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进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以绍兴纺织产业集群为例的质性研究
2014-12-02郑小勇
郑小勇
(浙江师范大学 中非国际商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集群创新网络对于集群持续创新能力和竞争力的形成非常重要,是解释竞争优势的重要分析单元[1]。一个优质的创新网络意味着拥有多样性的知识,比单个企业的独立创新更有效率[2-3]。因此,构建集群创新网络对于提高集群企业乃至集群整体的创新能力和竞争力都极为有利。由此,集群创新网络如何形成、如何发生演化成为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相关研究成果可在一定程度上为集群创新网络的合理演进提供理论支持。然而,笔者通过文献回顾发现,现有文献尚未就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进行较为系统的讨论,对上述问题缺乏整体性认识。鉴于此,本文从集群创新网络的概念界定和相关概念辨析入手,在理清本文研究对象的基础上采用多视角整合的方法对上述理论问题展开较为系统的探讨。
1 文献综述
1.1 集群创新网络的内涵和外延
通过文献梳理,本文认为关于创新网络内涵的界定基本上基于以下3种理论视角:一是交易费用理论的视角,认为创新网络的根本是一种经济网络,创新网络就是一个有组织的市场,建立创新网络可以大大降低交易费用[4];二是知识观理论的视角,认为创新网络是为了实现知识和技能的创造、获取和整合而形成的组织与组织之间的联接,它可以推进科学发现和技术发展,持类似观点的学者有Rycroft和Kash[5]以及Moller和Rajala[6]等;三是技术创新理论的视角,基于视角的研究关注技术创新的过程或结果,认为创新网络是在技术创新过程中不同的创新参与者之间形成的各种联系,这些参与者具有共同的目标——更好地实施技术创新并取得理想的创新绩效,持类似观点的学者有Lundvall[7]、Rampersad、Quester和Troshani[8]及王大洲[9]等。从整合的视角来看,创新网络就是不同创新者之间形成的网络,它可能是正式的经济网络,也可能是非正式的社会网络。这些关系网络的形成不仅有利于知识的创造、传递和整合以及技术创新目标的实现,而且有利于降低创新成本(提高创新效率)。从本质上讲,创新网络应是创新者围绕创新活动而构建的关系网络,否则它将难以与其他关系网络区分开来,进而会抹杀这一概念存在的价值。基于以上认识,本文将集群创新网络定义为集群内各创新者围绕创新活动而构筑的关系网络,其目的是提高技术创新的有效性和效率,实现目标的关键路径是知识的创造、传递和整合。
集群创新网络的外延表现为集群内各创新主体之间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关系网络。其中,正式的关系网络是指集群内各创新主体之间的创新合作关系,是集群创新网络的主要联结机制[10]。集群内的很多跨组织创新活动都是基于创新合作关系来开展的。通常这种创新合作关系是基于正式的契约安排而构建的[11],这些正式契约中有明确的参与方、合作对象、共性的创新目标等,其具体形式有委托研发、联合研发以及共享设备和实验室等。而非正式的关系网络表现为创新者之间的非正式社会关系,是集群创新网络的重要辅助联结机制,主要是基于非正式契约安排(如文化、习俗、惯例、声誉和信任等)而构筑的,通常不以具体、明确的创新目标为导向,其关联对象也具有不确定性,可以随时变化和调整[12]。需要强调的是,尽管关联对象具有不确定性,但是这种非正式关系网络中参与者的身份始终应是创新活动的参与者。参与活动的形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完全由技术创新参与者组织并参加的专业性活动,如技术协会活动、专业人士俱乐部和研讨会等;另一种是部分技术创新参与者参加的其他社会团体活动或俱乐部活动等。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非正式创新网络,至少应有部分成员是创新活动的直接参与者。这样才能避免使非正式创新网络过于泛化而导致其边界模糊,进而与其他非正式网络关系混为一谈。
1.2 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价值网络的关系
吴永忠从企业技术创新过程的角度出发,将企业创新网络分为根植于研发系统的创新网络、植根于生产系统的创新网络、植根于营销系统的创新网络3个子网络[13]。由此可见,企业的技术创新网络与生产网络和营销网络等有着密切关系。集群中往往还存在大量的分工协作,如跨组织生产活动和营销活动等,因此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生产网络和营销网络也具有密切关系。正因如此,大多数集群创新网络中技术和知识的传递往往伴随着管理知识和市场知识的交流[14]。进一步深入分析可发现,这些生产网络和营销网络主要涉及价值的生成、分配、转移和使用等关系,实际上都是价值网络的组成部分[15]。因此,虽然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价值网络关系密切,但是实际上两者存在很大差异。为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两者的关系进行辨析。