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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复兴论”与中华民族复兴话语的建构

2014-12-13俞祖华

中州学刊 2014年11期

俞祖华

摘要:“中国文化复兴论”的生成受到了“以复古为解放”的国学发展模式、西方“文艺复兴”和日本国粹主义的启发。近代先哲在建构民族复兴话语时,都从不同视角强调了“中国文化复兴”对全面振兴中华民族的重要意义,认为“中国文化复兴”是中华民族复兴的重要标志、必需途径与精神动力。近代以来,“古学复兴”“中国文化复兴”“儒学复兴”“中国的文艺复兴”“恢复固有道德”“第三种文明”等不同文化流派在涉及如何实现中国文化复兴以及怎样以此促进中华民族复兴时,其观点和路径选择并不完全一致。

关键词:中国文化复兴;儒学复兴;中华民族复兴;话语构建

中图分类号:K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11-0138-06

近代语境中的“中华民族复兴”,包括以民族建国为契机恢复民族独立、以赶超列强为目标恢复民族地位、以“少年中国”相号召恢复民族活力、以“保存国粹”为旗帜守护民族文化等内容。在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复兴话语的建构中,无论是清季的“古学复兴”还是当下的“儒学复兴论”“中华文化复兴论”,以不同形式、不同面目呈现与展开的“中国文化复兴论”,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极致者甚至把中华民族复兴归结为中国文化复兴或儒学复兴。我们不妨回顾一下近代中华民族复兴观念在文化层面的展开,并对其中所涉及的有关中国文化复兴与中华民族复兴之关系的论述作些讨论。

一、近代中华民族复兴话语构建的学理渊源

近代先哲在建构中华民族复兴话语的过程中,注意思考中国文化复兴与中华民族复兴的关系问题。这种思路一方面是受传统文化某些内在因素的影响所致,一方面是受到外在的西方“文艺复兴”和日本国粹主义的深刻启发。

1.“以复古为解放”思想的影响

“纵观二百余年之学史,一言蔽之曰:‘以复古为解放。”①其实,早在戊戌维新运动中就采取了“以复古为解放”的形式。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就谈到了维新思潮与明清之际启蒙思潮的关系。康有为的“托古改制”更是借助旧形式传播新思想,把孔子装扮成改革的守护神。继起的革命思潮何尝又不是“残明遗献思想之复活”。正如章太炎晚年就曾谈到的那样:“攘夷之说,绵绵不绝,或隐或显,或明或暗,或腾为口说,或著之简册,三百年来,深入人心,民族主义之牢固,几如泰山磐石之不可易,是以辛亥之役,振臂一呼,全国响应,此非收效于内诸夏外夷狄之说而何?”②

2.欧洲“文艺复兴”的启发

虽然早在明末清初,欧洲的文艺复兴文化就由西方传教士带到了中国,但直到清末,文艺复兴文化才作为一个文化整体被介绍到中国,而国人对文艺复兴文化的理性认识要到五四运动以后。③至于中文“文艺复兴”一词,最早出现在我国境内出版的第一份近代报刊《东西洋考每月统纪传》的《经书》一文,该文在介绍西方“经书”时提到:“未能印书之际,匈奴、土耳其、蒙古各蛮族侵欧罗巴诸国,以后文书消亡磨灭。又千有余年,文艺复兴掇拾之。”④后又出现了“古学复兴”“文学复兴”“文学复古”等词,尤其是“古学复兴”一词在20世纪初年曾经颇为流行。清末国粹派倡导的中国“古学复兴”明显是受到西方文艺复兴的影响。在国粹派的相关文章中,西方文艺复兴不断被提及。如章太炎在《革命之道德》中说:“彼意大利之中兴,且以文学复古为之前导,汉学亦然,其于种族,固有益无损已。”⑤邓实在《国学保存论》中说:“昔欧洲十字军东征,载东方之文物以归;意大利古学复兴,建泰氏以国文著述。”⑥他的《古学复兴论》更是详细地介绍了欧洲的“古学复兴”。

