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4-12-12葛桂凤
◎葛桂凤
老屋
◎葛桂凤
用不了几天,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老屋,就要封存在我的记忆中了。因为再过两年,我和我的乡亲们将搬进高高的楼房,开始城市人的生活。
老屋的点点滴滴,在行止将葬的这些日子,一一闪了光华,浮现在我的面前,令我视如珍宝般;而先前,我却是那样无视它们的存在。甚至,讨厌它们走进我的视觉。
青砖红瓦,窄窄的玻璃窗,木质的门框,门框外托架两扇防盗门,这就是我家老屋现在的样子。它建造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从最初的麦秸覆盖房顶,到今天的红瓦盖顶,它像一个矛盾的浑然体,既古朴,典雅,又兼含丝丝新潮的风尚。然而,它毕竟要消失在时代的潮流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铝合金门窗的宽大房子。
人世间最无情的是时间,催人衰老;最有情的也是时间,时间这支永不停歇的笔,会不留墨痕地记录老屋的生脉呼吸,和那些丝缕如风的生活往事。
往事,真的就像一阵风,从记忆的深处刮来。
1987年寒冬,那天那个腊八节,我嫁进了一身青砖的老屋,当时,屋顶是金色的麦秸盖顶,三面土墙围院,此后,我在这座青砖房,土院墙的家里,开始了岁月的磨练。
第二年农历腊月十八日,我的儿子降生人间,成为老屋一名小小的男子汉。每天每天,我走出老屋去幼儿园上班,婆婆就责无旁贷地担负起照看儿子的任务。每天每天,缕缕青烟飘出老屋,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儿子的笑声洒满了老屋的角角落落。儿子三岁那一年夏天,他和他的堂姐爬到婆婆的土炕玩闹,姐姐的小手厉害得很,时不时把儿子嫩嫩的小脸蛋抓得深一道沟,浅一条痕,婆婆小心了又小心地看护他们,可是却总让他的姐姐屡屡得逞。那天,我刚走进老屋,大他三个月的姐姐,又伸出了细嫩的小手,儿子那次用力挥起小拳头,把姐姐按倒在土炕上,胖乎乎的小身子坐在姐姐细软软的小身体上狠劲地用拳头打。我刚要上前拉开他,婆婆制止了我,说:“小妮子,看给你弟弟抓得深一道浅一道的,你弟弟大了说不上媳妇,你给你弟弟换媳妇啊。”婆婆的话,无形中给了儿子鼓励,他又一阵拳捶拳打,姐姐只有了哭的份。婆婆在一旁却看得开心地笑。可也怪,厉害的姐姐以后再不敢抓挠儿子的小脸了。
在老屋的怀抱里,两个顽皮的孩子依然经常打架,只是小姐姐再不敢抓挠儿子的脸蛋,仿佛,她也害怕弟弟长大后因为她的原因,娶不到好媳妇一样。对于两个打架的孩子,婆婆又有了新招:她找来两根绳子,把儿子和他姐姐分别拴到院子里的两棵梧桐树上,两个孩子在绳子的捆绑下,东挪西挣,乐得咯咯笑。而婆婆呢,洗衣做饭,一点没有因两个调皮的孩子而有所影响。婆婆说,这是她看护孩子的经典发明。这一幕幕惹人开怀的小小戏剧,老屋该是最忠实的目击者。
在人生的四季中,老屋给了我冬的孕育,春的复苏,夏的成长,秋的成熟。在老屋的遮护下,儿子由顽皮的孩童,长到高出我一头的青年。在老屋的情怀里,我辛勤耕耘着农田,播种下希望的种子,收获着果实的喜悦。老屋给予了我最朴实的情感,给予了我人世间最动人的温暖。老屋的温暖,遍涌全身,在我心底流动成一首永恒的春天之歌。
曾经,我那么急切地要抛弃老屋,感觉老屋实在太老了,不是因为它年龄的衰老,而是,它的矗立,已经那么不合时代的节拍,因而有关老屋的一切都令我那么厌倦;低矮的青砖墙坯,还有婆婆留下来的那个用水泥砌成的长方形粮缸;唯一让我感觉活力依存的是院子里的两棵梧桐树,每到春天,那些紫色的花朵飘落得满院皆是,整个院子被花香围绕;清晨,当我清扫那些散发着甜香味儿的紫桐花,总会有种激动的情绪在心海涌动,于是,我欣喜地发现,连同空气里都飘洒着甜美的味道,那生活该有多么美好啊!
今天,面对老屋的种种,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崇敬之情充溢着我的大脑,老屋的一切都在霎那间有了光彩,有了活力。亲情的味道更加浓郁芬芳,青砖红瓦在阳光下放射光华,老屋又弹奏起青春的旋律,这份感觉的复苏,是对老屋的留恋吧?
是的,我无法忘记,在老屋温暖的目光里,我行走着我的生活:儿子成长的脚步,婆婆关心的话语,老公浓浓的情义;不管是得志时的忘乎所以,还是失意时的信念俱毁,老屋始终以长者的风范接纳我,包容我,老屋无时不把那些生活的闪光碎片,繁影琐事,一一纳入心怀,让岁月的痕迹一一留存,正因为如此,在即将失去老屋的今天,我对它满怀感激,满怀不舍。正所谓:此情最是动容时。
感谢我的老屋,给了我二十多年的平凡生活;感谢我的老屋,给了我无穷的动力;新楼房的诞生,将是老屋乃至我们整个村庄盘亘而卧的续脉。
(责任编辑 张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