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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沦陷了

2014-11-29雪莹

情感读本·道德篇 2014年7期
关键词:美人蕉弄堂老房子

雪莹

春节,回到老家,回到那个村子,再没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情绪,多的是游子归家的急迫。

宁静的村庄,没有城市的喧闹嘈杂,空气清新,夜晚似乎来得更早。村子里的孩子们长大了,去了外面的世界,去城市打工。在家里种地的只有很少的人了,更多留下的是老人和孩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村子才会热闹一些。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厌倦村庄的一成不变,讨厌它的落后、贫瘠、闭塞,渴望去外面的世界,逃离这个不变的村庄。终于有一天,我们义无反顾地离開了。后来,我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回来了,突然开始希望自己的村庄不要变。此刻,村子里一只报晓的公鸡、一条四处溜达的狗、一头卖力耕田的牛都变得可爱起来,连牛粪的味道似乎也都变得自然亲切起来。城里的街道是见不到牛在路上走,鸡在土堆里刨蚯蚓的。我多希望那些土房子,那些石子路,那些老树,那些记忆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要变。

可是,我们的家乡沦陷了。

那口老井在改造的时候失去了岁月里井绳磨出的凹痕。

那口老池塘也被填埋,成了新房子的地基。

昔日尘土飞扬的机耕路,早已变成宽阔的水泥路。

年轻人去城市打工挣回来的钱,变成了一座座小洋房,漂亮地彰显着村庄的改变。老房子空了,荒废了。没有人气的老房子,就像没有血色的脸,渐渐苍白,渐渐荒凉。它们静静地听着大山里的风声雨声,静静地看着村子里的孩子背着行囊离开。只有斑驳的墙壁、台阶上的苔藓明白,好久好久,都不曾有人来过这里了。

房子老了,墙也塌了。村庄老了,父老乡亲老了,父母也老了,自己也老了。村子里的孩子在飞快地成长,迎面而来的一群孩子,你几乎都叫不出名字了;也许哪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再也不曾在村里碰到了。

想去看老屋,走走老屋后的那条弄堂,却发现被踩磨得发亮的石子弄堂已经用水泥铺平了。心中有了一丝怅惘。路好走了,记忆却丢失了。那弥漫在时光里的味道少了乡土的气息,少了历史的沉淀感。这是一条多么热闹的弄堂。夏天的时候,老太太们坐在弄堂的一端乘凉,她们摇着麦秆扇,纳着鞋底,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家常。那里面就有你的奶奶。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弄堂里跑进跑出,打打闹闹,不时生出事端,被一旁的大人们呵斥几声。那个凹凸不平的石子弄堂,连接着你记忆中的某个画面。

那条上下学的泥土路,弯弯曲曲,和小溪、田地、庄稼、树林,还有路上的你,和山头连接在一起,浑然一体。

你的村庄已经不在了,面目全非。

那年,一粒随意从嘴里吐出的枇杷籽不知哪天就在家门口的土里发芽了,现在它已经长成一棵粗壮的枇杷树了。素雅的白花和黄橙的果实都留在你的记忆里。那里曾经是你的小花园,用木桩和稻草搓成的麻绳围起来的小花园。里面有地雷花、鸡冠花、凤仙花、栀子花、喇叭花、美人蕉。花园很早很早就没有了,也许从闯进去的第一只鸡开始,小花园的围栏就慢慢不起作用了。美人蕉还在,栀子花也还在,只是总是错过见识它们的花开、花谢了。家门口的那株同岁的葡萄树也没有了。以前可以在二楼的窗户边看一串串葡萄由青涩变得红紫,可是麻雀会比你更早地发现葡萄熟了。

邻居家的一片青瓦,一丛野草,几颗松球,就会成为和伙伴们玩耍、过家家的道具。

偶尔在稻草垛里找到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就像是发现秘密一样,充满了欢乐和惊喜,揣在怀里拿回家,递给母亲。

曾躺在石板凳上,仰望星空,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的幻想。

小的时候,不知道人的今生今世,还需要证据。

那些岁月真的存在过吗?若不是回村庄,你还能想得起它们吗?很多很多的过去,在记忆中遗忘了,而故乡就是你存放证据的地方,你尚能在夜晚的松涛声里找到过去的一丝痕迹。

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无论如何,你知道你从哪里来。

无论如何,你知道,在外面倦了的时候,你终有一个地方可以归去,哪怕它已经面目全非。

冯国伟摘自《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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