3.日本国粹主义思潮的经验借鉴

国粹派倡导“古学复兴”论的文章,往往将日本保存国粹与欧洲文艺复兴并提。如黄节在提到“意大利文学复兴”的《国粹学报叙》一文中说:“昔者日本维新,归藩覆幕,举国风靡,于时欧化主义浩浩滔天,三宅雄次郎、志贺重昂等,撰杂志,倡国粹保全,而日本主义卒以成立。”⑦许守微在《国粹无阻于欧化论》一文称:“意大利建国也,古罗马之庄严伟烈,日印于国民心脑中,是以一举而大业成。日本之初倡尊王攘夷,取大和魂之武风,聚国人而申戒之,而今日卒食其服。”⑧《拟设国粹学堂启》一文指出:“昔西欧肇迹,兆于古学复兴之年;日本振兴,基于国粹保存之论,前辙非遥,彰彰可睹,且非惟强国为然也。”⑨

二、中国文化复兴思想与中华民族复兴话语的建构

中华民族复兴观念的酝酿,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1894年11月,孙中山在檀香山组织成立兴中会时提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成为中华民族复兴“中国梦”的源头。从那时起,先哲们在关注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同时也非常关心民族文化的命运,关心儒学的命运。可见,中国文化复兴思想在中华民族复兴观念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

1.“中国文化复兴”是中华民族全面振兴的重要标志

美国学者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中提出了大国的4个标志,即经济发达、军事强大、科技雄厚、文化富有吸引力。中华民族复兴也有多重标准或标志,如经济繁荣、军力强大、政治修明、人才辈出等都是“复兴”的应有之义,同时,文化实力和竞争力无疑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重要标志。因此,只有我国的综合国力处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我国的政治文明、物质文明、精神文化等都处于世界前列,才算实现了民族复兴。近代先哲一直把“中国文化复兴”作为全面振兴中华民族的重要目标。孙中山在设计中国建设方案或描绘大同社会蓝图时,就把“心性文明”建设作为振兴中华的重要内容。他指出:“物质文明与心性文明相待,而后能进步。中国近代物质文明不进步,因之心性文明之进步亦为之稽迟。”⑩近代中华民族的落后,乃“持中国近代之文明以比欧美,在物质方面不逮固甚远,其在心性方面,虽不如彼者亦多”;中华民族复兴不仅有待于物质文明的进步,也有赖于心性文明的进步。李大钊在阐发其“青春中国”“少年中国”“中华民族之复活”等思想时,也主张“物心两面的改造”。他说:“我所理想的‘少年中国,是物质和精神两面改造而成的‘少年中国,是灵肉一致的‘少年中国”,“我所希望的‘少年中国的‘少年运动,是物心两面改造的运动,是灵肉一致改造的运动”。

2.“中国文化复兴”是中华民族全面振兴的必需途径

实现民族复兴,必须努力推动文化建设,大力发展各项文化事业。在近代民族复兴思潮中,先哲们纷纷阐述了科学技术、心理建设、教育、文艺、学术等各项文化事业对实现民族复兴的重要意义。孙中山强调,要“恢复我们民族的地位”,就要恢复固有的道德、知识和能力,同时“要去学欧美之所长”,“譬如学科学,迎头赶上去,便可以减少两百多年的光阴”。章渊若认为,“今后吾人之觉悟,首应根本恢复中国民族固有创造文化之能力,努力于新的科学文化之创造”,“吾人欲使中国民族自拔于落后的状态,自跻于平等的地位,首应认清今后民族复兴运动之基点,创造民族文化科学的基础”。吴钊曾撰文指出:“今欲复兴颓败之中国,必先转移一世之人心”,“居今日而言复兴中国之途径,探本穷源,仍不能不以人心之一念为基点”。百刚曾撰文强调了教育对实现民族复兴的重要性,他指出:“要使一棵树重生,非由培养树根入手不行,要使国家和民族复兴,非从教育着手不为功。虽是功缓效迟,然而这是惟一的根本方法。”郑宏述曾撰文强调了文艺对实现民族复兴的巨大作用以及中国文艺工作者在民族复兴中的重要使命。他指出:“新的文艺创造着新的时代,力的文艺复兴起力的民族;伟大的文艺创造着伟大的时代,健全的文艺复兴成健全的民族。钻到时代的核心,站在民族的前面,把握着时代的动向,探索到民族的出路。这是现阶段中国文艺者的伟大使命。”

