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运与江西
2014-12-13廖太燕
廖太燕
著名湖南学者王闿运(1833—1916)与邻省江西缘分甚深,据其记述,王氏先祖来自山西,明代曾徙居江西赣州,复迁至湖南,“余家自赣来湘,居衡阳,后迁湘潭,将四百年矣”。而且,王闿运有过数次江西之行,亦与赣籍士人接触频繁。
一、行走在江、湖之间
王闿运多次出入于湘、赣两地,其中停留时间较长的有三次,分别是在咸丰二至三年(1852—1853)、咸丰八年(1858)以及光绪二十九至三十年(1903—1904)。
咸丰二年(1852)二月,年仅二十岁的王闿运与好友武冈人邓辅纶、邓绎兄弟来到南昌,时邓父仁堃正任南昌府知府。邓仁堃为王闿运安排了一份闲差,供其优游度日。邓府宾客中不乏隽才,如擅长词曲的长洲人孙麟趾(月坡),虽然相差四十岁,但孙、王二人很快就结为忘年交。同在幕中的孙氏门人陈希唐有一外甥李仁元恰好新授乐平知县,道经南昌时与王闿运甫一交谈即为其才华倾倒,于是邀往乐平一游。李仁元“负才气,每有所感则慷慨激昂,发为诗歌,以抒烦懑”,与王氏堪称意气相投。在乐平时,王闿运住在县衙后堂之东轩,其多年后所赋《夜雪后集》有一首绝句论及此事:
鄱湖七月枣花香,偶向银城望玉堂。不道桂林风信紧,六声馆里好秋光(壬子,李仁元邀至乐平,馆其二堂后东轩。其年八月,长沙被寇围攻,余间行缒城入市。小说言:“俗吏署有三声:板子、算盘、天平;雅吏亦有三声:唱曲、吟诗、下棋。”余所居正在账房对屋,因题曰:“六声”)。
当时,太平天国运动已经风起云涌,在湖湘一带攻城略地。七月,萧朝贵率部围攻长沙。担心母亲安危的王闿运星夜驰归,艰难回到家中。十一月,太平军放弃久攻不下的长沙,转而攻打武昌。李仁元也正来函问讯,王闿运决定再往乐平,但因岳州被太平军占领,于是选择了萍醴至袁州这条路线。十二月,王闿运抵南昌,邓绎留其度岁,遂与孙麟趾、陈希唐等常在府署后院娱园,“文酒谈燕无虚日”。除夕夜,他们刻烛联句为长歌。王闿运也延续了这个习惯,此后几十年中每年均有《祭诗》之作。
咸丰三年(1853)正月,王闿运重临乐平。五月,太平军进攻南昌,列郡大恐。因鄱阳知县沈衍庆被江西巡抚张芾调到南昌守城,此前曾与沈氏合议兵事的李仁元遂代摄鄱阳事。王闿运也随其到了鄱阳。王母闻知南昌兵警后,令人敦促王闿运归湘。七月初,王氏买舟从鄱阳还乡。十四日,李仁元、沈衍庆在作战中身亡。是日,王闿运正途经袁州,夜里梦见李仁元来别。
这年,王闿运在南昌书肆购得宋荦对簿时手录苏诗,遂感叹先辈之精专,即便颠沛离乱亦不辍业,也决定每日都要定量抄书,并计划影写刚刚得到的宋版《玉台新咏》。李仁元初不以为意,不想三个月不到,书即抄成,不禁为之叹服。自此,王闿运养成了每日抄书的习惯,虽道途寒暑也不中断,数十年来成果丰赡,其子王代功就认为,二千年以来学人抄录之勤,未有盛于其父者。
咸丰八年(1858),王闿运赴北京参加于次年举行的会试,但他却绕道江西,到建昌过访曾国藩,又转了南昌、上饶等地,还与广信府知府沈葆桢有过面谈。在这次旅行创作的诗歌中,他表达了对过往南昌岁月的怅惘之情:“酒客离乱今半死,僧童长大犹相识”,“当时豪竹并哀弦,一罢清尊便五年。”他也为抚州一带历经战火处处断壁残垣而叹息。王闿运拜会曾国藩,名曰访旧,其实仍然抱持一偿任事军中的愿望。但是曾国藩对素喜纵横议论的王氏并不赏识,怕他在军中引起非议,影响军心,遂婉言相拒了。
