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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反性现代化及其政治转型
——贝克风险社会理论的哲学解读

2014-12-04宋友文

山东社会科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个体化贝克现代化

宋友文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提起“风险社会”,中国人并不陌生。大众对中国2003年的“非典”疫情、2011日本核泄漏等突发风险事件至今仍记忆犹新,而环境污染、生态失衡、食品安全等的危害也令人触目惊心。在社会转型时期,风险及相关问题也成为中国学术界研究的热点之一。西方风险社会理论引入中国学术界已逾十年,其代表性人物乌尔里希·贝克的相关著作也大都被翻译成中文。推进风险社会理论的深入研究,应该将其置于自反性现代化的视域中进行哲学解读。

一、自反性现代化与风险社会

人类已进入现代社会,现代化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动力和机制。随着现代化的不断深入和展开,社会发展在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也呈现出内在矛盾和相互冲突的“现代性景象”。一时间,后现代主义成为激烈批评和试图瓦解现代性的力量。但事实一再证明,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现代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于是反思和批判现代化的发展模式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的理论努力。以“风险社会”为重要特征的“自反性现代化”理论的提出就是对现代化发展的一种批判性反思。

按照乌尔里希·贝克的观点,风险社会是工业社会现代化发展进入到“自反性”的一个阶段。于是,他把现代化的发展阶段划分为工业社会的现代化和风险社会的现代化。前者又被称为第一次现代化或简单现代化,后者被称为第二次现代化或自反性现代化。在这里,“风险”概念是联系和区分第一次现代化和第二次现代化的关节点。我们知道,风险概念的提出以及与之相伴随的风险意识的自觉是现代社会区别于传统社会的重要标志。事实上,在传统社会威胁人类生存的主要是各种危险,这种危险的来源主要是自然灾害,而且种种自然灾害并非由人类的某些决定或决策所造成,它们是由超出人类控制的自然力量所造成的。人类只能将此看作是一种神秘力量而加以敬畏,由此产生了宗教及对自然和神灵的膜拜。然而,随着工业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力量不断增强,自然、宗教也逐渐被“祛魅”,很多自然灾害呈现出持续下降的趋势。

人类进入工业文明以来,自然危险已经不是人类生存的主要威胁,自然也不再具备控制人的决定性力量,而是处于人的行动和决定的支配之下。而与此同时,与人的决定或决策相对应的是“风险”。正如乌尔里希·贝克所言:“各种风险其实是与人的各种决定紧密相连的,也就是说,是与文明进程和不断发展的现代化紧密相连的。”[注]①[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9页。“风险概念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可能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有可预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化的措施战胜种种(发展带来的)副作用。”[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21页。从这种意义上讲,工业社会就是依照此逻辑而建立的,工业社会的发展初衷是使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通过相应的制度、法律或规章使各种风险可以预测从而使之化险为夷。保险制度的出现和成熟便是工业文明的一项重要成果。一言以蔽之,风险概念以及与之相应的保险逻辑试图使工业化造成的副作用具有可控性而证明工业文明的合法性。

可是,工业社会的深入发展与工业文明的初衷并不吻合。工业社会后期,现代科学技术的持续发展和技术经济的联姻发展所造成的“副作用”成为影响人类生存的巨大威胁。特别是核技术、基因技术、化学技术等引起的风险已大量呈现,而且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这些风险越来越无法保险。大量风险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扩展,是早期工业社会理论家所无法预料到的。这个世界看起来越来越不受我们的控制了,成了一个失控的世界。至此,人类由工业社会开始进入到风险社会。在这里,比较一下工业社会中的“风险”和风险社会中的“风险”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起初,“风险”概念的出现与人类控制未来的冒险精神紧密相关,并由此发明了保险制度和后来的福利国家制度,这些都是工业社会的伟大创造,也是民族国家对内建立良性秩序的主要手段。换句话说,在工业社会,风险大体上是可以控制的,工业现代化发展的“副作用”只是处于边缘位置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然而,到了风险社会,这种“副作用”开始占主导地位,风险超越了民族国家的界线成为全球性的灾难,各种保险制度和福利国家制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可以说,从工业社会向风险社会的转型,是工业现代化的极端发展所带来的后果,“各种后果都是现代化、技术化和经济化进程的极端化不断加剧所造成的后果,这些后果无可置疑地让那种通过制度使副作用变得可预测的做法受到了挑战,并使它成了问题”[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 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25页。。