本文认为,集群创新网络与集群价值网络至少在两个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其一,导向不同。集群价值网络以顾客价值为导向,建构或重构价值的生成、分配、转移和使用关系,实现顾客整体价值最优化;集群创新网络以技术创新目标为导向,构筑或调整各种正式的创新合作关系和非正式的社会关系网络,实现技术创新绩效的最优化。其二,节点不同。集群价值网络的节点一般包括焦点企业、供应商、顾客、互补者和竞争对手等利益相关者;除了上述角色之外,集群创新网络的节点还包括不直接参与生产的科研机构和技术服务组织等,并且集群价值网络中的一些参与者并不一定能成为集群创新网络中的参与者,如一些创新能力低和不具备创新条件的企业等。因此,就网络参与主体的身份而言,集群创新网络的参与主体与集群价值网络的参与主体可能是完全重合或部分重合的。
1.3 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进研究现状
1)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研究。根据Doz、Olk和Ring的观点,可将创新网络的形成过程描述为两种基本路径:一是涌现过程;二是构建过程[16]。涌现的观点是基于复杂系统理论而提出的。这种观点将集群创新网络的出现视为产业集群系统自组织涌现的结果[17]。具体而言,它是指集群企业在外部经营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共同影响下产生共同利益和共同认识,在技术创新方面自发地形成相互依赖和相互促进的关系,在这一过程中没有明显的发起者。构建过程是指一个发起者积极招募创新主体加入网络并最终形成创新网络。通常在创新主体的相互依赖程度低或不能认识到共同利益的情况下,发起者的角色就尤其重要。本文认为,根据发起者身份的不同,创新网络的构建主要有两种模式:一是由核心企业发起模式,比较典型的案例是丰田汽车产业集群的创新网络;二是由政府发起模式,政府在构建集群创新网络或培育创新集群方面起到了积极的重要作用[18],特别是在集群企业与科技服务机构和本地其他非营利性研发机构之间的创新网络的构建方面起着重要作用,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及温州鞋业集群的创新合作实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构建过程与涌现过程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创新网络发起者和组织者。
2)集群创新网络演进的研究。在创新网络演进的相关研究文献中,学者们分别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对创新网络演进过程进行了刻画。例如:Berninghaus、Guth和Kliem 利用谱分析方法构建了创新网络中的理性选择和演化解释的连续系统模型,并建立了信任与序贯博弈模型来演绎网络的演化过程[19];White、Smith 和Moody 以网络 动力学和场演化理论为基础研究了生物技术公司的网络演化行为[20]。但是,现有关于创新网络演化的研究很少对其演化原因进行深入讨论,少数涉足创新网络演化动因的研究文献也未能对此进行系统性的阐述。这说明创新网络演化的动因极具复杂性。因此,本文对集群创新网络演进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的解析具有鲜明的理论意义。
2 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解析
尽管创新网络的形成过程有所不同,但是笔者发现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影响因素具有很多相似的共性。本文将这些因素分为两类:一类是集群创新主体因素;一类是集群创新环境因素。下文将具体阐述这些影响因素。
2.1 集群创新主体因素对创新网络形成的影响
集群创新主体作为创新网络中的节点而存在,其自身的一些特征因素与创新网络的形成有直接关联。本文认为,集群创新主体动因主要包括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两类。
经济理性动因具体表现为资源互补性和合作利益两个变量。首先,经济理性表现为创新个体之间的资源互补性。资源互补性概念主要是基于资源观理论而提出的。集群中的每个个体企业具有的创新资源、知识和创新能力都是有限的,而技术的系统性和复杂性使得新技术的开发往往需要多种具有一定互补性的资源、知识和能力,而通过创新合作可实现资源、知识和能力的共享与转移。实际上,集群企业间合作的一个重要动机就是获取伙伴企业的知识和能力[21-23]。而资源观理论恰恰关注的就是企业间补充性资源的交换[24-25]。这里的资源实际上包括一般性物质资源、知识和能力。因此,从资源观理论的视角看,资源、知识和能力的有限性和互补性成为推动创新网络形成的重要内推力之一,是创新网络形成必须具备的一个关键性条件[26]。其次,经济理性还表现为创新合作受经济利益驱使,即从纯粹追求合作利益的角度剖析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创新网络的形成与网络关系所能产生的经济利益有密切关系。也就是说,经济利益是集群企业在选择是否构建或加入一个创新网络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具体而言,集群企业在选择创新合作对象、创新合作方式及创新合作强度等时,往往会对由此产生的经济效益和经济成本进行评估,从而趋向于采取经济理性的创新合作行为。但是,评估获利性时不能只局限于当期利益,应更多考虑跨期利益,否则创新网络还是难以形成,也就是说跨期利益驱动的创新合作行为更有利于形成稳定的创新网络[27]。综上所述:一类是基于资源局限性而进行互补性资源整合所形成的创新网络;一类是基于利益最大化而进行创新优化设计所形成的创新网络。两者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后文将进一步阐述。
