巨变的同时,罗昌平也不忘为《21世纪经济报道》的事件惋惜。这一类的事情给整个行业非常大的心理上的冲击,也给了罗昌平很大的打击:“所以我觉得既然新的时代来了那就转身看看吧,可能对我是个机会。”

杨锦麟与罗昌平开玩笑:“我们文人创业没有办法成功。”

“一定要努力试试,说不好也能闯出一条路出来。”罗昌平卯足了劲,“我转型确实是犹豫了很久,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能再有犹豫的成分了,必须朝这个方向走。”

“无理想”,该告别就告别

2006年7月4日,看完了世界杯之后的罗昌平去《财经》报到,那一年他即将26岁。此前,罗昌平离开《新京报》之时,有过一些去门户网站的想法和机会。但后来他还是顺着自己的性子选择了《财经》杂志——这家在国内“尺度比较大”的媒体。

英雄少年,意气风发,这多少有点受鲁迅的影响。

像民国文人那样,“可以一边写些文学性的文章,一边在这个圈子里交流”。罗昌平曾经一度想去家乡的都市报当个副刊编辑。进入中专学校不久,罗昌平成了校报主编和广播站站长。1999年,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有学生冲去控制了校广播站,播放国歌,引得群情激昂,全校学生开始游行。罗昌平第一次感到,原来传播的力量这么大。

“我发现做新闻蛮有意思的,你和这个国家的脉搏是紧密贴合在一块的,挺好玩,我就想做,那时门槛很低,当时我也没有指望我要在这个方面做的很有影响力。”罗昌平更多觉得那是一份工作,是“最快获得基本生活保证的东西”。

2001年的北京,月薪第一次过万,这个吸引力很大。“饭碗上的吸引力是首先的,而不是来自于新闻理想。”罗昌平说。

没什么新闻理想的罗昌平,在《新京报》开始做反腐报道。“到《财经》基本就定型了,做一件事,就要尽力把它做到极致。于是就这样了。”

彼时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社会拥趸,他新浪博客的名叫“中纪委编外新闻”,罗昌平和同事王和岩(现就职于财新)一起谋划了全部报道。“中纪委调查一个高官,我们就发布一个高官的新闻调查”。endprint

“在2011年,我们做了一个省部级高官的《高官贪腐录》,统计了改革开放以来120个落马高官。”罗昌平清楚记得每一个人的头像,并且了解每一个人的信息。那的确是罗昌平个人的积累:“我相信同行里未必有人对这块领域的了解超过我的,当然以后就说不好了。”

但这些事情,在“十八大”以后发生了很多变化。 “‘落马速度太快了”,两年不到“ 56个省部级高官”,上一个高官还未做完,接着就又有更多的人“落马”。“节奏不一样了”,而且中纪委已经首先公布,另外“社交媒体”把“这个人的简历”以及“涉案”的东西全发出来了。

当年的那些工作已经不需要了。

“我个人觉得,既然我已经完成了历史的使命,就可以做别的事情了。”罗昌平说。

初体验,学习移动互联

2006年,罗昌平进入《财经》之后,开始成为一名新闻业务管理者,“协调好多事情,综合的管理能力和办事的效率都还算是比较高的”。但是,如今面对这个新平台,罗昌平仍感“对经营能力的挑战还是蛮大的”,完全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个时候,罗昌平发现某著名的EMBA课程确实能起到不少作用

“《财经》当时送我去读EMBA,是一个不错的机遇。”《财经》拿出近百万给罗昌平作为学习“国内最好的EMBA”的学费。

罗昌平中专学习水电专业,后来做了文字工作,商学院涉及的很多数学问题都让他犯难。“公式现在几乎都忘了。它的逻辑是给你一道题让你按数学的方式算出结果以后,再基于这个结果判断,所以你第一个算错了,那你第二个就没办法分析。”罗昌平专门请了家教。

