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是老关系
2014-12-11翟丽娟
◎翟丽娟
咱们都是老关系
◎翟丽娟
老妈的一个电话就把刘永叫回了家里。刘永是个孝子,唯母命是从。不管多忙母亲有命也只好把手头的工作交代给同事,急匆匆地开着他的凯美瑞回了家。开门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刘永急切地问:“妈,又咋了?我爸又气着你了?”老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使劲地剜了刘永一眼,“咱老屯住在咱家后院的那个张二姨来省城看病,也不知得了啥病,肚子疼了好几天了,水米不进昏过去好几次了,可是医院就是不给住院啊,他家小康小英急死了,给咱们打电话。咱们都是老关系了,赶快帮着找找人吧。”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也发了话了,“咱在农村里住的时候,我跟你张二姨走得最近,我俩就跟亲姐妹似的,快找人救救她吧。”刘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都说过多少回了,别人家的事不好管。你明着是帮他最后还得让你里外不是人,哎。我跟医院的人也不熟啊,我找谁去啊。”老妈红着眼睛哀求着刘永:“你张二姨也不是别人啊,你出生那年正赶上挨饿,我一点奶水都没有,饿得你直哭。那年头粮食那么缺,你张二姨还给过咱们两斤小米子,你张二姨对你可是有恩的啊。” “哎呀,又翻这个老黄历了,咱们也没少帮他们,上回他家小康把人鼻梁骨打折了,不是我托人摆平的嘛,要不然早进监狱了。”老太太听着刘永好像不愿管这个闲事,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哎呦,我的二姐啊,你可遭了大罪了啊,呜呜……”“哎呦我的妈,你可别的啊,你要是为了这事着急上火急病了我更遭罪了,我现在就找人想办法。”“能找到关系吗?”“妈,你就放心吧,凭我的人缘,这事好说,你就消停在家等信吧。千万别急,爸,你陪我妈溜达溜达去散散心。”没等二老说什么他转身下楼了。
刘永开着车,脑子里把一个个朋友、同事、同学都过了一遍筛子。一般关系的不用考虑,关系近的,他永哥说话一个准的,哎,现在这年代,平时都得注意留神,什么路子的关系都得有,他想了又想,在脑子里用排除法删掉了一些人,最后只剩下红梅和孟伟了。他跟孟伟关系铁,不过前天刚跟他说过一件事,孟伟还没给回信呢,今天不能再吱声了,朋友再好关系再近,谁成天给你擦屁股啊。只能找红梅了,在医院上上下下跟不少人都是朋友的关系,就这样张二姨顺利地住进了医院。可是医生拿着厚厚一沓的检查单子为难了:血液检查报告、心脏检查报告、胃腔检查报告、腹部彩超等等。所有的检查单子没有一项能说明张二姨是得了哪种病而导致其剧痛难忍。
住院观察吧。
小康、小英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病的能住上院心里就有了底了,他俩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小小的病房不足20平米却住着8位病人,看护的家属出出进进的都得侧身子走。“哎,这可怎么呆啊?”小康嘀咕着,临床穿着黑色紧身衣的陪护不紧不慢地说:“还挑什么啊。住上就不错了,那还得是有关系呢。”话说得在理,没有人埋怨什么了。
小康感激地看了刘永一眼,走上前拉着刘永的手:“哥,怎么感谢你呢,哎,完事的啊,等我妈的事完了的,好好请你喝顿酒啊。”刘永摇摇头:“别客气了,你们好好照顾我姨啊。咱们都不是外人,好说好说。”刘永看着张二姨安顿得差不多了就回家跟老太太复命去了。心中一阵高兴,嘿,都是朋友的关系,这事办得还很顺利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康的电话就来了,哭腔:“永哥啊,我妈她……我妈她没了……。”刘永扑棱一下从床上起来,来不及跟家人说,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
刘永在路上就合计,这人咋能说没就没了呢。怎么这么倒霉呢,这种事一般二般的都碰不上,我的点咋那么高呢,倒霉倒霉!真倒霉!哎,遇上这样的事都觉得麻烦。红梅怎么样了?刚刚惦记着红梅呢,红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你们的亲戚咋回事啊,事情的结果都还没有出来呢,就在医院里闹啊。还跟媒体说医院是屠宰场、草菅人命,太不像话了。什么素质呢。”没等刘永答话呢电话就撂了,刘永的心里也憋着火呢,你还埋怨我来了,什么破医院啊,人没进去是好好的,怎么进去了还给整死了呢?人有几条命啊?跟我吵吵啥啊。谁是病人家属谁能消停啊。这边刘永正嘀咕呢,红梅的电话又进来了,“你在哪呢,赶紧上医院去,大家都是朋友,劝劝那些人,别把事整大了,到时候人财两空。”
刘永细细地品嚼着红梅的话,其实也是很有道理的。人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你就是把医生打一顿骂一顿也是无济于事,医院里哪天不死人,要是死在医院里都去闹事医院还开不开了。反过来呢这事也不能这么说,张二姨没有什么大病啊,怎么能说死就死呢,不是医院的责任难道还是病人的责任?医院你嘴大说什么都有理。最好是有证据,让医院无话可说。
刘永心思沉重地来到医院,眼前的一幕简直让他大吃一惊,医院的大门口已经摆满了花圈,大堂里、走廊上、病房里都是雪白雪白的花圈,不知是谁披麻戴孝跪在瓦盆前磕头烧纸,大风把纸灰吹得漫天都是。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咋的了?”“谁死了?咋死的?”“医院里的都是庸医,钱不少花人照样没。”刘永没心情听人说三道四,看人群里有没有熟悉的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你就是说出龙叫唤来,也不会听进去的。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你。刘永合计怎么劝说小康小英,却远远地见小康跟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了。