历经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华等事件后,内外交困的清廷被迫推行了一些改良措施,如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开经济特科,令改天下书院为学堂,随后各省开始了设立新学的教育改革。光绪二十九(1903)年八月,江西巡抚夏时上奏荐王闿运为江西大学堂总教习,不久即获上谕:“夏时奏开办省会学堂,拟聘名师以端学术一折。湖南举人王闿运昌明经术,学有本原,力拒邪说,深明大义,著传旨嘉奖,准即充江西学堂总教习,以维正学,余著照所议办理。”
夏时极敬仰同乡耆老王闿运,曾让其子夏寿田拜入王门。九月,夏时遣江峰青至湘请王闿运赴赣办江西大学堂,见邀意甚殷,王氏稍作推辞后答应了。十一月一日,王闿运偕门生张登寿、李金戣从衡阳出发。九日到萍乡,十日到芦溪。在芦溪小学堂憩息时,王闿运与监督吴某有过一段谈话,吴氏问:“闻聘王闿运,经学有名,亦贵县人,宁识之耶?”王氏则回答:“渠在鄂抚使署未来,固亦识之。”二十一日,王闿运等到达南昌,初泊滕王阁,夏时亲迎至署斋。两天后,各级官员在百花洲宴集为其接风洗尘,并游苏圃。二十四日,王闿运到豫章书院,延见教习、学生,略问课程。次日,他与数友人避客出游,过德胜门,到北兰寺,访娄妃墓,看南唐将军石像,寻找与故友陈希唐告别处,并填词一阕。
一枝春
旧迹重荒,剩残垒,指点承平游处。北兰寺废,画栋片云晨雾。网船唱晚,料无复,藏园词句。空自访,贤守碑题,更寻傍城斜路。
江州谢家治谱。到如今想象,南朝风度。南唐又过,说甚澹台、徐孺。转车腹痛,似听得,往年笳鼓。应为我,细数流光,不须吊古。
二十八日,王闿运应南昌府知府沈曾植之邀游娱园,此处为王氏五十年前旧游地,但见门榜皆已不存,园也变小了,非复当年景观,遂慨然赋诗《沈南昌召集郡斋,即五十四(注:实为五十)年前居停地,时将祈雪,浚东湖,即事有作》。在南昌期间,王闿运常与赵剑秋、傅苕生、沈曾植、陈庆滋等集饮、唱和,还曾到江南会馆照像。十二月四日,王闿运辞行回湘,各级官员、学子及百姓鸣炮,倾城出送,王氏当即吟作二首:
快雪群公喜,新晴旅客欢。东门荣共践,南浦绿仍寒。待泽春先到,还山路不难。劝功应有效,扶杖远来观。
紫貂光八坐,青雀缆行舟。观礼民知盛,非贤德岂酬。远夷终畔涣,文教岂怀柔。敢谓从隗始,时危宠更忧。
——癸卯秋,江西巡抚奏聘立学,谒谢辞归,台司达官并出城饯送,惧当盛礼,谨留诗二首。endprint
返湘前,学官送来四百金,夏时又送来二百金,但王闿运仅收了一百四十金,余皆辞谢不受。其实,他并不想为办学之事再次赴赣,但是拗不过夏时的盛情,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因竹轩(夏时)欲借作胆心,不能不再去也”。因此,光绪三十年(1904)四月十日,王闿运再返南昌。这次同样受到了隆重的礼遇,大小官员聚集在滕王阁候船接待。到公馆后,沈曾植、陈三立等即来谈。次日,陈三立又带同事黄大埙、刘景熙前来拜访。当时陈三立正在南昌与黄、刘等议设机器造纸公司。因每天都有人前来拜访、请宴,再加上觉得江西一些官员比较俗劣,所以王闿运或杜门谢客,或与二三友人出游。他也对江西教育现状颇不以为然,在给程岏樵的信中说到:“江西无可留恋,秋间决归”,此间“荒唐人会聚学堂,我惟以一溜烟了之”。