3.“中国文化复兴”的核心是恢复民族精神、为民族复兴提供动力支持

作为中国文化精髓的中华民族精神,与民族兴亡有着密切的关系,是实现民族复兴的动力源泉。1904年《江苏》杂志第7、第8期发表《民族精神论》一文,首次提到“民族精神”一词,该文指出:民族的兴衰取决于民族精神的强弱,西方各国所以强盛,就在于“彼有一种如痴如狂不可思议之民族精神在也”,“民族之倏而盛倏而衰,迴环反复兴废糜常者,皆其精神之强弱为之也”。因此,民族复兴直接关系到民族精神的提振。孙中山在1924年发表《民族主义》演讲时,曾明确地阐释了实现民族复兴必须弘扬民族精神的思想。他指出:“中国从前是很强盛很文明的国家,在世界中是头一个强国,所处的地位比现在的列强像英国、美国、法国、日本还要高得多。因为那个时候的中国,是世界中的独强。我们祖宗从前已经达到了那个地位,说到现在还不如殖民地,为什么从前的地位有那么高,到了现在便一落千丈呢?此中最大的原因,我从前已经讲过了,就是由于我们失了民族的精神,所以国家便一天退步一天。我们今天要恢复民族的地位,便先要恢复民族的精神”,“从前失去民族精神,好比是睡着觉;现在要恢复民族精神,就要唤醒起来”。1929年,高良佐在《民族精神与民族文化》一文中指出:“一种民族的命运是生存繁荣或是死亡衰灭,系于精神的环境者比系于实际环境者大”,“民族精神的伸张和萎缩,是可以决定民族生命的繁荣和衰败”,“所以我们要求民族机运的兴盛,民族地位的恢复,就应当激起全民族的民族精神”。

三、不同文化流派对“中国文化复兴”路径的选择

中国现代史上存在着保守主义、自由主义、激进主义等既鼎立又抗衡的三大文化流派,在对待如何实现“中国文化复兴”,以及怎样以文化复兴促进民族复兴等问题时,有着不同的文化选择和路径选择。

1.文化保守主义者把“中国文化复兴”定位为传统文化复兴尤其是儒学的复兴

文化保守主义者对中国文化复兴和儒学复兴都先后进行过比较深入的阐述。1898年4月12日,维新派的重要政治组织——保国会在北京成立,由康有为拟定的《保国会章程》提出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即“保国家之政权、土地,保人民种类之自立,保圣教之不失”。20世纪初年,国粹派在《国粹学报》发表的多篇文章论及了“古学复兴”说。邓实于1905年10月发表的《古学复兴论》就是其中最为系统的一篇。该文指出:“十五世纪为欧洲古学复兴之世,而二十世纪为亚洲古学复兴之世。夫周秦诸子,则犹之希腊七贤也。土耳其毁灭罗马图籍,犹之嬴秦氏之焚书也。旧宗教之束缚,贵族封建之压制,犹之汉武之罢黜百家也。呜呼!西学入华,宿儒瞠目,而考其实际,多与诸子相符。于是而周秦学派遂兴,吹秦灰之已死,扬祖国之耿光。亚洲古学复兴,非其时邪?”其所谓“亚洲古学复兴”重点即在先秦时期中华元典文化的复兴。五四时期,文化保守主义者开始明确把民族危机归结为民族文化的危机,把民族复兴归结为民族文化的复兴,主张要实现民族复兴就要保存、弘扬中国固有文化。梁漱溟在1922年出版的《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提出了“中国文化复兴”的概念。他指出在中西印三大系文化中,西方化已过时,印度化还早,“最近未来第二态度复兴”即“中国化复兴”,“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有似希腊文化在近世的复兴那样”,中国人“应当批评的把中国原来态度重新拿出来”。后来,梁漱溟多次重申其“中国文化复兴论”。如他在1934年7月的《精神陶炼要旨》的演讲中指出:“一个民族的复兴,都要从老根上发新芽;所谓老根即指老的文化、老的社会而言”,“中国老根子里所蕴藏的力量很深厚,从此一定可以发出新芽来”。