不难看出,风险社会是工业现代化发展的一次重大转型,预示着新的阶段即“自反性现代化”。在这一阶段,工业社会产生的“副作用”开始占主导地位。贝克由此提出了著名的“自反性现代化理论”。所谓自反性现代化是“指创造性地(自我)毁灭整整一个时代——工业社会——的可能性。这种创造性毁灭的对象不是西方现代化革命,也不是西方现代化的危机,而是西方现代化的胜利成果”[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5页。 与很多批评工业现代化的社会理论家们不同,贝克认为自反性现代化不是工业现代化危机的产物,而是其胜利的产物,旨在于强调自反性现代化是在意料之外和看不见的情况下发生的。这里,贝克特别区分了“自反”和“反思”两个概念。自反(reflexivity)不是反思(reflection),而首先是“自我对抗”(self-confrontation)[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9页。简言之,自反性现代化是工业社会基础的自我摧毁,这种自我摧毁是在没有反思和不经意的情形下以“隐形副作用”的形式发生的,恰恰说明了工业社会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和理智,缺乏反思和自我批判精神。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副作用在工业社会的制度框架下是无法解决和处理的。当然,贝克的自反性现代化理论不是以自我毁灭为旨归,而是要以工业基础的自我更新为目标,准确地讲,自反性现代化正在“借助副作用侵蚀与损害第一次现代化的基础”。它的模式不是自我毁灭,而是“现代化的自我转型与变形”[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 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4页。。质言之,自反性现代化揭示的不是要终结现代化,它对工业社会的反思和批判是为了开启一种新的现代化。

二、自反性现代化与个体化

作为一种社会理论,自反性现代化不仅深刻地揭示了工业社会发展的“副作用”对人类生存命运的威胁,还刻画出了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即“个体化”的出现和成型,风险越来越成为个人自由选择和承担责任的事情。

个体化(individualization)不是指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也不是个性化(individuation)。个人主义意在自私自利,个性化指向个人独一无二的特性。个体化与此二者无关,主要指的是一种制度化的个体主义。“制度化的个体主义表明,个体化不仅与个人的感受形式有关,而且还涉及现代社会的各种中心制度,譬如发展自我的必要性,摆脱集体规定性的必要性。”[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69页。这就是说,作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个体化,它不是抽象和永恒的,而是一定历史条件和社会发展的产物。具体来讲,它是对工业社会生活方式的一种解放。借用吉登斯的话来说,作为新生活方式的个体化是对工业社会集体生活方式的一种脱离和再嵌入。在这个过程中,个人成为自己生活生涯设计和生产的主体。在工业社会时期或简单现代化阶段,虽然已有个体化的萌芽,但这些过程都是发生和服从于既定的社会集体性(包括家庭、阶级和民族国家)。用贝克自己的话来讲:“在经典工业社会的形象中,集体生活方式被理解为与层层套叠的俄罗斯玩偶相似。阶级预设着核心家庭,核心家庭预设着性别角色,性别角色预设着男女分工,男女分工预设着婚姻。”[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9页。而在风险社会和自反性现代化阶段,人们将从工业社会的社会模式(阶级、阶层、家庭、性别分工)中解放出来,就像人们在宗教改革中从教会的统治中解放出来一样。

准确地讲,个体化是发生在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福利国家中。在福利国家中,大多数权利和享受权利的资格都是为个人而不是为家庭而设计的。社会保障也是从个人劳动就业的角度设计的。换言之,个人享受社会保障和福利是以个人劳动就业为前提的,而就业又以教育为前提条件。因此,推动个体化的决定性动力就是教育。教育的普及成为个体权利意识觉醒的助推器。“接受教育成为内心的追求以后,人们自然就会提出自己的权利和要求。这些权利和要求会不断扩张,当它们延伸到某个次级群体时,就会把这些人从等级命运中解放出来,为他们创造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种种机会,同时也给他们带来风险。”[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72页。总之,受过教育的人成为自己劳动和生活的自主者。

个人通过接受学校教育和正规化训练获得了通往劳动力市场并获得职业机会的资格,成为自我职业生涯的生产者。这样,人们就从传统的阶级、阶层和家庭等社会关系中解放出来,成为依赖劳动力市场的个体。贝克认为,与资产阶级从封建统治和政治权威解放出来的个人主义不同,在自反性现代化阶段,个体化是劳动市场的产物。“劳动市场通过职业流动、居住或就业的场所、就业的类型以及它引发的社会地位的变化,将自己展现为一种隐藏在人们生活的个体化背后的驱动力。”[注][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15页。由此可见,教育的普及、劳动市场对流动的需求以及相关法律制度的保障,这些福利国家的基本特征成为了个体化的历史条件。

