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还叫“关怀”
2014-12-02崔益军
文/王 海 摄/崔益军
王海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评论主笔
那一年,他还有着茂密的黑发,那一年,他还不叫关栋天,而是叫关怀。
右页这张照片摄于1989年9月的一天,摄影者老崔来到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俞振飞的家中采访拍摄。在此过程中,因俞老家中不断有亲朋前来,从而多了几分热闹,老崔何等活络,趁机摄下了一组俞老日常生活的小镜头。
老崔回忆当时的镜头:他进门不久后,就巧遇俞振飞的得意门生蔡正仁、岳美缇来串门。没料到刚坐定不久,三人便来了兴致,聊着聊着便唱将起来。俞老谈到高兴时,还站起身,右手执纸扇,左手背到身后,一板一眼地为两位徒儿说戏,而身边的蔡、岳两人则听得入迷,不断地模仿俞老的动作。
关栋天跨界录音《短歌行》
送走两位高徒后,俞老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俞老对老崔说,他虽然年纪上去了,兴趣却还是很多,每天看报、写字一样都不能落下,等到有些疲乏了,便靠在藤椅上听一会儿收录机。“若有好的曲子,我都会跟着哼一哼、唱一段儿。”俞老这悠闲的生活当然也离不开老伴李蔷华的体贴照料。午后,俞振飞一家高兴地围在一起吃西瓜。这时,俞老不慎打起噎来,李蔷华老师马上上前拍着俞老的背脊,一边叮嘱俞老千万要小心。
当俞老要用耳机听曲子时,一边的关怀(关栋天)总是细心地帮俞老调节好音量,自己试过后,再给俞老带上。老崔就是在这当口拍下了眼前这张照片。
时间穿越回去24年,这个被人叫做关怀的年轻人,一如那时上海夏季时节常见“赤膊爷叔”的打扮——如果不是家里有客人,其实是不必套上西装短裤的。我不知摄影师老崔是否在拍摄这张照片20年后,去到剧场看过他为某人的“报幕”。当这个中年光榔头男人一身西装、腔调非常之好地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只为那个人的出现做暖场铺垫时,老崔的思绪,是否回到了1989年,俞振飞先生的那个客厅?
我对关怀的本业一无所知。作为小众艺术,京剧有自己固定的忠实拥趸,关怀作为京剧“男高音”之于粉丝们的意义,我无从体会。记住关怀,纯粹是因为他的名字。我一般对名字恰巧组成某个固定词组的人印象深刻。比如:关怀、何必、陈述、郑好之类。更广泛意义上的受众知晓他,则在他突然改名回到上海,我记得先是第一次把欧洲足球豪门曼联弄到上海与申花打了一场比赛,再后来,就是“放下身段”为“兄弟”报幕,再再后来……嘘,不说了。以上从“第一次”到“再再后来”,时间跨度差不多十年。
一个人行走江湖,少不了搭档,有的搭档看上去完全平行,共同追随某人,比如古戏文里的孟良焦赞、王朝马汉;有的搭档则是“长短脚”,在一段时间内,一个人对另一位的倚重更甚,比如(以下省略xx字)。搭档如夫妻,亦有相也。虽然以下说辞纯系马后炮,但我还是要说,我一共在现场看过三次关的报幕演出,每次我都纳闷兼唏嘘:这个还算面容俊朗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这个样子全力帮衬他的朋友(搭档)?
我有着很保守的想法,无论是夫妻还是朋友,想要最后不“喇叭腔”,门当户对是第一要素。两个家学、学识、气场庶几无异的人走到一起,夫妻、朋友或搭档,哪怕最后掰了,也属于“当量级”均衡的一种“分裂”,人们还真说不上哪一方需要承担的责任更大一些,比如徐克和吴宇森从多年的朋友到分道扬镳。对于这样的“分手”,外人除了惋惜,大约是无法对其中的是非曲直过多置喙的。
关栋天的老生嗓,我只听过一段“打虎上山”,相比较,我更喜欢听他说上海话,那是一种略带点古意的浑厚男声。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少能听见中气如此充沛的上海声音。以前收音机里“生产队长”阿富根的上海话太乡土,如今电视新闻坊里主持人说的又太绵软兼洋泾浜。关栋天先生,如果你现在闲着,不妨出来替大家录几盘学说上海话的带子。上海需要更加有腔调一点的声音出来代言。我的孩子目前自己在看沪语电视节目和网络视频学说上海话,我不希望他一张嘴就是“奈伊做特”。
谁说这不是另一种“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