在国粹派和梁漱溟分别提出比较广义的“古学复兴”和“中国文化复兴”的基础上,新儒学进一步聚焦于儒学复兴在中国文化复兴中的核心地位,形成了“儒学复兴论”,进一步强调了儒学复兴是实现民族复兴的关键因素,并形成了这样一种解决中国问题的逻辑:“要解决中国问题实现民族的复兴,就是要实现中国文化的复兴;而中国文化的复兴,主要是作为中国文化主干的儒学的复兴”。在其话语体系中,某种程度上是将儒学复兴论等同于民族复兴论,或者说是以儒学复兴论置换、替代了民族复兴论。贺麟在1941年底发表的《儒家思想的新开展》一文中明确提出了“儒学复兴论”。他认为,中国当时的时代是一个民族复兴的时代。民族复兴不仅是争抗战胜利,不仅是争中华民族在国际政治上的自由、独立、平等,民族复兴本质上应该是民族文化的复兴。民族文化的复兴,其主要的潮流和根本的成份就是儒家思想的复兴,儒家文化的复兴。假如儒家思想没有新的前途、新的开展,则中华民族以及民族文化也就不会有新的前途、新的开展。换言之,儒家思想的命运,是与民族的前途命运、盛衰消长同一而不可分的。他甚至断言:“广义上的新儒家思想的发展或儒家思想的新开展,就是中国现代思潮的主流。”新中国成立后,马克思主义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现代新儒学在大陆地区作为一个思想流派曾一度销声匿迹。新儒学在港台与海外的延续,得益于牟宗三等人为儒学复兴论的理论建构。1958年元旦,牟宗三、徐复观、张君劢、唐君毅等联名发表了《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阐述了当代新儒家对中国文化的过去、现状和未来的基本看法,表明了当代新儒家真正的形成。该宣言致力于阐发与维护民族文化的价值,呼吁中外人士承认中国文化“活的精神生命之存在”,强调中国文化是“病人”而非“死人”,呼吁给予中国文化“同情、敬意”的理解。他们又把对中国文化精神价值的肯定与守护聚焦于儒家心性之学,因此,该宣言虽以“中国文化”为题,但其核心是宣誓儒学复兴论。20世纪80年代以后,现代新儒学的第三代在海外兴起,其代表人物为杜维明。他曾表示自己不愿意被贴上“复兴儒学”的标签,但一直致力于儒学“儒学的第三期发展”。在海外新儒学的影响下,大陆绝响了30余年的“儒学复兴论”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后重新浮出水面。大陆学者蒋庆在台湾《鹅湖》月刊1989年第8、第9期上发表《中国大陆复兴儒学的现实意义及其面临的问题》。该文认为,“大陆当前最大的问题,不是民主政治和经济发展的问题,而是民族生命四处飘荡,民族精神彻底丧失的问题”,“而要安立民族生命,恢复民族精神,就必须复兴儒学”。此后,出现了一些自我认同为“大陆新儒家”的学者,他们期待在大陆全面实现“儒学复兴”,并夸大儒学对中国社会发展和中华民族复兴的作用。