企业家动因主要是指集群企业的企业家在创新合作方面体现出的精神层面或意识层面的因素,特别是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认知两个方面,它们对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与发展发挥着关键性作用[28]。企业家是创新网络构建与维护的重要行动者,其个体特质(如风险偏好、扩张欲望和合作精神、企业家精神等)方面的因素会直接影响企业家对创新合作的态度和创新合作行为,具体而言包括是否愿意合作、选择什么样的创新合作对象、以什么方式开展创新合作活动等——这些问题实际上对应于集群企业是否加入创新网络以及加入什么样的创新网络的问题。除了企业家精神、企业家认知等心理层面的因素外,有关企业家的一些人口统计学特征(如性别、受教育程度和职业背景等)也会对创新网络结构的优化、网络关系的强化和长期化产生影响[29]。本文认为,可将企业家动因视为影响企业创新行为特别是创新合作行为特征的基础性或决定性因素,它们通过影响企业创新合作行为的特征直接影响集群创新网络,进而影响集群创新网络的结构、密度和强度等。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命题1。
命题1: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是直接影响集群企业创新合作行为的因素,两者通过影响集群企业的创新合作行为进而影响集群企业间的创新合作关系,并最终导致具有不同形态特征的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
2.2 集群创新环境因素对创新网络形成的影响
2.2.1 基于复杂系统理论视角的解释
复杂系统理论认为集群与其所处环境有密切关系,它们共同构成一个生态系统,通过彼此间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实现共同的进化发展。因此,应用复杂系统理论来分析集群创新网络会强调环境复杂性对集群创新网络的影响。集群的外部环境是集群系统自组织涌现发生的4个条件之一。当外部条件和内部效应达到临界点时,作为产业集群系统自组织涌现结果的创新网络就会形成[30]。例如,集群所处的技术环境和市场环境的不确定性以及技术经济范式的转变等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会导致创新网络的形成。从自适应系统理论的角度讲,集群组织为适应这种外在的不确定性环境而自发地联结起来,创新网络就是这些自发性联结的成果之一,利用创新网络这样的纽带将环境的不确定性内在化[31],从而减小技术不确定性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同时,创新网络还可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32]。也就是说,创新环境的特征使得集群企业间的创新合作产生了既得利益,创新合作成为一种经济理性的选择,由此形成了集群企业间的创新合作关系,并最终导致集群创新网络的出现。从已有研究来看,这里的环境因素主要是市场环境、技术环境和制度环境等,集群创新网络就是集群系统适应这些复杂环境而涌现的结果。
2.2.2 基于制度理论视角的解释
制度理论认为,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是各种制度环境因素作用的结果,受到制度环境的刺激和约束。一般而言,制度环境包括正式的制度规制和非正式的制度规制。Padmore和Gibson指出,正式规制涉及产业集群所处的政策环境、法律法规、税收和金融制度环境等因素。这些因素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集群企业对创新合作对象的选择以及创新合作的态度和积极性,从而影响创新网络的形态和特性。由此可见,正式规制对创新网络的形成与发展有显著影响。池仁勇、陆立军和白小虎则倾向于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研究企业创新网络的形成与发展,认为企业创新网络是经过企业分裂和区域文化嵌入而逐渐形成的[33-34]。此类研究的共同之处在于:关注非正式制度规制中的社会和文化环境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的作用。这是因为社会和文化环境会影响集群企业成员对事物的态度和看法,进而会影响其行为和反应[35]。换句话说,制度环境会对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认知产生影响,并进而影响集群企业的创新合作行为,最终导致不同形态特征的创新网络的形成。