在自反性现代化阶段,随着个体化的深入发展,人们对传统的集体生活方式的依赖越来越少,而越来越多地依赖具有流动性和竞争性的劳动力市场。这样一来,人们把制度化的个体化看作是自反性现代化的标志。“这就表明,像教育、社会权利、政治权利、民事权利以及参与劳动市场的机遇、流动过程这些核心性基本社会机制都是以个人为取向,而不是以组织或家庭为取向的。”[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0页。由此,个体化意味着人们获得了一种制度化的推动力即以个体为目标。但是,颇为吊诡的是,人们虽然从传统的集体生活方式中解放出来,但并没有相应地获得更多的自由。相反,却产生了新的依赖性。正如贝克一针见血地指出的那样:“个体确实从传统的义务和支撑关系中解放出来,但代之以劳动市场的生存束缚和作为一个消费者而拥有的标准化控制。传统纽带和社会形式(社会阶级、核心家庭)的位置被次级中介和制度所代替,它们在个体生涯上留下印记,并使人们依赖于时尚、社会政策、经济周期和市场,这一切是与人们意识中已经建立起来的个体控制的图景相矛盾的。”[注][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61页。

可见,自反性现代化使个体化也具有了自反性,这种悖论式的存在方式或特点恰恰给予个体以反思性。在个体化社会中,个体对自己职业生涯的选择或筹划作出决定并承担相应的风险。特别是随着“劳动的解标准化”和灵活就业形式的出现,个体化进一步增强。我们知道,工业社会是一个充分就业社会或劳动社会,因为劳动是一个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和标志,也是构建社会保障和福利国家的前提条件,还是民主参与的前提条件。可以说,终身固定的劳动已经成为工业时代人们生活的轴线,以此来享有政治和社会权利。而在自反性现代化阶段,全球化和信息技术的出现和发展改变了传统的固定的就业形式,使得工作时间、工作地点和劳动合同弹性化即所谓的“劳动的解标准化”。“在工业社会中正在发生一种转变,即从终身的单一工作场所里的全职工作,到充满风险的灵活多样和分散的就业体系的转变。”[注][德]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75页。在这种转变中,弹性化的就业有着更多的不可预测性的风险,个体面临着传统社会保障失效的危险,个体不得不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相应的后果。

三、自反性现代化与亚政治

自反性现代化推动了工业社会向风险社会的转型,同时也促进了向个体化生活方式的转变。自反性现代化是生产力高度发展的结果,并以不知不觉的“副作用”形式呈现出风险社会的景象。风险社会瓦解了工业社会的“控制逻辑”,风险的后果只能为“个体化”的个人所承担,直接激化了风险意识的增强。而风险意识成为政治自反性的动力。在风险社会和自反性现代化阶段,政治的概念和制度发生了转型。

在工业社会和简单现代化阶段,政治制度的确立是建立在“分立的公民”模式基础之上的。一方面,作为市民的个人享受自己工作和商业中的私人利益,而另一方面作为公民的个人在政治领域享有民主权利。与此相对应,区分了“非政治”领域和“政治”领域。政治制度的核心是代议制民主中的公民参与,而非政治领域的核心则是追求技术——经济利益。政治与非政治的二分,事实上使得技术——经济领域得到了批判和反思的豁免权。

“非政治”的这种豁免权实际上与工业时代的技术统治相耦合。技术统治的出现和鼎盛是在工业社会。“工业社会的内在发展机制将使人类社会可能行进到一切都必须按照科学技术专家所提出的原则来进行管理的技术统治时代,或者行进到直接由科学技术专家统治一切的专家政治时代。”[注][德]乌尔里希·贝克:《从工业社会到风险社会》,《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年第3期。或者说,科学(知识)的政治化已经成为工业社会的统治逻辑的内核。进一步说,科学知识和权力成为同构的关系。“知识就是力量”时代进一步行进到“知识就是权力”时代。在这一时代,国家和集团的决策和行动无不以科学的推论为前提,因此只有科学技术专家(专家系统)才有对决策和具有风险的行为的解释权,同时拥有对严重危险和灾难存在与否的鉴别权和发言权。非专家系统内部的人只有通过对专家系统的信任才能达到整个社会安全的平衡。当然,这种信任是以专家系统使用的专门知识的可靠性为基础的。

问题是,在核技术、化学技术和基因技术时代,科学研究的逻辑规律被推翻了,“先投入使用,然后再开始实验”成为科学研究的新思路,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与实验室没有区别了,可万一实验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可见在这种情况下,科学技术带有更强的不确定性,甚至直接威胁到人类的生存。科学的不确定性越来越被人们意识到,科学统治的基础——科学能够控制和把握未知事物——开始瓦解。科学的怀疑精神再一次显示出巨大的威力,正是科学的进步为人类播撒了怀疑的种子。技术统治开始出现危机。甚至在专家系统内部,针对风险问题的诊断也常常出现分歧,对立的专家之间相互拆台或者挖墙角,技术统治危机进一步凸显。