他还抱怨南昌的气候,也厌烦总有人前来索书。直到五月一日,王闿运才到大学堂讲《礼记》。六月,他又因反对筹建新学,引起江西进步人士的不满,不得不辞去大学堂总教习一职。夏时本打算借王闿运的影响力办好江西教育,未曾想却适得其反,其实保守的王氏之前就多次发表过反对新学的言论(认为举国学风就是被康、梁一派倡导新学而弄坏了),遭到南昌士绅的攻讦也不足为奇了。就此而言,王闿运显然不及主掌南昌经训书院数年的同乡皮锡瑞,皮氏对晚清江西教育影响巨大,带来了相对开放的教育理念,也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士子。王闿运随后入了夏时幕府,于九月份离开南昌。十一月,他又回到南昌,并携王代功游览了散原山、翠岩寺、洪井、洗药湖等胜景,次月复返长沙。
王闿运在南昌时曾招“王门三匠”(即木匠齐白石、铁匠张登寿、铜匠曾绍吉)一同游乐。齐白石《白石老人自述》提及过这次南昌之行:
光绪三十年(甲辰·一九○四),我四十二岁。春间,王湘绮师约我和张仲飏同游南昌。过九江,游了庐山。到了南昌,住在湘绮师的寓中,我们常去游滕王阁、百花洲等名胜。铜匠出身的曾绍吉,那时在南昌制造空运大气球,听说他试验了几次,都掉到水里去了,人都作为笑谈,他仍是专心致志的研究。他也是湘绮师的门生,和铁匠出身的张仲飏,木匠出身的我,同称“王门三匠”。南昌是江西省城,大官儿不算很少,钦慕湘绮师的盛名,时常来登门拜访。仲飏和绍吉周旋其间,倒也认识了很多阔人。我却怕和他们打着交道,看见他们来了,就躲在一边,避不见面,并不出去招呼,所以他们认识我的很少。
七夕那天,湘绮师在寓所,招集我们一起饮酒,并赐食石榴。席间,湘绮师说:“南昌自从曾文正公去后,文风停顿了好久,今天是七夕良辰,不可无诗,我们来联句吧!”他就自己唱了两句:“地灵胜江汇,星聚及秋期。”我们三个人听了,都没有联上,大家互相看看,觉得很不体面。好在湘绮师是知道我们底细的,看我们谁都联不上,也就罢了。我在夏间,曾把我所刻的印章拓本呈给湘绮师评阅,并请他做篇序文。就在那天晚上,湘绮师把做成的序文给了我。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我才回到了家乡。这是我五出五归中的二出二归。想起七夕在南昌联句之事,觉得做诗这一门,倘不多读点书,打好根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虽说我也会哼几句平平仄仄,怎么能够自称为诗人了呢?因此,就把“借山吟馆”的“吟”字删去,只名为“借山馆”了。
光绪三十一年(1905),王闿运还应沈曾植之请为滕王阁题写过联语:“胜地已千年,每临江想望才人,不比劳亭伤送客;高朋常满座,到旧馆仍陪都督,更闻悬榻喜留宾。”
二、与赣籍士人的交游
王闿运与不少赣籍士人都有交接。如湖口高心夔。咸丰九年(1859),王闿运入京,得户部尚书肃顺赏识,延入幕府,而与高心夔、龙汝霖、李寿蓉、黄锡焘合称为“肃门五君子”。王、高关系不错,有书函往来。王闿运对高诗评价也不低:“高伯足诗,少拟谢、陆,长句在王、杜之间。中乃思树帜,自异湘吟,尤忌余讲论,矜求新古。”又如德化范元亨,好学不倦却贫病而亡。王闿运赋《遥伤范元亨质侯》三首,赞其才而伤其亡。又如出身寒微的“铜匠”曾绍吉亦是江西人。他先在湘潭做工匠,经王闿运指导,学问大有长进,后任教于南昌高等学堂。此外,王闿运还曾为万载彭寿颐作哀词,为鄱阳黄淳熙作传及墓志铭,为泰和萧炳南撰碑。