那段时间,罗昌平像一个高中生一样。

“感觉蛮好的,学到了很多,无论是管理方面还是经营方面都学到很多东西,另外在商界和政界也积累了很多人脉资源。”罗昌平说。做新项目之后,很多中欧校友期待与他合作。

在中欧课堂时,正是罗昌平举报刘铁男的焦灼期,但最终等到了刘铁男的落马季。在这段时间之后,他体验到了微信公众号运营的乐趣。

做企业之后,罗昌平悄悄把微信公众号的名字改为“平说”。微社区里有人如此评论“平说,评说也”。微信公众号的“推送”是罗昌平最近一年里养成很好的一个习惯。,

但是,“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的个人色彩淡化,做为CEO要真的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你将来的东西代表一个公司的实力,不光是你个人的形象。”

像所有使用智能手机的人一样,罗昌平现在把各种应用软件下载下来体验,并且带着各种思虑。他正为创业寻找各种契机。

“下载这个应用,感觉为什么这个东西会火,为什么如此设计。”罗昌平从用户的心理和设计者方面去感受别人做的这个事情,努力想象“它为什么会这样子”。

如今,罗昌平的公众号已经有了一些商业方面的合作,并且已经盈利。其实举报之前,罗昌平想过运营微信公众号:“第一可能终止自己的职业生涯,第二就是自己选择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今天来看确实如此。”

当时完全想做自媒体,但是发现确实做不大,而且风险系数很高,于是就没奔着那个方向走。罗昌平说:“自媒体没有商业模式,唯一的商业模式就是发软文,那样我觉得太不好了,我不会奔着那个方向走。”

所以最终还是要真正地做点移动互联网潮流的东西。

未知数,罗昌平去哪了?

在德国一次偶然的机会,罗昌平接触了《KO-TEST》。

“30年前,环境污染、食品安全、消费者权益保护等问题也曾困扰着德国人。”罗昌平说,柏林的一名记者创立了主打消费品检测的德语杂志《KO-TEST》,深受德国人欢迎。罗昌平准备将这一测评体系引入中国。

“跨度很大,原来的我做揭黑调查的痕迹太深。但是这个项目多少跟我的形象很吻合。”罗昌平说。

按照罗昌平的描述,他的新项目正筹备组建一支资讯运营团队,以移动终端切入,打造一个责任消费的生态体系。罗昌平承诺,将匿名随机采购消费品,不接受任何企业邀请,并且所有检测全都在海外独立完成。

“采购的产品拿到德国检测,在全球顶级的实验室。选取产品、采购、通关、检测、出报告。出报告之前还会有给厂商反馈的机制,对我们的报告,他们可能有一个自己的辩说的机会,这也是一个沟通的方式,选取产品都是我这个团队完成。我的团队不可能影响后面的事情。”罗昌平第一年的任务就是建立公信力和影响力,并没有过多考虑盈利模式。

“最终我们的数据库慢慢积累以后,可能越积累越大,越来越值钱,这样我们会跟更大的平台合作,比如电商或者硬件的设备,类似百度、快搜,在监测产品的在很多技术方面和用户数据方面都会对他们提供很大的帮助。”罗昌平对《中国周刊》记者说。

这个平台整个架构产品上线要到明年4月份,“包括APP、网站,筹备期比较长。” 现在资金已经分期到位,前期的启动资金都很充足,但是罗昌平讳言合伙人是谁。

如今罗昌平又像当初进入新闻媒体一样,全然没有想“退路”:“我既然做,就想把它像做记者一样做到极致,把自己最大的能量释放出来,把团队的能量释放出来。这是我想要达到的标准。”

没有人愿意相信罗昌平会有这个结局,就如没有人愿意相信中国调查记者的现状一样。但罗昌平确实像他13年前只身来到北京进入调查记者行列一样,义无反顾。 知名传媒学者展江说,“警犬记者”是记者队伍中最值得尊敬的一群人。但英雄折戟和英雄归隐一样,不免让人扼腕。

罗昌平在另一个战场上开始了战斗。

不为悲情,难说壮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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