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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小人物:奥古斯特·威尔逊《篱笆》中的特罗伊

2014-12-12陈冲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11期
关键词:萝丝布鲁斯篱笆

陈冲

(上海政法学院)

悲剧小人物:奥古斯特·威尔逊《篱笆》中的特罗伊

陈冲

(上海政法学院)

本论文试图解读奥古斯特·威尔逊《篱笆》中的主人公——理智与情感、实用与幻想的矛盾综合体——特罗伊(Troy)这个悲剧小人物。

《篱笆》 双重性 荒谬 象征 黑人

奥古斯特·威尔逊 (AugustWilson,1945-2005),著名的非洲裔美国剧作家,他的剧作《篱笆》创作于1957年,描述了一个黑人清洁工特罗伊奋斗的故事。该论文试图从双重性来解读该剧主人公特罗伊这个悲剧小人物。

特罗伊的姓氏Maxon是Mason和Dixon的合成体,即梅森—狄克逊线(Mason-Dixon Line),美国南北分界线,也是美国历史上象征自由和黑奴的分界线,划分了自由州和奴隶州。Maxon将特罗伊在南方曾经的生活经历和在北方的现实生活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了一起。内战后,林肯取消了奴隶制,将黑人和白人一视同仁,反对种族歧视,对美国南北部的社会政治经济生活进行改造与重建(Reconstruction)。但重建却未能使黑人的生活、地位得以改善,却导致黑人大规模向北流浪,生活变得更艰辛。正如特罗伊和博诺(Bono)一样,很多黑人偷盗触犯法律入狱,出狱后他们也无法适应竞争日益激烈的商业社会而难以度日。因只有白人才有资格开车运垃圾,出狱后的特罗伊只能做垃圾搬运工。在现实生活中,特罗伊也是一个为种族平等而努力的民族卫士,后来他成功获得了开车的权利,这体现出了美国黑人的自豪。与许多面对白人的欺凌只能忍辱偷生的大部分黑人相比,特罗伊试图摆脱白人的统治,实现重生,而这小小的胜利并未能使他真正完成自我身份的构建,那只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梦。

一、对家人生活的理智&对自己婚外情的情感

当自己的家人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或决定时,特罗伊便立刻变成现实主义者,他要求家人过现实、负责任的生活,幻想只是他一个人的专利,他自己也可以拥有婚外恋的自由和权利。在第一幕中,特罗伊对他妻子萝丝 (Rose) 说:“You ain’t doing nothing but throwing yourmoney away.”[1]他认为萝丝的梦想是不切实际的。儿子克里(Cory)建议买台电视,他却说他们需要把钱花在修理屋顶上。

特罗伊曾是一名优秀的棒球运动员,是黑人棒球联盟中一颗耀眼的明星,而美国职业棒球联盟只接收白人,所以特罗伊对棒球的热爱因肤色原因而受到了压抑,而被拒之门外,这成了他内心无法承受之痛。所以他坚决反对儿子克里加入学校足球队。他自己未能实现的夙愿并未因儿子有这样的天赋感到欣慰,在这个问题上特罗伊一直保持理智的头脑极力反对,十七年未曾改变。一方面,他不想让儿子再去经历自己曾经历过的艰辛和失望;另一方面,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幸。他的反对为父子矛盾日后的激化 “奠定了基础”。克里学习成绩优异,足球技术高超,对人热情,尊敬他人,但对特罗伊父亲的权威提出挑战。特罗伊去世后,从海军陆战队归来的克里拒绝参加他的葬礼,对父亲的权威进行公然的反抗。特罗伊和克里对自己未来的不同期待源于他们对历史的不同诠释。

莱昂斯(Lyons)是特罗伊的另一个儿子,他不懈追求自己喜欢的音乐,而特罗伊却称之为“Chinese music”。因这与他的旧观念——他认为爵士乐是不切实际的、反传统的、愚蠢的行业——背道而驰。莱昂斯的童年是在没有特罗伊的陪伴下度过的,因为当时特罗伊在狱中。莱昂斯认为自己有做人生决定的自由并且有追求自己音乐梦想的权利,他像大多数音乐家一样艰难为生,经济上主要依靠自己的女朋友Bonnie。他参与彩票游戏代表了他对美好未来的坚信和期待。他的个性及自信赢得了他人的尊重。特罗伊维护父权秩序的一个重要方法就是设法控制家中的儿子,因为儿子将来是会取代父亲在家庭中的权威地位的。

