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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与《奔月》人物分析

2014-12-12张逍霄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11期
关键词:飞仙涓生伤逝

张逍霄

(苏州大学文学院)

《伤逝》与《奔月》人物分析

张逍霄

(苏州大学文学院)

《伤逝》与《奔月》是鲁迅唯一的两篇关于婚姻与爱情、婚姻与经济的小说,分别作于1925年10月21日、1926年12月。相距不到一年的小说却有着明显差异,延宕的男性人物与无法独立的女性人物的婚姻有两个不同的结局:《伤逝》中男性抛弃了女性,《奔月》中女性离开了男性。我将从《伤逝》和《奔月》之间的相关性对人物的行动进行研究,分析鲁迅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对人生道路的意见,对世俗生活的看法。

伤逝 奔月 人物分析

一、“说出真实”与“说谎”

涓生和后羿都在人生的选择中呈现哈姆雷特式的自我挣扎,思想多于行动的延宕促成了二人的悲剧命运。对哈姆雷特而言,生存还是死亡是个问题;对涓生而言,追求理想中的新生活与麻木于现实是个问题;对后羿而言,追求个人飞仙与维护婚姻是个问题。鲁迅让涓生行动,让后羿未行动,这两条道路的选择让他们拥有了不同的思想领悟,尽管都以悲剧收场,却是鲁迅探索行动方式的尝试。

涓生追求新生与苟安于虚妄的矛盾表现为“说出真实”与“说谎”的两难选择。为了追求新生,涓生以不同于常人的方式改变命运,他的求生方式是自虐的、黑暗的、痛苦的,行动的方式以彼此互相伤害为代价,行动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共同灭亡。于是,涓生放弃爱情之后单枪匹马追逐新生,用“分离”作为孤注一掷的“新的希望”,奋身前进,“蜷伏于比冰还冷的冷屋中”,[1]245为解决矛盾,涓生选择了“说出真实”。涓生在“说出真实”之前备受思想包袱,“说出真实”的过程时刻煎熬,“说出真实”之后立刻自责悔恨,不但没有想象中轻松,反而“更虚空于新的生活”,[1]250即,尽管“说出真实”后,才有新生的希望,才能尝试新的体验,可是真话不是随心所欲地畅快表达,“真实”有时候是最伤人的东西,所以涓生才会立刻后悔,并决定“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1]250涓生抛弃子君不只是经济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生道路的拼搏与真爱之间的矛盾。当子君成为涓生前进的绊脚石时,他说出了真实,这对子君是个打击,给子君带来的痛苦与死亡让涓生后悔,原本孤寂无味的生活因为子君的离世更加孤寂无味,而人生还未出现理想中的曙光与转机,这让涓生陷入了无尽的忏悔与愧疚。换句话说,选择和子君共同生活的启蒙做法,不但没有走向美好的新生活,反而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甚至破灭了爱情,使曾经最爱的人走向死亡,这一系列的悲惨过程让涓生陷入了人生的怀疑与痛苦中。因此,选择行动的涓生坚持“说出真实”,又无法承担“说出真实”后的隐患,恰如鲁迅坚持启蒙主义,又质疑启蒙主义。

涓生“说出真实”的行动类似于《狂人日记》中狂人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的谈话:“总之你不该说,你说便是你错!”[1]15“说出真实”可能带来的伤害会波及更多人,一旦触及潜在规则便触犯了“和谐”。《〈呐喊〉自序》中的“黑屋子”理论表明,“说出真实”与“保持沉默”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若“说出真实”,会让较为清醒者感受到无力回天只有就死的悲哀,若“保持沉默”,那必无将来的希望。《娜拉走后怎样》中对“说出真实”后的道路选择表达了担忧,“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2]27

二、“行动”与“拒绝行动”

与《伤逝》中细腻的人物心理分析相比,《奔月》显得有些油滑了,里面的男主人公由“抛弃”变为“被抛弃”,由“寻找新生”到“面对新生茫然若失”。后羿追求新生与苦闷于现状的矛盾表现为“飞仙的追求”与“婚姻的维护”。这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而是后羿在面临可预知的飞仙理想生活后,拒绝行动的结果,即他并没有解决矛盾。延宕的后羿并不是以启蒙者的角色带动婚姻生活的发展,却具有了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于是一个弯弓射日的大英雄成为了整日寻找食物、在乎食物的猎人,这一点也显示了《奔月》情节的油滑。

从行动目的上看,涓生有追求,而后羿无梦想;从行动层面上看,涓生去实施而后羿未实施。如果涓生还处在感情天平的优势位置,在婚姻中有决定权,那后羿显然处于劣势,在婚姻中处于被动的位置。他们都在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中开始忧虑温饱问题,所以尽管后羿的确具有飞仙的追求,但他把飞仙的丹药藏起来的行动就说明了他还没有做好飞仙的准备,拒绝行动。此时正是后羿最为潦倒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往日拉弓射日的雄姿英发,甚至连他发怒欲射下月亮的行动也不是追求新生的方式,仅是他发怒的方式没有转化为前进的动力,但最后他对侍女说:“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1]298这样的结局,也许故事还有希望。