复杂系统理论视角是从创新网络关系主体的角度由里向外看,主体的行动带有较强的被动选择色彩;制度理论视角则是从创新网络关系主体所处的环境出发,由外向里看这种网络关系的形成,强调环境对意识形态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主体行动带有较多的主动选择色彩。两者相通之处在于都认为创新环境因素通过影响创新主体——集群企业的创新合作行为来促进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命题2。
命题2: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是集群所处多重创新环境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创新环境因素通过影响集群创新主体的经济理性和企业家动因来影响集群企业的创新合作行为,进而影响集群企业间创新合作关系的构建,最终促使具有不同形态特性的集群创新网络形成。
3 集群创新网络演进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解析
首先,从基于复杂系统理论的自组织观点来看。复杂适应系统理论将创新网络的演变过程看作一个在初始网络的基础上加点、加边或重连从而形成新网络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并不需要外界的指令性干涉,演化的发生完全是企业个体基于自身要求而自发进行的。这些要求是多种多样的。例如,Verspagen发现,当网络内部成员的能力发挥到一定程度时,原创新网络凭借自身的力量已不能满足复杂技术创新的需要,此时更大联盟便应运而生,从而原创新网络演化为一个更大规模的网络[36]。Verspagen描述的这一自组织过程是创新网络成员在能力提高后对互补性资源或能力产生了新的需求所引发的。实际上,除了上述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其他因素会导致创新网络自组织过程发生。本文认为,所有这些会引发创新网络自组织过程的因素均与创新网络形成中的创新主体因素之间存在对应关系,即可分别从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两个方面来讨论创新网络自组织过程的诱发因素。从经济理性动因来看:一方面,创新主体随着自身资源的积累、知识的丰富和能力的提高,对互补性资源、知识和能力会有新的需要;另一方面,创新主体之间的创新合作在利益上发生了变化等。这两方面因素引起创新组织群体自发进行网络重构、调整和改进。从企业家动因来看:企业家精神和/或企业家认知的变化使得企业对创新合作对象、创新合作方式或创新合作范围等产生了新的要求,从而促使企业寻求改变,进而引致自发的网络重构、调整和改进。
其次,从基于组织学习理论的跨组织学习观点来看。硅谷创新网络的形成与发展演绎了创新网络的自组织特性,表明创新网络的产生及演化是集群系统涌现的结果。然而,一些经验性数据表明,很多集群都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创新网络,也就是说并非所有集群都能成功地从原生态自发地涌现出集群创新网络。为何会有这种差异?笔者认为,这与集群内的组织学习有关。其实,Nonaka、Georg 和Sven已指出,技术创新网络内部的组织学习是决定网络自组织特性的最为关键的因素[37]。换句话说,可将组织学习看作创新网络自组织的内在机理之一,集群系统的涌现有赖于充分而有效的组织学习。也有学者认为,创新网络的本质就是组织学习。例如,Knut、Marianne和Andrea从社会科学、政治科学、知识经济学和演化经济学等多个学科的视角总结和归纳了网络结构演化研究,认为创新网络是一种跨组织学习的合作关系,并强调了组织学习对技术创新网络演化的重要性[38]。无论是将组织学习作为创新网络的内在机理,还是作为创新网络的本质属性,两者的共同之处都说明了集群内组织间积极而有效的跨组织学习对于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重要意义。
最后,从基于制度经济学理论的嵌入性观点来看。嵌入性观点强调创新主体所嵌入的环境对其创新行为的影响,特别是文化嵌入的影响。嵌入性理论认为,人们的经济行为不是以原子形式独立存在的,而是会受其所在社会关系网络甚至所处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集群企业的创新行为也不例外。因此,集群创新网络的演进也不可避免会受社会关系网络、社会文化环境及其他环境因素的影响,是技术因素、社会因素和制度因素3个子系统互动影响的结果[2]。特别是,集群本身与区域概念密不可分,因此集群创新网络也会根植于集群所在区域的社会人文环境中[39],受区域社会文化的影响,而且会反作用于社会文化环境。美国硅谷创新网络之所以能自组织形成与演化,除了组织学习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硅谷的创新文化。美国硅谷创新网络的成功得益于这种既鼓励冒险也接受失败、讲求合作和重视非正式交流的硅谷文化[40],以及与这种文化紧密联系的非正式创新网络和技术扩散方式。事实上,英国的剑桥工业园、印度的班加罗尔及中国的中关村等中小企业创新网络的成功无一例外地都源于与当地区域文化完美结合。集群区域内特有的社会文化作为一种隐含的经验性知识,深深地影响创新网络的演进和集群竞争力的提升[41]。之所以很多集群缺乏创新网络的这种支撑,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容易效仿显性的措施和做法,但难以模仿上述集群特有的创新文化和集群区域的社会人文环境——这些往往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来培育和完善,并在潜移默化中对集群创新网络的演进产生影响。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组织学习是导致创新网络发生演变的主要诱因之一;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是促使创新网络的结构和特性发生演化的直接诱因。本文还发现,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两者还在很大程度上中介了制度环境因素对集群创新网络演化的影响。具体分析如下。