特罗伊不赞同妻子萝丝的赌博游戏。在剧中,萝丝被塑造成典型的母亲形象,她有着妻子的贤明、母亲的慈爱。在特罗伊的眼中,妻子萝丝的生活范围被局限在家庭这一结构之中,她的职业就是妻子/母亲。在家庭关系中,妻子总是为丈夫做出牺牲,而丈夫却很少理解妻子为他和家庭所做的一切。在特罗伊的道德世界里,女性的命运是服务于男性,而男性的命运则是实现自我。在剧中,萝丝同丈夫的关系,而不是同孩子的关系更多地被刻画,她的母亲形象是黯淡无光的。因此,妻子的角色是父权社会为女性规定的,是基于女性身体在男性想象空间所具有的价值而确定的。作为妻子的萝丝时刻维护丈夫作为父亲的权威,同时也试图努力实现自我意识。本剧的末尾,在特罗伊去世时,萝丝试图让儿子表现出对父亲的尊敬和爱戴,她通过一起分享特罗伊和克里的美好回忆使克里改变主意去参加了父亲的葬礼。萝丝对特罗伊的私生女兰德尔(Raynell)的接受也体现了她的善良。而特罗伊眼中的妻子并不是传统的完美的妻子,他期待的是一个妻子、母亲、处女、妓女的综合体,这是父权制度强加给女性的社会角色,而这些形象却是互相矛盾的。这一形象需要拥有母亲的品格,保护并理解男性;她还应该是个贤惠且通情达理的妻子,承担着在这个制度的深深影响下赋予女性并要求之承担的一切家庭和社会责任;她还应该是个妓女,满足男性对于性的幻想和欲望;更重要的是她还同时应保持处女身份,给予男性想象的空间却又远离肮脏的成人性行为。[2]这一矛盾的综合体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也意味着在萝丝身上,特罗伊永远得不到满足,这种寻找“阴阳两面”都具备的完美女人只能让他失望与痛苦。

情人艾伯塔(Alberta)是特罗伊逃避现实生活的梦,她的出现使这一沟毫无生命的死水顿时荡漾起了波澜。特罗伊把与艾伯塔的关系比喻为棒球比赛中的让人称道、值得赞美之举。同样,身为女性的艾伯塔也是被客体化和边缘化的对象。微观上是享受片刻的惬意,生活在远离责任、充满成就感的幻想中;宏观上是幻想逃离美国黑人所受的种族压迫及苦难历史,自由和成就感给了他重新构建自己身份的幻觉。

特罗伊总是吹嘘与死神搏斗的故事,他认为这是与自己肉体进行的摔跤比赛,他完全生活在自己编造的幻想中。他的一生是内心的痛苦和迷茫与强健身体斗争的一生,精神与肉体斗争的一生,理想与现实斗争的一生。去世时他身旁的棒球杆使大家都想起了他那无法实现的梦。

这种人物的两极对立可用以呈现个人的内心冲突。

二、象征

(一)萝丝(Rose)和植物

像奥古斯特·威尔逊母亲的名字 Daisy一样,萝丝(Rose)是花的名字。花、种子、种植象征着营养、慈爱、关怀、钟情。萝丝在剧中被刻画成仁慈、贤明、宽仁的个性,表现在她对丈夫、孩子的忠诚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和憧憬。萝丝拥有美丽的心灵,保护着自己的家庭,保护着自己。她对特罗伊的私生女兰德尔说,种子需要时间成长,所以人类需要给予植物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这里的萝丝表现出的是耐心和慷慨。在特罗伊的情人艾伯塔去世时,她大方地接纳了兰德尔并视为己出。她支持克里踢球。在特罗伊的兄弟盖布里埃尔(Gabriel)被捕时,她对他也给予了足够的关爱。萝丝久坐不动,就像花朵一样,在同一个地方一直生长,她把对生活的期待完全放在自己的丈夫身上,虽然她知道特罗伊永远不会像大家期望的那样成功;她教克里人要充满慈爱,告诉兰德尔人需要仁爱、宽容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二)赌博游戏