涓生和后羿是男性在面对生活问题时的两种选择:行动与拒绝行动。鲁迅为这两种选择安排了相反的结局:抛弃与被抛弃,这两种结局都拒绝了人生的“大团圆”,但又没有终结故事,他没有埋没希望的可能。有学者将涓生、后羿都看成鲁迅自况,将作品与作家实际生活直接联系起来,用朱安事件、高长虹事件进行解读。鲁迅将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寄托在作品及人物身上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更重要的是这两篇相距不到一年的作品可以看出鲁迅精神的变化,看出鲁迅在面对新生活时内心的纠结与提炼。

三、无法独立的女性人物

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往往处于男性附庸地位,是封建宗法制度的牺牲品,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育中失去了独立的人格。但是鲁迅并不认为女性可以真正独立自主,《伤逝》中子君深受封建旧思想的影响,她既渴望独立又依赖于男性。《奔月》中嫦娥完全不独立,彻底依赖男性才能生活。她们都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下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子君在无法依赖涓生时选择死亡,嫦娥在无法依赖后羿时选择飞仙。

子君的行动完全出于对涓生的爱,所以这种行动是热烈的、冲动的、盲目的、暂时的。在思想上,涓生处于启蒙者的角色,子君处于被启蒙的角色,这种男女地位的不平等使涓生处于支配地位。在五四新文化广泛传播的时代,女性地位逐渐提升,女性独立意识逐渐兴起,子君的独立意识在爱的催化下变得越发强烈,敢于突破封建家长专制的束缚,大胆追求婚姻自由和人格独立,坚决地喊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1]235可尽管子君拥有了突破封建家长制的勇气,她毕竟是旧时代的女性,深受旧思想的束缚,她的勇敢与抗击建立在爱情与周围琐碎的小事上,在琐碎的生活面前,她的觉醒的精神无法解决温饱问题,于是她又回到了封建家庭的奴仆角色。“她所磨炼的思想和豁达无谓的言论,到底也还是一个虚空,而对于这空虚却并未自觉。”[1]244原本在思想上,子君就低涓生一等,他们的交流存在障碍,“使她明白了我的作工不能受规定的吃饭时间的束缚,就费去五星期”。[1]241而在后来的生活中她并未学习新知识,也没有革命与奋斗的决心。涓生在她身上看不见新时代新女性的光辉,两人无法并肩作战,为新生活而奋斗。可见,一个不断行动的追求新生的知识分子与一个拒绝行动的回忆过去温存的落后女性之间思想差距越来越大的时候,婚姻从爱情的甜蜜走向了麻木。

嫦娥的行动出于后羿达不到其标准后的重新追求,她与后羿及周围人群并无思想上的沟通与交流,她的行动是纯个人的、自我的、无留恋的。自始至终嫦娥都在对后羿表示不满和发火,后羿为家庭唯唯诺诺低声下气。这种以嫦娥为中心的家庭生活,与传统男子中心主义思想不同,颠覆了女子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解构了神话故事中的英雄形象,将神话故事世俗化。

在经济上,涓生是家庭经济收入的唯一来源,涓生认为:“第一,便是生活。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1]243逐渐走向独立的子君也意识到了经济独立,她卖去唯一的金戒指和金耳环投入家具的置购,不但是为了减轻涓生的负担,更是为了获得独立的人格与尊严。但是子君没有真正的收入来源,她需要依赖男性才能生活,所以她无法做到真正的独立。

在经济上,嫦娥完全依赖男性,对男性提出高要求的同时自己不作为。在家庭生活中,完全由侍女进行劳务分担。嫦娥完全没有生活能力,也没有独立意识。她追求的是由他人付出努力后为她提供的生活上的满足,本人并没有追求新生活的意向。她选择飞仙的行动出于对现实的不满足,而飞仙后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鲁迅没有在文中加以表述。

子君和嫦娥都无法独立,因为她们都依赖丈夫养着。鲁迅在《关于妇女解放》中发表了对女性独立的看法:要别人“养”就得听人的唠叨,甚而至于侮辱……所以一切女子,倘得不到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的好名目,就都是空话。[2]752即,子君和嫦娥都需要在经济独立的前提下,才能真正做到人格独立,与男性拥有平等地位,共同追求美好的生活。恰如《娜拉走后怎样》中的娜拉该何去何从,没有最后的解答,子君以死亡将故事收场,嫦娥以飞仙离别,嫦娥走后怎样?没有解答。虽然鲁迅并没有杀死嫦娥奔月后的希望,但他对女性的独立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在《坚壁清野主义》中提及:“连土匪也有坚壁清野主义,中国的妇女实在已没有解放的路。”[2]83所以,无法独立的嫦娥进入了理想王国很有可能只是进入一场虚空。

[1]鲁迅.呐喊 彷徨 故事新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鲁迅.鲁迅杂文全集(上、下册).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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