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教育出了问题，我们有办法补救

孙立峰

天下没有完美的父母，在育儿路上，谁还能不犯点错呢？有错就改，赶紧改。

大女儿：从“疯丫头”到副教授

32年前，杨连印风华正茂，是山东德州庆云县的一名优秀教师。女儿杨静一岁多，刚断奶。养孩子，还是干事业？杨连印把女儿送到了农村姥姥家。那时，杨连印不认为学龄前的孩子需要什么教育。

三个舅舅四个姨，孩子浑身上下都能感受到爱，能有啥问题？杨连印时不时去看看女儿，觉得一切都好。

杨静4岁时，姥姥突然跟杨连印说：“你这孩子，可能是脑子坏了，我们谁都管不了了。”这句话砸了杨连印一个趔趄，女儿怎么可能脑子出了问题？定定神，杨连印没有抱怨姥姥，也没训斥孩子，很平静地把孩子接回了家。

一到家，孩子就给了老爸一记闷棍。去打防疫针，孩子说，要打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得让我“闹闹”！杨连印糊涂了：你闹闹，让我看看。话音一落，孩子就蹦到沙发上，像得了疯癫的牛马一样，跳啊蹦啊滚啊。杨连印就在旁边看着，孩子一刻不停地跳了二十多分钟，直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才停下来，头发披散了一脸，背心裤衩都湿透了。

“闹”完了，跟着老爸去了医院。该打针了，又提出了新条件：如果我打针不哭，老爸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回到家我还要闹闹。

杨连印后来才知道，女儿这些习惯都是自己撒手不管造成的。在姥姥家，舅舅和姨都很喜欢她，一有空就逗她，把她抛过来丢过去，直到把她弄哭。这时候，姥姥姥爷就上场了，骂舅舅和姨，哄杨静不哭。孩子在这个年纪本来就爱热闹，被舅舅和姨这么一拨弄，就像火上浇油，每天都生活在亢奋中，很难静下来做一件事，注意力总在左跳右蹦。姥姥姥爷又护着她，孩子完全不知道规矩是啥。在这种环境中，她也学会了凡事讲条件，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因为老人带孩子的第一原则就是：只要不哭，啥都好说。

杨连印急了，买来一大箱子家教书，彻夜长读、思索，他觉得女儿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而是没学到规矩。必须得先“镇住”女儿。怎么办？打，行不行？杨连印舍不得，但他想了个“假打”的办法。

当女儿又说要跳到餐桌上疯一把时，杨连印从门后抽出一把笤帚，举起笤帚冲女儿“打”了过去，气势比女儿还疯狂。啪的一声，笤帚把儿断了，当然不是打在女儿身上，而是门框上，门框掉了一大块木头。

孩子无法无天的心狠抽了一下，原来老爸是玩真的，不像老妈，拧自己屁股一把，一点不疼，母女俩反而笑成一团。她赶紧向老爸承诺：我以后再也不闹了。

当然，女儿多年养成的毛病，只靠这一次是不可能改好的，杨连印做好了长久准备。杨静哪天又想无理取闹时，杨连印就问老伴：“哎，我那个带竹子把儿的笤帚哪去了？”她立马安静下来，然后该谈心谈心，该讲道理讲道理。

半年后，杨静彻底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有事会郑重其事地跟老爸坐下来商量，也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学习了。这时，杨连印也在屋后的柴火垛里发现十多把女儿藏起来的笤帚。

杨连印不希望别人学这个办法，怕用偏了，他坚决反对打孩子，一是会打坏孩子，二是打一次就会有二次，一来二去，孩子就皮了，就不怕打了。而且，如果打在青春期的孩子身上，那就更可能出大事。

杨连印针对女儿静不下心来的问题，“打”的同时，还有第二招——天天讲故事。

故事是杨连印自己编的，都带着童心童趣，女儿非常爱听，不知不觉就安静了下来。睡前讲故事，一讲就是五年，女儿一直听到四年级。

杨连印给孩子讲故事，大有用意，除了要培养女儿的注意力，再就是为女儿以后写作文做准备。

杨连印第二天晚上讲故事之前，会假装忘了第一天的故事，邀请女儿再给爸爸讲一遍，这就是口头作文了。女儿也爱讲，在家讲给爸爸听，在学校讲给同学听。意想不到的收获是，女儿因此自信心飞速提高，面对众人毫不怯场，口头表达能力也训练出来了。

多年后，杨静站在了山东财经大学的讲台上，面对众多学子侃侃而谈。她的身份是该校的副教授，教英语。

这是杨连印做父亲跌的第一跤，他及时爬了起来，因为遇到问题后，他没怨天尤人，没有绝望到天昏地暗，而是坦然接受，积极应对。

二女儿：从“小太妹”到省级优秀班干部

养小女儿王萍时，杨连印又来了个趔趄。他认为大女儿之所以变成“疯丫头”，是因为把她送到农村，环境不好。小女儿一断奶，就被送到了县城有文化的爷爷家。

杨连印嘱咐老爹：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严格要求，该打打，该骂骂。爷爷奶奶应下了。

小女儿5岁时，杨连印又遭遇晴天一霹雳。奶奶气呼呼地跟杨连印说：你这孩子别指望了，长大肯定没啥出息。这时他才知道，王萍已经成了威震一方的“小太妹”，打架偷钱离家出走，样样沾。

一个孩子从只会吃奶啼哭，到令人抓狂的小太妹，当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爷爷奶奶虽然当年对儿子严格要求，但孙女一到眼前，就有顾虑了，管严了，儿子不怪，儿媳妇能不怪？渴不着，饿不着，摔不着，碰不着，就行了，孩子能差到哪去？树大自然直嘛！