在剧中,萝丝和莱昂斯都参与赌博彩票游戏。对萝丝来说,这是她的梦想和对美好未来的希望;对莱昂斯来说,是他对自己艰难职业——爵士乐获得成功的渴望。讽刺的是,特罗伊抱怨萝丝浪费钱在赌博上,但实践证明特罗伊自己和情人艾伯塔的赌博更加昂贵。萝丝对特罗伊的投资也是她的一场赌博,虽然他已失去了被投资的潜力,但是她对彩票的坚信就是她没有后悔对特罗伊投资赌注。但特罗伊否认自己的婚外情,他没有看到他的婚外情对家庭稳定造成的巨大影响。

(三)棒球和死亡

在第一幕第一场景中,特罗伊曾宣称:“Death ain’t nothing but a fastball on the outside corner.”[1]在外侧角快速球对特罗伊而言就是全垒打。虽然他被美国职业棒球联盟拒之门外,但他坚信自己是无敌的。在面对死亡的时刻,他认为自己是永恒不朽的,对死亡的态度是骄傲、从容不迫的。十年前特罗伊克服了肺炎的纠缠,作为一个粗鲁暴躁的父亲,背井离乡努力适应城里环境,背负着背信弃义的名声。棒球是特罗伊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在与肺炎作斗争的岁月里,他把死亡比喻成1941年7月的部队,比喻成肩膀上的冰凉触摸。虽然他知道自己终将死去,却不会向死亡屈服。死亡和棒球密切相关,承认自己太老了不能打棒球就等同于扼杀他的信仰,他认为他年轻时代的棒球岁月是他人生的顶峰,也是他梦想和希望的幻灭。在克里出生时,他下定决心不让自己的儿子再经历自己曾经的失望,他视克里对梦想的追求为错误,认为自己的这种坚持可以阻止克里遭遇自己曾经的厄运。

(四)火车

在第三场第二幕中,特罗伊第一次带着自己的私生女兰德尔回家,他怀里抱着没有母亲的婴儿坐在他曾经工作过的门廊上,唱起了 “Please Mr.Engineer, letaman ride the line”这样的歌,同时,旁边的一个乞丐也哀求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能让他免费搭乘火车,这两人便成了落难兄弟。在奴隶社会,火车是黑人文化和音乐中最为普遍采用的文学对象,乘坐火车或者谈及火车甚至走到火车站都代表着变化,火车代表着人生中重大变化的到来。特罗伊在火车站唱起了布鲁斯歌曲,这个动作就等同于他生活的动乱。与此同时,这首歌也是他对妻子萝丝能够宽容他的一种哀求。怀抱婴儿,如果没有妻子的原谅,他就毫无未来而言,虽然他知道在向萝丝坦白自己偷情的事情时会失去她对自己的信任和尊重。这首布鲁斯歌曲也蕴含着一个时代:特罗伊和他同时代的人在大迁徙时代游荡在美国北方,过着蝼蚁般的生活。特罗伊的父辈们曾经历过被释放奴隶和佃农们后的贫穷。特罗伊同时也唱这首歌给刚刚出生的女儿,讲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的现在。他幻想着对女儿的爱以及女儿的无辜能够融化萝丝的心,使她给自己一次做父亲和做丈夫的机会。

(五)篱笆

该剧主要场景设在梅森后院建造的篱笆上。篱笆在剧中既有其字面意思又有其比喻义,代表着这个后院内各种关系的形成和破裂。萝丝要求建造这个篱笆,因为她认为需要这个篱笆,这个篱笆起到正面积极的作用。特罗伊三十多年的好朋友博诺(Bono)察觉到萝丝希望建造这个篱笆围住自己心爱的家人。对萝丝来说,篱笆是她爱的象征,对篱笆的渴望代表着她是爱和教养的化身。对特罗伊和克里来说,建造篱笆是他们的负担,他们很不情愿完成萝丝的这个项目。博诺也意识到篱笆也把一些人排除在外。特罗伊通过对萝丝的谎言把她排除在外。特罗伊缺少建造篱笆的热情,就如同对自己的婚姻缺少忠诚一样。在该剧最后一幕,特罗伊去世后家人团聚时,该篱笆修建好了,篱笆的完整意味着梅森家庭的团结力量。讽刺的是,让自己家庭四分五裂的这个人通过死亡把这些人又重新团结在了一起。

(六)布鲁斯:Blues(蓝调)