而与王闿运来往最密切的则是义宁陈三立。陈宝箴、陈三立父子长期居留长沙,因此早就与王氏相识,陈三立更是屡屡出现在《湘绮楼日记》中,如光绪八年(1882)五月即有五条记录,可见二人来往之勤。王闿运与陈三立集会、晤谈的地点包括长沙、上海、天津、南昌等处,而在长沙的次数最多,且集中在1882年到1891年。之后,陈三立携家至武昌,又于1895年底回到长沙,直至1898年陈宝箴从湖南巡抚任上被贬去职离湘,在这三、四年里,他已经较少参与王闿运召集的聚会了。而他们见面的场合则主要有:1、朋友邀集,如在光绪十二年(1886)五月二十七日,曾广钧邀王闿运、郭嵩焘、陈三立、陈黼堂“食所治洋菜,亦别有风致也”。名儒郭嵩焘也常召集众人聚饮。2、湘中文人组织的“碧湖雅集”,规模较大的有光绪十三年(1887)三月三日,陈三立偕涂景涛招邀碧湖修禊;六月三日,王闿运邀集碧湖消夏,饮于开福寺;光绪十四年(1888)五月二十四日,众人再集。3、陈宝箴、陈三立常在寓所蜕园招饮友人,人数较多的有光绪十三年(1887)四月十九日、光绪十四年(1888)五月十日、光绪十五年(1889)正月十七日。4、为从外地来的朋友,如梁鼎芬、文廷式等接风洗尘。
除了上述较大型的群集外,陈三立与王闿运还有不少二、三人之间的小型聚会,翻阅《湘绮楼日记》可见,王闿运常到陈三立处晤谈,并多次留食晚饭,陈三立亦屡到王闿运处纵谈、会饮。在这种场合他们会讨论一些更加私密的话题,如月旦湖南当地官员,如陈氏会向王氏请教问题,或请王氏帮忙推介友人。此外,王闿运还给陈三立取过一个外号:“怪鸟”。
陈三立对王闿运是比较敬重的,曾因为其辩护而与同年兼好友文廷式闹过矛盾:光绪十四年(1888)三月二十日,曾广钧在家中设宴,王闿运、陈三立、文廷式、梁鼎芬、陈瀚、俞明震、罗正钧同席。众人饮酒杂谈,文廷式怀疑王闿运讥谑自己,遂在席上直斥其鄙俗:“壬秋(即王闿运)语不离势利,余面斥其鄙,罗、陈诸人,王氏之仆隶也,闻之极为不平。”陈三立、罗正钧为王闿运鸣不平,这让文廷式愤怒不已,说过这样一段话:“席散后仍与星海宿伯严家,伯严词多悖谬,余以故交聊优容之,然兰枯柳衰,咏渊明之诗,诚欲多谢少年之相知耳。”王闿运对此也有记录:“夜得重伯片,言文道溪无礼,众皆不然之,未知何故。书生聚会,意气相陵。牵率老夫,责人正礼,徒示我不广也。既欲泯其迹,遂不复问。”否认有嘲弄文廷式之意。endprint
王、陈二人还有过同行的经历。光绪十五年(1889)二月六日,北游的王闿运,赴京参加殿试的陈三立,以及瞿鸿禨、孔宪教等从长沙出发,历经汉口、九江、芜湖、上海,于三月初抵达京城。一路上,他们过访、交谈甚多,并同游了徐家汇等地。陈三立中进士转任吏部主事后,觉得不甚如意,遂于七月初请假回籍。南行途中,拜访了逗留天津的王闿运。
民国元年(1911)十二月十七日,王闿运由湘至沪,为躲避战乱,携家居沪的陈三立与一干友人前去接船。他们挽留王氏在沪度岁,直至次年正月二十日返湘。据1913年1月31日《申报》载,王闿运到沪后,本计划济南一行。袁世凯听闻消息,准备派大员前去迎接。夏寿田特别推荐了与老师相交多年的俞明震作为招待大使。袁世凯电告俞氏,令他就近招待,然后一同北上。但是沪上诸友力阻王氏北上,因此报纸说到:“据又一访友报告谓,陈伯严、樊樊山有电来京言:湘绮莅沪,朋辈强留数日,即日回湘。果尔则此次招待王湘绮大使或又成一段空话矣。”