技术统治危机进一步强化了个体和不同群体的风险意识,这对于反思和批判科学技术发展的社会政治机制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契机。既然对风险问题的认识存在严重分歧,这就说明风险问题在工业社会的制度框架下无法解决,人们就会质疑工业社会的理性基础特别是科学理性的合理性。我们知道,科学的发展是在一定的社会制度下进行的,特别容易受政治制度的影响。工业社会中政治和非政治的区分和相互分离,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科学技术的盲目自信的发展。这种盲目自信在核技术、化学技术和基因技术导致的风险社会产生之际遭受重创,正如贝克所言:“核物理学家们对核裂变的政治后果感到震惊之时就是这种风险社会的诞生之日。这种震惊曾导致了一场关于自身的启蒙运动,并引起了反思。”[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 自由与资本主义》,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4页。这种反思在政治上的成果就是“亚政治”的崛起,以此成为反思工业社会政治发展的推动力量。

随着工业社会向风险社会的转型,政治与非政治的界线不再泾渭分明。一方面,由于传统的代议制民主被限定在特定的政治体系(政治代表的选举和政治程序的参与)中,从而极大地限制了公民参与公共事务的行动自由,而在政治体系之外的公民社团和社会运动却造成了新的政治参与;另一方面,技术——经济持续发展所带来的潜在副作用的威胁,使工业社会失去了非政治的特征,开始成为接受公众讨论、质疑和批判的对象。这样一来,社会结构的潜力就 “从政治系统转移到科学、技术和经济现代化的亚政治系统中”[注][德]乌尔里希·贝克:《 风险社会》,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页。。于是,政治的变成了非政治的,而非政治的变成了政治的,二者的概念变得模糊了。在这种模糊性的背后发生了深刻的政治系统变迁。“第一个方面是集权政治体系在一种新政治文化形式出现的公民权利的执行和运用中所体验到的权利的丧失;第二个方面存在于与从政治向亚政治的转化相联系的社会结构的变化中”。二者的结合共同构成“政治的解放”[注][德]乌尔里希·贝克:《 风险社会》,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235页。。

亚政治的崛起是否意味着真正的政治解放呢?贝克经过研究发现,作为亚政治的后果,以前从未卷入实质性的技术化和工业化过程的社会团体和社会组织甚至公民个人有了越来越多的机会在社会安排中取得发言权和参与权,但是由于不同的社会群体和个体之间处于感受风险的不同层次并具有不同的利益要求,很容易产生“风险冲突”,不一定就是民主政治的,很可能出现所谓的“相对瘫痪”[注][德]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31页。,这是亚政治的消极后果。基于这种不容乐观的前景,如何在超越自发性亚政治的基础上寻找一种稳妥的应对风险社会的政治运作方式就成为贝克最后要解决的重要议题。

贝克从“科学的不确定”入手找到了“技术民主和生态民主化”的答案。从知识论上讲,风险社会的出现是由科学的不确定性造成的。科学的不确定性在一定程度上是由科学知识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引起的。曾几何时,对科学(知识)的追求导致了较为积极的结果:人类认为我们完全能够通过掌握的知识控制和改造世界。可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知识社会学告诉我们:知识是个开放的系统,获取的知识越多,未知的和不可把握的领域也就越广泛。科学知识所造成的不确定性与它消除的一样多。科学知识在工业社会化解了一些风险的同时,又带来了一系列新的风险,而这些新风险的影响更加无法预测,其后果更具有不确定性。我们越来越生活在一个充满各种不确定性和风险的社会里。“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正是对科学不确定性的进一步揭示和全社会对科学之不确定性的公开的普遍的认知,才使我们越过了技术统治时代的藩篱,最后冲破了由技术垄断特权所牢牢筑起的坚固城堡,从而艰难地踏上了人类历史上的技术民主化与生态民主化进程。”[注][德]乌尔里希·贝克:《从工业社会到风险社会》,《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年第3期。为走出技术统治的困境,贝克提出两大基本规范性原则:第一,实行权力重新分配,打破少数专家对技术的垄断特权,让更多相关科学技术专家参与到决策咨询过程中。同时保障社会公众从技术专家所拥有的技术垄断特权被瓦解的过程中分享到对技术和专家权威进行怀疑和质询的权力。第二,营造一种公共领域。只有一种健康的有说服力的以科学争论武装起来的公共领域,才能将科学从糟粕中拯救出来,同时使各种能够有效指导科学技术发展的政治和法律制度顺利实施。

从政治哲学的角度看,自反性现代化激起的自发的亚政治的民主参与方式是一种经验式的描述,而贝克试图寻找“技术民主化和生态民主化”的出路以此来超越经验性亚政治的理论努力恰恰是一种规范性理想或说是一种价值诉求。我们没有必要去苛求他提出了一种乌托邦思想,因为,贝克的风险社会概念也好,自反性现代化理论也罢,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既不是单纯的事实主张,也不是简单的价值评价,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理论建构。这种理论建构对现实批判和超越的努力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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