2.自由主义者向往西方文明,希望在中国实现类似于欧洲文艺复兴的“中国的文艺复兴”

相对于文化保守主义者的“中国文化复兴论”重视古学、国学、儒学的传承,自由主义者重视引入西方文明,希望通过颠覆古典传统、引介外来元素促进文化更新,以“文明再造”“文化重建”促成民族复兴。他们向往西方文明,希望在中国实现类似于欧洲文艺复兴的“中国的文艺复兴”,希望以民主、科学、思想解放、个性解放等源于欧洲文艺复兴的西方现代性作为构建中国新文化的基础。胡适认为,正是日本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西方文明,才使日本的再生取得了成功。他希望“中国也可能像日本那样实现文化复兴。让我们现在着手去做日本五六十年前着手做的事情吧。我们决不受那些保守派思想家们的护短的观点的影响,也不因害怕丢掉自己的民族特性而有所动摇”。

胡适、蔡元培等人致力于挖掘中国学术文化中类似于西方近世传统的现代性因素,致力于移植肇端于文艺复兴时代的实证科学、个性解放等思想资源,并对“中国的文艺复兴”这一概念进行了阐述。作为新文化运动“文艺复兴”说的最早倡导者,胡适在1917年6月回国途中就开始使用“文艺复兴”一词。在后来的中英文讲演中,他不仅频频使用这一名词,而且常常以“中国的文艺复兴”(The Chinese Renaissance)来特指新文化运动。他在1922年2月15日的日记中记载:一次文友会上,某位外国人宣读了《中国文艺复兴的若干问题》的论文,丁文江表示“Chinese Renaissance”一词应如梁启超认为的那样只限于清代的汉学。胡适则主张把新文学运动看成“中国的文艺复兴”。据胡适《口述自传》与晚年的《中国文艺复兴》等讲演材料称,他自己“比较喜欢用‘中国的文艺复兴这一名词”指称五四时期的文化运动,《新潮》杂志采用“The Renaissance”(“文艺复兴”)可能也是受自己的影响。蔡元培也曾把新文化运动与文艺复兴相提并论。他在1923年10月发表的《中国的文艺中兴》演说中指出:“‘文艺的中兴在欧洲已成为过去事实”,但“‘文艺的中兴在中国今日才开始发展”,“照我个人推想,再加四十年的功夫,则欧洲自16世纪至17世纪所得的进步当可实现于中国。那时候中国文化,必可以与欧洲文化齐等,同样的有贡献于世界”。1934年,他又指出:“吾人一说到文化运动,就不能不联想到欧洲的文艺复兴,因为它实在是文化运动上最显著的一个例证”,“因而观察我国的文化运动,也可用欧洲的文艺复兴,作一种参证”。

胡适、蔡元培等人将新文化运动定位为“中国的文艺复兴”,表明了他们按西方文化运动的性质与模式推进我国文化变革的立场。胡适指出,新文化运动与文艺复兴的第一个相似之处都是从文学领域开始的:欧洲的文艺复兴是从新文学、新文艺、新科学和新宗教之诞生开始的,新文化运动虽然“尚未涉及艺术”,但“是一项对一千多年来所逐渐发展的白话故事、小说、戏剧、歌曲等等活文学之提倡和复兴的有意识的认可”;另一个相似之点是人的解放:“欧洲文艺复兴是个真正的大解放时代。个人开始抬起头来,主宰了他自己的独立自由的人格;维护了他自己的权利和自由。在中国新思想运动的第一年之中,我们已清楚地看出这一运动解放妇女和争个人权利的要求”。

3.激进革命论者对传统文化、西方文化均持既有批判又有认同的态度,主张在兼采中西的基础上实现“综合创新”