根据杨瑞龙的观点,制度为每个经济活动中的行为人设置了一套正式和非正式的行为约束规则,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人规定了约束条件[42]。因此,制度环境的变化对企业的经济行为和创新合作行为会产生重要影响,并由此对企业组织的经济利益产生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制度环境特别是正式制度可以通过改变创新合作经济利益而对创新网络的结构或特征产生作用。譬如,正式制度环境中的税收政策和土地政策向外资、港资及中外合资企业的倾斜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创新主体的合作利益,并使创新主体的结网对象发生变化,或使其与原有创新网络成员的合作频率和合作强度等发生变化,这些实际上已使创新网络发生了演变。因为根据前文的理解,创新网络就是一种创新合作关系,所以创新主体间的创新合作关系发生变化意味着创新网络发生演化。此外,就非正式制度而言,尽管它作为一种隐性的约束条件同样会影响企业的经济利益,然后笔者认为非正式制度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作用于企业家动因而实现的。譬如,非正式制度环境中的社会文化对于企业家精神而言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另外,根据社会学习理论(social learning theory)的观点,认知是个人因素、环境因素和行为因素三者互动联系的结果[43-44]。社会文化作为一种重要的环境因素在与企业家的个人因素和行为因素的互动中会对两者产生重要影响,进而影响企业家认知。由以上分析可知,非正式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影响创新主体因素的企业家动因进而对创新网络的形成与演化产生影响的。
由于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关系,而正式制度除了对创新合作利益有上述影响外还会影响企业家精神或企业家认知,因此非正式制度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创新主体间的创新合作利益。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命题3a和命题3b。
命题3a:组织学习、经济理性动因和企业家动因是导致集群创新网络演化的直接影响因素。
命题3b:制度环境会对集群创新网络的演化产生影响,且这种影响是通过经济理性和企业家动因的传导得以实现的,其中正式制度主要通过影响创新合作的经济利益、非正式制度主要是通过改变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认知来实现对集群创新网络演化的影响的。
本文用图1更为直观地呈现以上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及其内在作用机制的分析。
4 质性研究——以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为例
池仁勇、陈宝峰和杨霞从区域核心要素培育的角度分析了绍兴纺织产业创新网络的形成与发展过程[45],为本文研究奠定了一定的理论认知基础。为进一步证实前文所述的命题以获得经验性数据的支持和验证,本文以绍兴纺织产业集群的创新网络为例,就制度环境对其结构和特性形成的影响过程进行质性研究。之所以没有对所有可能的动因变量开展质性研究,主要是因为受数据可获得性的限制。通过数据检索,共获得7篇关于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相关文献和材料,逐字稿累计29967字。笔者仔细阅读逐字稿并根据扎根理论中的三级编码步骤对所有材料编码:首先进行一级编码,共形成56个自由节点;然后将这些自由节点重新整合,从而形成12个副范畴;最后,将12个副范畴合并为7个主范畴,即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资源互补、合作利益、企业家精神、企业家认知和创新网络。为了解主范畴之间的相关性,笔者首先利用矩阵编码技术统计主范畴的重复编码,结果如表1所示。
图1 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及其内在作用机制
表1 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动因的矩阵编码结果
