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文化和《离骚》
2014-12-12胡本雄
胡本雄
[摘 要]楚国的巫文化环境对于屈原的影响极深,屈原的所作的《九歌》就是用于祭祀,而这种巫文化同样也会影响到屈原的其他作品。屈原最伟大的作品《离骚》便随处可见巫术所带来的影响,其主要表现在巫师身份的介入、象征手法的借用以及语气的借用。
[关键词]巫术;离骚;介入;象征;语气
屈原出生的特定环境而成就了他那伟大的诗歌,而他同时又开创了中国另外一种有别于“诗经”传统的骚体文学,伟大的作品《离骚》奠定了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基础,它使得中国的文学史上增添了异样的光芒。那么屈原生活的环境对《离骚》到底有些什么影响呢?我打算从湘楚文化中的巫术这一个小小的方面来探讨湘楚文化给屈原创作《离骚》所带来的影响。
巫术和湘楚文化
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在《金枝》里认为巫术是借助于想象来征服自然的一种伪技术,而国内学者高国藩定义为“人类为了生存,便凭借着对大自然的一些神秘与虚幻的认识,创造了各种法术,以期寄托和实现某些愿望,这种法术就叫巫术”。[1](p1)高国藩还很好的区别了巫术和神话,他说“如果说,中国神话表现的是人类天真浪漫的幻想,那么,中国巫术则表现的是人类追求现实幻想的手段。”[1](p2)
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曾经说过北方是“史官文化”,而“楚国传统文化是巫官文化,民间盛行巫风,祭祀鬼神必用巫歌,《九歌》就是巫师祭神的歌曲。”“战国时期北方史官文化、南方巫官文化都达到成熟期”[2](p263)。《汉书·地理志》说楚人“信巫鬼,重淫祀”[3](p1327)。王夫之在《楚词通释》卷一中也说“楚俗尚鬼,巫咸降神,神附于巫而传语焉。”[4](p18)楚地重淫祀,信巫术,自古皆然,此风至今流传不衰,道公、巫师所司之职是一种高级、高尚的职业,他们自称能通神,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多数师徒相传、父子承袭。现在我的家乡湖南邵阳还保留有许多这种职业,比如能通神的“娘娘婆”,能驱鬼祛邪的“师公”,湘西那一带傩戏的发达也是因为巫术的缘故。所以说巫术文化石湘楚文化的最具特色的一部分是毫无疑问的。
屈原和巫术
有些研究屈原的学者认为屈原本身就是个大巫师,我认为这话有点过于绝对,相对而言,我个人比较赞同王锡荣先生的观点,认为屈原只是出生于大巫之家,他认为屈原在《离骚》里面提到的高阳“是大巫,而且是宗教主,是可信的”,而且“屈原推赞他多少带有一些宗教仰慕的心情”[5](79)。在那个时候的楚国,“远在楚成王时,就曾以大神巫咸为质与秦穆公‘齐盟;共王时甚至立太子之事都要卜之于神;灵王不但信巫,他本人恐怕就是一名大巫;楚昭王还曾经跟他的大夫观射父封霭过巫祀之事。这都发生在战国以前。及至楚怀王信之更笃,筒直成了迷信巫术的‘专家。他跟秦国作战,不修军事,却握常在种前祖咒,想借此打散秦国。”[5](80)其实在那个时候,掌握了与神沟通的能力就相当于掌握了统治的权力。所以屈原为他是高阳帝的后裔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屈原的《九歌》十一首诗歌都是“祭祀”各种神灵的巫歌,如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夫人、大司命、山鬼等众神。另外还有《九章》里面的《招魂》《大招》很明显是用于民间巫术“招魂”这一活动的念辞,因为“招魂”这一巫术活动现在在湖南很多地方仍然流行。比如在我的家乡,每当有人因病或显疲惫状、或精神恍惚、或不可救治,这时人们能想到的便是此人的魂魄已丢,已经出了他的躯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丢失的魂魄招回来,便会请来职业的“师公”(巫师)做一场“好事”(法事),我记得里面的一句念辞和屈原《招魂》《大招》里面的念辞差不多,“师公”一边舞蹈敲鼓一边会反复问“魂回来了么”,病者会应着“回来了”。而在《招魂》里是“魂兮归来”,在《大招》里是“魂魄归徕”。从这两点我们可以看出巫文化对于屈原的影响是多么大。而这种影响会无意中带到他所创作的长诗《离骚》当中。
巫师身份的介入
在巫术文化中,巫师处于人神之间,是人与鬼神交通的媒介,他能通过神的附体上天下地,驰骋于茫茫宇宙而无所阻。当然,现实社会对巫师也有一定的要求,《国语·楚语》说:“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神明降之。”[3](p512)而屈原在《离骚》正是把自己装扮成了巫师这样一种特殊的身份。首先,他在诗歌的一开头便说,“帝高阳之苗裔兮,联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撰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名余日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他在这里向别人说明他的巫师身份是上天赐予他的,和他的高祖高阳帝是一脉相承的,而且他的生辰八字也是很好的,名字里面就含有一个“灵”字,《说文解字》说“灵,巫也,以玉事神”,王逸也注“灵,巫也,楚人名巫为灵”,也就是说他在无意之中已经承认巫师的身份了,并且他还以此感到自豪。