布鲁斯这种特殊的音乐和声是19世纪末在黑人中间产生并较为流行的一种音乐形式,这种曲调是由一群贫苦的非洲黑人被贩卖至美国南部庄园中做奴隶时所哼唱的劳动歌曲、灵歌和田间号子结合而成。因此有一大部分布鲁斯都是描写生离死别之情,或是抒发忧伤凄惨的内容。因奴隶制对黑人奴隶的心理,当时的社会、经济有着巨大的影响,于是产生了这种黑人民间音乐形式。

《篱笆》的整个结构构建如同布鲁斯歌曲一样,整部剧发生在一个场所,就像音乐的一个音调,每个人物都有他自己的韵律节拍、旋律调子。剧中的人物通过重复脚本中的台词来展现他们生活中的转变以及对转变的态度,就如同歌曲中的副歌部分。如星期五是特罗伊领工资的日子,就是三幕场景的背景:(1)在第一场景第一幕中,特罗伊和博诺领了工资一起回家,作为朋友的博诺担心好朋友的未来。(2)在第四场景第一幕中,特罗伊和博诺领了工资一起庆祝特罗伊在歧视案中获胜,但博诺更加担心特罗伊的婚外情会毁了他的生活。(3)在第四场景第二幕中,特罗伊下班回家后尽量疏远博诺和家人,他喝酒、唱歌进行自我安慰。奥古斯特·威尔逊使用重复的场景和重复的语言试图保持布鲁斯音乐的美感。

奥古斯特·威尔逊的戏剧是黑人文化中布鲁斯历史的延伸。特罗伊在第三场景第二幕中唱了两首布鲁斯歌曲:“Please Mr.Engineer let aman ride the line”,“Hear it Ring!Hear it Ring!”[1]萝丝也在第二场景第一幕中唱了一首布鲁斯歌曲:“Jesus be a fence all around me every day.”奥古斯特·威尔逊编出了这些歌词,但这些歌词是以黑人的传统为基础。特罗伊的这首“Hear it Ring!Hear it Ring!”是真正的黑人布鲁斯传统音乐,这首歌是特罗伊的父亲传给他的,在该剧的结尾,我们也见证了特罗伊的两个儿子克里和莱昂斯在他去世后一起唱这首歌。布鲁斯在《篱笆》中将几代人联系在一起,将这个家族的根、这个家族的精神继续传承下去。

(七)盖布里埃尔(Gabriel)

特罗伊的兄弟盖布里埃尔是战场上的英雄,也是克里心中的偶像,他的大脑在战场上受了伤。在《篱笆》中,盖布里埃尔代表着美国黑人文化中的荒谬。美国政府一直赋予每个公民令人尊重的民权,而实际上,美国的黑人一直都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所以美国黑人一直生活在荒谬可笑的状态中。[3]盖布里埃尔也是双重性的一个代表:他在战场中大脑受了伤,而他的兄弟特罗伊因肤色问题被美国职业棒球联盟拒之门外。盖布里埃尔站在特罗伊家的院子中,提了一个篮子,嘴里唱着卖李子,但是他的篮子里根本没有李子。他因大脑受伤而说着愚蠢荒谬的语言,但同时他也是智慧的代表。他说着孩童的语言,生活在自己一半幻想一半真实的世界中。他最近搬出了梅森家,这一举动是对特罗伊的一种公然侮辱:虽然他无法工作,但是却能给自己找到安身之所。此外,他也一再提醒特罗伊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特罗伊用盖布里埃尔的钱买了房子,由此感到羞耻,但是如果没有这笔钱,他们将继续生活在贫困中,特罗伊的自尊一再受到挫伤,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以自己兄弟在战场上负伤的代价换来的。所以特罗伊有着一种乖戾变形的责任感,他经常感叹如果他出生的时候是个白人,那么他的家人就不会分开,就会生活得无忧无虑,他在工作中就会得到晋升的机会,即使是做个垃圾车司机(美国禁止黑人开垃圾车)。盖布里埃尔说他在圣彼得书上看到特罗伊和萝丝的名字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代表着特罗伊是要赎罪的,而萝丝是要去天堂的。

[1]Robert DiYanni.Literature:Approaches to Fiction,Poetry,and Drama[M].McGraw-Hill Companies,2006.

[2]刘岩.西方现代戏剧中的母亲身份研究[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3]BrendaMurphywith Laurie J.C.Cella.Twentieth Century American Drama:Critical Concepts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Studies[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Taylor&Francis 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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