近代思想史上的“激进主义”,包括了政治上的资产阶级革命民主主义、社会主义以及文化上的激进变革主张。有别于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注重从思想文化入手寻求复兴之路,革命者强调正是列强侵略与封建统治导致国家山河破碎、民族日益衰颓,要实现中华民族复兴,必须反对帝国主义以寻求国家独立、反对封建主义以寻求社会进步。但革命者并没有忽视文化问题,并没有忽视“中国文化复兴”问题的探索。

孙中山晚年在《民族主义》的讲演中,对文化复兴问题就颇为关注。他认为中国文化建设应当“发扬吾固有之文化,且吸收世界之文化而光大之”,并称自己“所持主义”有三个思想来源,即“有因袭吾国固有之思想者”“有规抚欧洲之学说事迹者”和“有吾所独见而创获者”。他强调,民族复兴就是要“恢复民族的地位”,甚至“恢复到头一个地位”,而要恢复民族地位,就要恢复固有道德,“我们现在要恢复民族的地位,除了大家联合起来做成一个国族团体以外,就要把固有的旧道德先恢复起来。有了固有的道德,然后固有的民族地位才可以图恢复。讲到中国固有的道德,中国人至今不能忘记的,首是忠孝,次是仁爱,其次是和平”,“不知道我们固有的东西,如果是好的,当然是要保存,不好的才可以放弃”。孙中山除了谈到恢复固有的道德,还谈到恢复固有的知识、固有的能力。同时,他又强调指出:“恢复我一切国粹之后,还要去学欧美之所长,然后可以和欧美并驾齐驱。”

马克思主义的传入,为朝着全新的方向、全新的道路实现“中国文化复兴”奠定了基础。李大钊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指出,实现民族复兴不能靠东方文化,也不能靠西方文化,而要靠“第三种文明“即社会主义文明。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提出要以马克思主义指导实现文化复兴。他说:“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历史上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完结了。伟大的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已经复兴了并正在复兴着伟大的中国人民的文化。这种中国人民的文化,就其精神方面来说,已经超过了整个资本主义的世界。”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于中国文化建设的基本取向,概括地说就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批判继承,综合创新”。

四、结语

近代以来各家在阐释各自的中国文化复兴思想时,都要涉及到一个问题,即中国文化复兴与中华民族复兴的关系。各家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强调了中国文化复兴对实现民族复兴的意义。其中,文化保守主义者尤其强调了儒学复兴、中国文化复兴对实现民族复兴的至关重要的意义。他们把民族复兴的实质归结为民族文化的复兴,归结为儒学的复兴。如清末国粹派强调,民族能否复兴取决于古学能否复兴,国家能否不亡取决于国粹能否保存。他们指出:“试观波尔尼国文湮灭,而洼肖为墟;婆罗门旧典式微,而恒都他属。学亡之国,其国必亡,欲谋保国,必先保学。昔西欧肇迹,兆于古学复兴之年,日本振兴,基于国粹保存之论,前辙非遥,彰彰可睹,且非惟强国为然也”,“是故国有学则虽亡而复兴,国无学则一亡而永亡。何者,国有学则国亡而学不亡,学不亡则国犹可再造;国无学则国亡而学亡,学亡则国之亡遂终古矣。此吾国所以屡亡于外族而数次光复,印度、埃及一亡于英而永以不振者,一仅亡其国,一则并其学而亡之也”。抗日战争时期,钱穆在《中国文化传统之演进》一文中指出:“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有他的生命,这生命就是他的文化,这文化也就是他的生命;如果有国家民族而没有文化,那就等于没有生命;如果他的生命没有意义,或者是没有价值,那也就是说他的文化低下;生命的意义高,价值大,他的文化也就崇高了。”既然文化是一个国家民族的生命,要实现民族复兴,自然就要关心民族文化的延续与弘扬。他基于“我国家民族之复兴,必将有待于吾国人对我先民历史略有所知”(《国史大纲·引论》)的认知,撰写了《国史大纲》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