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的操守
2014-12-13刘继兴
刘继兴
文天祥在《正气歌》里,将“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作为天地间正气的表现之一。这两则古代史官故事,都颂扬了一种誓死捍卫直书实录的精神,一直是史家以及一切士人的榜样。齐太史的故事,见之于《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董狐笔”的故事记载于《左传·宣公二年》。
齐太史、董狐之后,历代均有敢于秉笔直书的史官前仆后继,演绎了可歌可泣的非凡人生。
东晋中期,大司马桓温一手遮天,权倾整个东晋王朝,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后来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虽然当时名位不低,路上见了桓温的车队行进,也得伏地叩拜。谢安还以君臣称作二人关系,可见桓温权势之熏天。
369年,桓温率兵5万北伐前燕,在枋头(今河南省淇县东南)遭燕军突袭,晋军大败,死伤3万余人。在他的手下做参军的孙盛,写了一部晋代史书《晋阳秋》,如实记录了桓温部在枋头被燕军痛击、北伐惨遭失败的经过,更批评了桓温为挽回面子,不顾国力民心,搞劳民伤财工程之行径。
孙盛著史有董狐遗风,极重史德,他坚信“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史称,孙盛著的《晋阳秋》“词直理正,咸称良史”。
其时,桓温刚办完废立皇帝的大事——废皇帝司马奕为海西公,立司马昱为帝(简文帝),没想到有人竟敢给他添堵。他读过《晋阳秋》后,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当时孙盛已告老还乡,他便威胁孙盛的儿子孙潜说:“枋头一战固然失利,但绝不像你父亲所写的那样。这部史书将关系到你孙氏一门的存亡。”
孙潜吓坏了,满口答应说一定请父亲删改。谁知孙盛不畏恐吓,不但不肯删改,还把儿子孙潜骂了个狗血淋头。孙潜无奈,便瞒着父亲,把书中犯忌之处偷偷做了删改,搞出了一个“洁本”,桓温看后很满意,这才躲过了灭门之灾。
谁也没想到的是,早有预见的孙盛事先将《晋阳秋》的定本抄写了两部,寄往前燕收藏。后来东晋孝武帝司马曜辗转从辽东得到了这部书稿的原本,桓温篡改历史的企图终未得逞,历史的真相得以传世。
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的皇位来路不正。501年,时任辅国将军、雍州刺史的萧衍,拥立南康王萧宝融即位于江陵,是为和帝。后来他起兵攻下齐国首都建康,东昏侯萧宝卷被建康守将所杀。萧衍遂自为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建安郡公,总揽朝政。第二年又进位相国,封为梁公,不久又晋爵为王。随后,他逼萧宝融禅位,自己坐上了龙椅,改国号为梁,成了梁国的开国皇帝。梁武帝手下有个奉朝请(一种闲职文官),名叫吴均。吴均写了一部史书《齐春秋》,把萧衍称帝的经过如实写入。萧衍看了《齐春秋》,火冒三丈,下令罢去吴均官职,并将《齐春秋》付诸一炬。
比起吴均的丢官焚著,北魏政治家、经学家、史学家崔浩因编修《国书》而致使包括他在内的上千人丢了性命,更是令人扼腕。
439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为了让自己的丰功伟绩传于后世,下诏令崔浩编纂北魏的《国书》。崔浩不负所托,用10年时间完成,“尽述国事,备而不典”,把北魏皇室的丑闻秘事皆收录其中。由于《国书》尽述拓跋氏的历史,且石碑立在通衢大路旁,引起往来行人议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忘记了自己曾令崔浩“务从实录”等语,下令将崔浩及秘书郎吏以下参与修史的全部处死。
正是由于有这些彪炳史册的史官,置生死于度外直书史事,才使许多历史的真相不被湮没。
当然,历史上的史官中,也有害群之马,北齐中书令兼著作郎魏收就是其中一例。魏收当年奉诏编修《魏书》,死后竟因曾著此书而被掘墓弃尸。
洋洋大观的中华史籍中,《魏书》是名声最差的一部,主要由魏收操刀写成。魏收在著史时,将北齐视为正统,称晋为僭伪,将宋、齐、梁、陈及刘聪、石勒诸国列入“外国传”。虽说这赢得了北齐统治者的欢心,但南朝诸国及北魏的旧吏遗老却对魏收极为不满,恨不得诛之而后快。北齐亡后,魏收的墓冢被挖掘,尸骨被弃于野外,其书也多被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