当然,光有先天的遗传还远远不够,所以他还要“修能”增加自己的知识。一切都具备的时候,巫师在作法事的时候要穿上特定的服装以区别于常下的他,屈原也是这样做的,他“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制黄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有了这样一种类似巫师的身份之后,他便可以驰骋想象,无拘无束,自由穿梭于天地之间。时而“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时而“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一会驾着“鸾凤”飞驰在天空中,一会又陈辞于重华。这种天马行空的感觉也只有神附于身才会出现吧,当然这个神也可以是诗神,屈原此时可能已经不是常态下的他,而是一个真正的神降于身的“巫师”了。
象征手法的借用
《离骚》里面除了其驰骋的想象之外,最让人称道的就香草美人的象征手法了。《诗经》里面也用到了大量的象征手法,可是《离骚》的象征手法和它完全不一样。《诗经》的象征手法的作用还仅仅只是起到了比兴的作用,而没有和对象完美的融合为一体,比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和“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的效果一样;而在《离骚》中,象征物和被象征物已经完美的融合为一体了,王逸所说“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离臭物,以比谗俊;灵修美人,以譬于君;亦妃佚女,以譬贤臣;虫龙莺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善鸟香草便是忠贞之士,“恶离臭物”便是小人,而且这种象征是成一个系列一个整体的。那么,这种象征的方式的灵感来自哪里呢?我认为是巫术。我们对巫术稍作了解便能明了。巫术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转移法,无论是使用感应律(Principle of Sympathy)还是象征律(Principle of Symbolism)都是把某物完全的当成是另一物,比如我们施术给某一个象征的人(纸人、泥人、蜡人等),而那个你想施术于他的真正的人会感受到魔术力,古代后宫的一些妃子便以此术来杀死她们所憎恶的人。还有一种常见的就是法师在驱鬼的时候会模拟一个假的鬼魂,然后用刀剑砍他。而屈原在《离骚》中恰好是将巫术的象征机制完美的利用了起来,以抒发他自己的胸中之情。
语气的借用
最后一点就是,屈原在《离骚》中的很多地方借用了巫祝的语气。巫祝语气的最大一个特点便是命令式的祈使语气,这是因为巫师自认为是神的附体,他说话自然便有了威严性,对于孤魂野鬼没有必要去乞求。比如最早的巫歌《伊耆氏蜡辞》“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便是强硬的命令语气。《离骚》中这类祈使语句不在少数,如“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余。”“吾令羲和弥节兮,望崦嵫而勿迫。”“吾令丰隆乘云兮,求伏妃之所在。”“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魔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在这里,屈原俨然是以神的身份对他们下达命令,这只是无形之中使用了巫术中咒语的形式而已。
小结
湘楚的浓厚的巫术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屈原的文学创作,反过来,屈原又以他的智慧发扬了湘楚的巫术文化,从而使得这一独特的文化在后世中屡屡影响着像沈从文这样湘楚作家的创作。
引用文献:
[1]高文藩.中国巫术史[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
[2]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一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3]班固.颜师古注.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92.
[4]王夫之.楚辞通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5]王锡荣.《离骚》的浪漫手法与古代巫术[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62(04).
[6]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