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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侠:包在旧衣里的情书

2014-12-12梅寒

现代妇女 2014年12期
关键词:批斗帮帮我旧衣

梅寒

那年,刘真骅坐在电影院里,看着由著名作家刘知侠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影《铁道游击队》,泪湿双颊。影片中芳林嫂和刘洪蒙眬美好的恋情让她愁肠百转。那样的爱情,很美,却离她那么遥远。此时的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段在那个特殊年代由组织指定的一段特殊婚姻,男人是一个好人,却跟她完全搭不上头儿。

离婚,是她对那段婚姻最后的注解。

一位美丽年轻又颇有点儿文艺气质的单身母亲,带着年幼的女儿住进了工厂的单身宿舍。远方的表姐和表姐夫来家里做客,推杯换盏间,向她流露出想给她介绍那个叫刘知侠的男子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那个男人——她一直以来崇拜的大作家,那时正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作家”,在那个城市人人皆知。让她不安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她知道那时他正处在人生的黑洞里——被批斗、妻子车祸去世、家里还有6个孩子、日子过得穷困潦倒……

没有任何犹豫,她一口回绝了表姐的好意:“让我去给6个孩子当后妈?”纵使她对他再崇拜有加。那些,却与爱情毫无关联。可此后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事情,却让她慢慢明白,那个男人,注定是她今生逃不开的。几天后,她在外出途中,正遇着一群大孩子欺负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她上前制止了他们,替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擦干了眼泪,事后,她才知道,她救下的那个孩子正是刘知侠的儿子。再以后,又有热心的朋友给她介绍对象,还是他;她的同事打电话让她到家里去,她故意拖到第2天下午才赶过去,他就从那个对着门口儿的破旧沙发上站起来,大踏步走向她。还是他,他竟然还等在那里。

他对她一见钟情,她对他却仍然在闪闪烁烁地逃避,直到她看到他的泪。那次约会,他迟迟不来,待她要转身离开时,他才从远处跌跌撞撞地骑着一辆破自行车飞奔而来。到她跟前,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在那里,她弯腰扶他起来,他的泪就流下来:“帮帮我,你帮帮我。”原来,调皮的儿子偷拿他的猎枪,打死了人家的兔子和小鸡,他被揪出去批斗……没有女人的家,乱成一锅粥。

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她的心蓦然疼痛。她说道:“我帮你,知侠,我帮你。”

一场恋情,就那样开始,却是一段从一开始就不被人看好、不被人祝福的感情。她的领导在得知她在和一个“黑作家”谈恋爱,如临大敌。找她谈话,义正词严地说:“我们代表组织,不同意你们交往。”她从来没有那么凛然地与组织对抗过:“婚姻自由,他鳏我寡,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谈话、批斗,仍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组织想方设法把他们分开。1969年,刘知侠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刘真骅留在城里。乡下、城里,几百里的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却隔不断彼此的牵挂与思念。他们靠各自手中的笔,向对方倾诉着无尽的思念。那时,寄信是要受种种盘查,为了避人耳目,只好想尽各种办法。他把洋洋洒洒的情书包在他的脏旧衣服里寄给她,她把那些衣服洗干净,再把自己写给他的情书包进去寄回。一来二去,那些旧衣服成了他们互传情书的天然屏障。从1969年他下乡到1971年回城,3年的时间里,他们靠着彼此的情书温暖那段黑暗冰冷的日子。3年160万字的情书,一个让人咋舌又羡慕的数字,见证了他们那段特殊时期的风雨真情。

此后,刘知侠回城,他们结婚。风里雨里,两个人牵手走过。一直到1991年秋天,他生平第一次对她食言,放弃了再与她相守20年的承诺,他走了。那一年,他73岁,她55岁。他们在一起22年,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也有太多太多幸福甜蜜的回忆。他走后,她一度觉得天塌地陷,日子没有了任何方向。坐在他的遗像前,整日整夜地抽烟、流泪,一头黑发一夜成霜。

到底还是走出来了。某个黄昏,她看到西天红似火的云霞,听到那首她百听不厌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她仿佛看到他正在云端充满深情地对她微笑。他走了,愛还在。她要让自己活得精彩,让他放心。此后,她写书、编书,参加老年服装队,去电视台做节目……

他离开已整整19个年头。19年里,她信守自己每年为他做一件事情的诺言,把他400万字的作品整理出版,把他的作品《铁道游击队》改编成电视剧,把他们那些包在旧衣里的情书整理出版……

在她居住的那个城市,一座面海的山坡上,他的铜像面海而立。那是她最常去的一个地方,累了、烦了、高兴了、空闲了,她会轻轻地走向那面山坡上的他。真人大小的一尊铜像,是她舍不下的牵挂。点燃一支烟,给他;再点一支烟,给自己。静静地面对面站着,袅袅升腾的烟雾里,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脉脉相望。

(余娟选自半月谈网 )(责编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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