期间,王闿运与瞿鸿禨、易顺鼎、沈曾植、曾广钧、樊增祥、郑孝胥等雅集连连,在愚园、樊园、酌雅楼、小有天聚饮,又在静安寺开寿苏之会。在这三十多天里,陈三立与王闿运见面近二十次,除了诗酒酬唱,自然也免不了劝王氏不要赴京出任民国官员。他们还一起去了霞飞路尚贤堂,据《湘绮楼日记》:“十二月二十七。驰往尚贤堂,会人已集,讲时犹早,来者一一相见,不胜其应接,亦不能记也。李佳白意极殷殷,延上座演讲,略说数句,即请英人代讲。”陈三立有诗“佳气萦车骑,深堂列荐绅。比肩百世士,携手四洲人”记其事。尚贤堂,又名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China,由美国传教士李佳白(Gilbert Reid,1857—1927)设立,该机构原设在北京,后被义和团烧毁。1903年,李佳白在上海重建,并设学堂、藏书楼和陈列所。除了为各种不同的宗教思想在此交汇、讨论提供场所,李佳白也经常邀请各界名人前去演讲。
王闿运生性诙谐,言谈每每能引人兴味,但也常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他人,这也是文廷式斥责他的缘由。陈宝箴、陈三立父子就曾成为其嘲弄的对象,据胡思敬《国闻备乘》“王壬秋诙谐”条载:
湘潭举人王闿运,性通脱,好诙谐。一日酒座,论及故抚陈宝箴事,皆曰:“陈中丞讲求吏治,刚直不挠,亦近时贤督抚,但不应聘梁启超主讲时务学堂,败坏湖南风气。”或释之曰:“此非中丞之过,缘其子三立朋游太滥,不择人而交游,为所误,亦千虑之一失也。”闿运默不言,捻髭微笑。群以此语质之,因叹息曰:“江西人好听儿子说话,中丞亦犹行古之道耳!”座客瞠然不解所谓,闿运徐譬之曰:“公等疑吾言,亦尝读史乎?王荆公变法时,遇事多由子雱主持;严嵩当国,唯世蕃之言是从。今中丞亦然,固江西惯例也,何怪焉?”闻者莫不倾倒。
其实在陈宝箴任职湖南巡抚时,王氏即与其心生罅隙。当时王闿运、叶德辉都试图谋求校经堂主讲一职,陈宝箴自然不会把这种重要职位交给并不赞同新政的王、叶诸人。皮锡瑞《师伏堂日记》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一月六日就记录:“至王壬老处,云香帅送干脩不受,右帅不以校经一席居之,言虽恢奇,不无恩怨。伊恶言洋务,甚不以节吾为然,谓开矿必无利。”不久,陈宝箴登门拜访,王闿运也故意躲着不见。陈氏父子忙于新政后,也疏于参与王氏组织的宴集了。
王闿运与陈三立在诗学观上也大有不同,王氏及其弟子以汉魏诗为宗,诗多秀丽典雅,而陈氏则主“江西派”,诗多奥衍典重。汪辟疆曾谈到造成二人诗学观相异的原因,“至陈散原先生,则万口推为今之苏、黄也。其诗流布最广,功力最深,有井水处多能诵之。盖散原早年习闻湘绮诗说,心窃慕之。颇欲力争汉魏,归于鲍、谢,惟自揣所至,不及湘绮,乃改辙以事苏、黄。”也就是说陈三立不愿笼罩在王闿运的阴影之下,故选择另立旗帜,并终成为“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最后一位重要的诗人”。
另据《湘绮楼日记》,王闿运与陈三立有过大量书信互通声讯,但是二人的集子均无载录,颇令人遗憾,而这就有待于有心人进一步搜集和考究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