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寺门河

潘国本

四方宝塔应该记得，周瑜英年早逝后，孙权母亲痛怜遗孀小乔，亲自从周府接她到身边。当八牛车驾行至高淳龙城山时，却被两个醉酒道士挡住去路。孙母忙令拿下。谁知两道士醉惊过度，不幸亡故。仁厚的孙母抱憾不已，为此神思恍惚，寝食不安，从此信佛。孝子孙权，为抚慰老母，于东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趁母亲80大寿，在龙城山下，兴建了一座七级浮屠，即高淳四方宝塔前身。唐贞元17年，高僧贯休主持重建龙城寺，塔随寺名，称龙城寺塔。北宋祥符年间，寺院改名保圣寺，成了保圣寺塔，断断续续，至今已沉积了1700多年底蕴。

依这份灵气，近年，发达出了一个500亩开阔的宝塔公园，600多米长的寺门河，蜿蜒贯穿全园，将一衣曲桥、三个风亭、多座拱桥联袂成诗。天气晴好时候，无论傍晚、清晨，如果你走进河中小岛，抑或闲坐水榭，便能见上对面的堤岸，划出两片天地：水上那片，塔寺耸立，拱桥连环，亭榭翼然，寺门老村和新建的博物馆、图书馆，静恬于奇花异木之中;水下虚景，只取水墨两色，深浅间，将堤上风光颠倒成画，绘出一条600米长卷。半圆拱桥本已足够风流，小河匠心，即兴补上另外半个，水上水下，虚实兼有，成就为一个个滚圆。老村，青砖，黛瓦，乳胶粉墙，狗窦、栅栏，环园的荆条、紫荆，以及腼腆水葱、尽兴荷花，统统拿来做了水印题材，做成一幅幅水下极品。堤上那个孩子，本来搀在老爷爷手里，不安分了，挣开爷爷，直向拱桥奔去，孩子在跑，小狗和倒影跟着跑，孩子跑多快，小狗和倒影跟多快，孩子爬上拱顶，小狗和倒影倒立在拱顶，孩子恼了，一脚踢下一块石子，河水也恼了，将那个“跟屁虫”打了稀里哗啦，一池巧夺天工的画作，顷刻，翻盘为一锅菜粥……

晚风将塔上铜铃奏出随性叮当，寺院深处飘来祈福诵经。目及这一幕，冥冥中觉得，当年的孙仲谋，应该就在这河浜水榭构想赤壁大战;绝色的大乔和小乔，应该就在这寺前曲桥进出寺院;稍后的陶渊明，也应坐进这里的陶然亭，放歌“悠然见南山”。

河边的大乔长廊和小乔长廊，是这里的“聊斋”，有几位聊客，下午必到。刚才搀孙子的那个爷爷，指着抱团的秀竹问，这叫什么？“大嗓门”告诉他：孝顺竹，边上挂了牌子，它们抱团亲热，不离不弃。“北面那片，会打出‘小灯笼的大树呢？”“叫栾树，夏天开绿莹莹的花，由绿而黄，然后秋冬两季都有一簇簇灯笼挂出来，到我们这里才八九年。”边上的“矮个子”有感慨了：“是啊，水面上开小红花的睡莲，树干上开红条花的檵木，本来只有城市、花园才有，现在也走村穿巷过来了”

人在长廊里，长廊在花竹里，花竹在寺门河做的影子戏里。一种凡·高也要依附它出名的鸢尾花，这次它变了法子，长到了水里。原本装点苏州园林的假山、打扮西湖的九曲桥，也不怕跟风嫌疑，围住这条河在亲热。

老爷爷还穿着耐克鞋，我问：大爷今年六十几？他说：还六十几，快八十了。快八十还这么潮，老市民吗，又问：老人家住哪个小区？他努了努嘴：“前边，寺门村，我们都是这里的原住民，到我这代为止，不种田了，女儿做医生，儿子在南京跑水电，嘿嘿，外孙都在南京上大学了。”老人越讲话越多了，“鞋子是拾外孙的旧，二水货。”

长廊成了他们的村头“茶馆”，他们喜欢黄梅戏，这里就有“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他们喜欢滩簧，这里就有“豆浆味道甜津津，吃到嘴里甜到心”。

身边的河水抓拍了这一幕，稍没在意，也让寺门河拿去做了景中景。

快乐的寺门河，你还要什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