矩阵编码结果表明,绍兴纺织产业集群的正式制度与合作利益及集群创新网络存在较强的内在相关性,而非正式制度与企业家精神及企业家认知的关系密切,尤其是与企业家认知的关联度(0.8)更高,这些与前文的理论分析是一致的。矩阵编码结果所揭示的这些相关性为进一步深入分析制度环境对集群创新网络演化的作用机理奠定了基础。值得注意的是,该案例数据显示,绍兴纺织产业集群中企业资源的互补性与合作利益的关联程度很高(0.8),因此下一步做统计回归时需要注意避免两者同时进入模型可能产生的共线性问题。
以上数据仅能呈现主范畴间的关联程度,还不能表征它们之间的作用关系。为此,本文进一步对其内在关系进行探索,尝试构建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与演化过程中各动因之间可能存在的作用机制。利用因果分析方法,运用NVIVO 软件提供的模型生成功能,得到如图2所示的各动因对集群创新网络的作用机制模型。
从图2来看,创新制度供给①主要包括纺织产业集群转型升级示范区考核制度、专利奖励制度、花样版权保护制度等。和创新合作政策②主要是龙头企业与中小企业的鼓励政策、校企合作及企业与群内外其他研发机构(如浙江省现代纺织工业研究院等)的合作政策。作为绍兴纺织产业集群企业创新的正式制度存在,这些正式制度一方面极大提高了企业的创新动力,另一方面引导集群企业积极寻求对外创新合作。在这种制度环境下,积极从事创新和开展创新合作的企业不仅能得到直接的经济奖励,而且能享受多种其他的优惠待遇。可见,绍兴纺织产业集群面对的这些正式制度对创新合作的经济利益产生了积极影响。但是,创新合作的经济利益除了受正式制度的影响外还主要受资源互补性的影响——这在本案例中很明显,主要原因与集群企业在产业链上的精细化分工有关。绍兴纺织产业集群中的企业按服装成衣、面料织造、印染及化纤等进行精细分工、各司其职。这就具备了创新资源互补的条件,由此引发的垂直合作创新给整个产业链上的企业均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因此,本案例中资源互补性除了直接作用于集群创新网络的演化外,还通过改变创新合作的经济利益对其产生影响。本案例中非正式制度主要涉及一些文化上的内容,主要包括纺织文化、越商文化和其他传统文化等。研究结果表明,它们对集群内企业家层面的影响是显著的,特别是对区域内本土企业家的影响尤其明显,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认知两个方面均有这些文化特征的烙印。例如,土生土长的本地企业家和高管团队受绍兴师爷文化的影响,在创新性和风险偏好等方面相对显得比较稳健,在选择创新合作对象和创新合作方式时也会比较慎重。这些会进一步影响其所构建的创新网络的形态特征,具体可能表现在网络的开放性、层级性和节点多样性等方面。综观针对绍兴纺织产业集群进行的质性研究结果,除个别范畴之间存在细微差异(如本案中企业家精神与企业家认知的相互作用关系在原有的理论模型中没有得到体现)外,总体而言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演化的各动因之间的相互关系基本上支持本文理论分析部分对动因作用机制的描述,这为下一步的实证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持。
图2 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及其作用机制
5 结语
本文利用理论推演与个案分析相结合的方法,从复杂系统理论、制度理论和组织学习理论等多重理论视角,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进行了理论阐述,并推演了该动因之间可能存在的相互关系。研究发现:尽管集群创新环境因素和集群创新主体因素被视为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两大动因,但是后者才是直接动因,而前者是间接动因;简言之,集群创新环境对创新网络形成与演进的作用是通过影响创新主体的两个子要素——经济理性和企业家动因来实现的。经济理性和企业家动因可作为制度环境、技术环境和市场环境等集群创新环境因素影响集群创新网络的形成与演进的内在作用机制。同时,以制度环境为例的质性研究表明,正式制度对创新网络形成与演进的作用主要是通过影响经济理性动因中的创新合作利益来实现的;非正式制度对创新网络形成与演进的作用主要是通过改变企业家动因中的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认知来实现的。
虽然本文对集群创新网络形成与演化的动因及其内在作用机制给出了一个总体性的解释框架,但也具明显的局限性。其一,未能足够充分地收集到用于质性研究的素材,虽然有关绍兴纺织产业集群的报道和案例较多,然而聚焦于绍兴纺织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的材料较少,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本文质性研究结果的稳健性;其二,未能明确提出可用于后续实证研究的框架模型。鉴于此,未来研究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精炼本文提出的解释框架,构建实证模型并开展相应的经验性研究,从而更好地深化此项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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