小康对着旁边的一个人说,“大舅,我这回一定好好治治医院,让咱们老百姓解解气。”看了一眼刘永没有理睬,又小声跟那个大舅商量着什么。刘永的气已经运到了嗓子眼又压了下去,好小子,真是翻脸就不认人了,这事与我何干?刘永想转身回去上班,又一想不能把红梅扔出去啊,都是朋友的关系,有事要人帮忙的时候哥们长哥们短的,出了事了就躲得远远的,这也不是我刘永的性格啊。小康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忘了他对我点头哈腰的时候了,好,你不跟我说话我跟你说话:“小康,来,我跟你说个事。”小康早就看到了刘永,也是按住了心头的怒火,“没有你瞎介绍我妈能死吗?我妈今年才55岁啊,算命的说她能活到80,竟然让你这个王八蛋介绍的医院整死了。我下辈子理你都是你命里修来的。”小康听到了刘永在叫他,可他的眼睛却望在别处,“有话快说,我这边忙着呢。”刘永见小康这种姿态,再也忍不住了,心想,没人管你这摊子烂事,扔下句“没事了,我跟你不会有什么事”,转身走到自己的轿车前,给红梅打了个电话:“红梅啊,哥们对不住你了,事已至此我是无能为力了。”红梅在那边也在叹气:“我也不瞎忙了,一切都随天意吧。那边和医院该咋整咋整吧。咱俩就别瞎搅和了。”两人达成了一致,彼此表示了理解,都安心去上班了。
刘永的屁股还没坐热椅子,小康的电话又响起来了,“哥,我就在你单位楼下呢,我找你有事商量。”
刘永本想跟他说,有事暂时出不去。可转头又想,事,毕竟出了,自己躲过初一躲不过初五。耷拉着脑袋下了楼,看见小康在远处来回踱着。这小子,今天又唱哪一出啊?
小康见刘永出来了,想着早晨时候自己的态度,赶紧上前搭讪,递上一根烟,点着。“刘永哥啊,这事吧,我还得靠你给我出出主意啊。我经验少又啥也不懂。你就做主吧。医院给多少就是多少吧。”刘永不明白为什么小康突然间地改变了主意,这样也好,减少点口舌之争自己能放松点。
事情总是不能按照心情来发展的,红梅打来电话说,医院要走正常的诉讼程序,你们的亲戚别想多拿一分钱。这事我真的没办法说话了,都是他们自己闹的,哎。
无论怎么样?都是朋友的关系,你做做工作吧。也不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人毕竟是死在医院里的,上哪说都能说出理的。红梅,跟医院那边说说。
刘永给小康打电话商量着对策,小康气呼呼地说:“我早就听说了,他们想变卦。没门!我妈不能白死。太欺负人了。”刘永听到这里,也知道事情如果真是那样处理的话对于已故的家人来讲有些不公平,可是,这年头,有理的没人你也吃亏。虽然说小康处事有点小农意识,但毕竟因为有朋友这层关系,怎么也不能看笑话。如果真的走诉讼程序的话,就看尸检了。张姨虽然住进了医院,医院一直因为没有确诊而没有进行医疗救治,这在程序上医院方是没有过错的。这么看来,张姨的死很大的可能是突发性的。那么就是说即使不在医院里张姨也是会死的。小康可能听业内人士分析过了,所以早早地就改变了战略战术,改攻为守。刘永想明白了,需要他做的就是通过红梅跟医院斡旋了,能多几个赔偿就多几个赔偿。小康这小子别看是个农民,滑得很啊。自己只是一个穷讲义气的傻小子啊。
刘永把红梅约了出来,两人在小小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都没有先前的火气了,人家的事,尽力就可以了,别弄得朋友不是朋友的,毕竟缘起于朋友的关系嘛。都是在办事的过程中吃一堑长一智的,但末了终归朋友的感情不能生分了。
红梅看着刘永,“也就是你的事,我真的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了,人家还寻思我在中间捞到了好处了呢。就3万了,不能再多了。”
“我能不理解你的难处吗?别人不理解我能不理解吗?是不?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6万,不能再少了。这几个钱能干啥啊,人没了,想花多少钱都没地方买命去。”刘永看着红梅,红梅摇摇头,“我服了,医院说了,只能是5万了,你这张小嘴,让我都没法拿这个钱了。5万,多一分我都做不了主。信不信由你。”刘永也知道这个数在大康和小英那都能说得过去,事情早了心早安。
张姨我也算是对得起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刘永刚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小康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说楼下有事找。
刘永看着恢复如常的小康,“什么事啊,你这个小子又有什么想法了?我可不是你的秘书啊。我自己也是一大堆的事呢。”
大康支支吾吾地,“咱们都是老关系了,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帮我。”刘永心想,张二姨这一去对他刺激太大了,这小子开悟了,懂得了亲情的珍贵了。“小康,你放心,张二姨去了,我还是你哥,你……”小康泪眼婆娑地看着刘永,支支吾吾地说,“是啊,这日子,你知道有多难啊,我是家里的长子,我还得养活我爹呢。小英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你找找那个老关系。不是还有5万还没弄明白呢嘛,这钱能不能都分给我……”
刘永轻蔑地对小康说了一句,“这钱,你想独吞?小英是谁你忘了吧?你可真是个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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