小女儿会跑后，天天跟小伙伴在外边疯玩，一整天不着家。中午饭怎么吃？她买点零食塞满嘴巴了事。钱，都是从奶奶枕头底下偷出来的。奶奶发现后，没吱声，换了个地方藏钱。孩子就有这种本领，你藏得越犄角旮旯，她找得越快。奶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没几个钱，孩子不至于因此成为飞天大盗。

跟小伙伴疯玩，难免起争执。小姑娘虽然瘦弱，但出手生猛，小男孩都被他挠得四处逃窜。奶奶总是护着她，明明是打了别人，还先上门去找人家理论。奶奶跟王萍说：在外边一定不能受气，谁打你，回来告诉奶奶，奶奶去打他。王萍越来越习惯跟人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

爷爷看不下去，训了她两句。没想到人小气性大，转身离家出走。入夜了，还没回家，爷爷奶奶吓坏了，发动全村人去找。水井，河边，柴火垛，都找遍了，没影儿。这毕竟人家爹妈托付给咱照顾的孩子，万一出个好歹，没法交代啊，爷爷越想越怕。endprint

终于，在一个废弃的看瓜棚里找到了王萍。从此，爷爷奶奶对她更是放纵。王萍发现离家出走这法很好使，于是有事没事就用用，吓得爷爷奶奶小心肝扑腾扑腾乱跳。

杨连印对此一直蒙在鼓里，因为老人报喜不报忧。直到再也看不到这棵歪脖树有直起来的希望了，才说出真相。

杨连印再次默默地把女儿接回了家。不同的孩子，不同的问题，杨连印想出了不同的辙应对。

先解决女儿偷钱这事。杨连印准备了一把零钱，一共10块，揣到上衣口袋里。王萍放学回家，杨连印故意让她看到衣服里有钱。晚上睡觉了，杨连印拿出来数了数，少了一块。第二天，少了5毛……到第五天时，只剩下了4块钱。

杨连印问小女儿：拿爸爸的钱去买了什么东西啊？她说没拿。杨连印掏出笔记本，把女儿每天拿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念了一遍。小女儿目瞪口呆，她终于承认了，但很好奇老爸是怎么知道的。

杨连印一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样子，摸摸下巴说：老爸我外号“神算子”，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做过什么事，你今天是不是还干过一件好事？有俩小朋友打架，谁都没办法，最后是你劝开的。女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杨连印把剩下的4块钱全给了她，告诉女儿，以后想买什么就跟老爸说，老爸会给钱，老爸是你的保护神，你遇到困难，绝对出手。

此后，小女儿再也没偷过钱。

小女儿的第二个问题是爱跟人打架。上学没几天，王萍就把人给打了。因为她当上了班长，同学不服管，就亮出了她的铁锤，小太妹又回来了。

杨连印很严肃地跟小女儿说，打人的后果很严重——拳脚无眼，曾有孩子把同学打聋了，两家人都很痛苦。女儿有些不服：我是班长，他们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这孩子从小是个头儿，喜欢当领导者，那就因材施教。杨连印告诉女儿，她并非一般人，而是一个成大事者，但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而是用脑子，并且会宽容待人。这是在给她确定一个身份，人有按身份办事的规律，就像一个普通人穿上军装，会选择见义勇为。小女儿听完爸爸一席话，眼睛亮了起来，她要做大人物。

慢慢地，小女儿学会了用脑袋解决问题。从小学到大学，她一直当班长，还曾评上过“山东省优秀班干部”，同学们真正认可了这位领导者，她的领导组织能力也得到了培养锻炼。

还有一个问题急需杨连印解决，那就是父女关系的隔阂。虽然回到老爸身边后，老爸天天想跟女儿亲近，但女儿总是尽可能回避，毕竟在最需要爸妈疼的年龄，她被老爸送到了爷爷家。

女儿对自己肯定有很多怨言，杨连印想了个办法。他送给女儿一个日记本，告诉女儿：你要是不高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学校里，不管是对爸爸，还是对妈妈，都写下来，记到日记本上。王萍稍稍有些内向，杨连印希望日记本可以打开女儿心扉。

但杨连印忘了把这事告诉老伴了。一天，老伴拿着王萍的日记本气呼呼地往他面前一摔：你整天对她好声好气，你看看吧，养出来一个啥东西？

打开一看，日记本已经用了十来页，全是在骂老爸老妈的，当然老爸被骂得最多。第一篇就是：“爸爸，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我长大了，我要报仇！恨你！恨你！恨你！！！”

杨连印舒了一口气，好呀！好事呀！女儿终于把对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了，比闷在心里熬仇恨好哇！他怕老伴找女儿算账，把自己的用意和盘托出，让老伴再耐心等一个月。

杨连印担心老伴再去翻女儿日记，他做了个小箱子，挂上锁，上面还写着“王萍隐私，他人不得乱动”。杨连印告诉女儿，日记是隐私，一定要保护好，别让别人看到。

其实杨连印偷偷留了一把钥匙。一个月后，杨连印看到，女儿的日记本前半部分都撕掉了，重新开头的日记写的是如何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辛苦了……

那天，杨连印又舒了一口气，父女之间的隔阂终于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他把偷偷留下的钥匙丢到了垃圾桶里。

如今，已经在济南大学读研的王萍，最爱跟老爸开玩笑，放假回家第一件事是，跳到老爸背上，让爸爸背背。

杨连印很欣慰，早年自己做父亲不合格，后来他补上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