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为乞力马扎罗而来
2014-11-27陈颖
陈颖
告别海明威半个多世纪后,乞力马扎罗的雪越来越少。
飞机降落在乞力马扎罗国际机场,云雾散去后,出现在我眼前的乞力马扎罗主峰——乌呼鲁峰,冰雪之冠几近“谢顶”。稀疏的条状冰川,隐约覆盖着山峰一角,像斑白的鬓发。
乞力马扎罗曾是赤道上的奇迹。大约两三千万年前,地壳断裂,造成东非大裂谷,同时也拱起了一系列火山。1.1万年前,火山熄灭,冰雪降落,乌呼鲁峰在赤道附近横空出世。
如今,雪帽在不断“缩水”,冰川也以惊人的速度变薄。冰川学家甚至预言,随着全球变暖的趋势,2020年后,乞力马扎罗的冰雪将不复存在。
于是,赶在冰雪消融之前拥抱乞力马扎罗,就成了我等朝圣者无法再拖延的梦想。
我们落脚在乞力马扎罗山下的莫西镇。小镇不大,足以用双脚丈量,可在这里散步并不轻松。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却没有人行道和斑马线,过马路稍不留心就会撞上迎面而来的汽车。对如此混乱的交通,当地人却习以为常。最佩服的是流动小贩,他们头顶桶装的水果、蔬菜和各种杂货,在马路上大声叫卖,在车流中穿行自如,堪称一绝。
有一晚,我们在当地找的年轻向导Eric领着我们逛街。路灯坏了,街上黑灯瞎火,人影憧憧,只听得车子呼啸而过。我们心惊胆战,Eric却若无其事阔步向前,还乐呵呵地问我:“你知道什么是T.I.A吗?”见我疑惑,他大声告诉我:“就是This is Africa的意思嘛!少见多怪吧?”
这座人口约10万的小镇,因乞力马扎罗而繁荣。商家都以“乞力马扎罗”为招牌,无一例外。坐在街边一家小酒馆里,一杯清冽的乞力马扎罗冰啤下肚后,Eric唱起了名为《乞力马扎罗》的歌:“每个人都为乞力马扎罗而来。”
乌呼鲁峰海拔5895米,但并非高不可攀,即使不带专业装备、未经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也有机会触摸乞力马扎罗的雪。据说每年跃跃欲试的登山者有4万多人,但苦于缺氧和高原反应,成功登顶的只有三成左右。
攀登乞力马扎罗的常规路线有六条,我们选择了5天4夜的马兰谷线路,俗称“可口可乐线”。由于营地有小木屋可住,水电、卫生设施一应俱全,再加上时间紧凑(其他线路都需要6天以上)、花费也相对节省,这是最受欢迎的大众线路。但事后才发现,这条线路由于时间短,更具挑战性,一点也不“可口可乐”。
上山时,风景一天一变。最先迎接我们的是热带雨林,树木参天,浮出地面的老根和纵横交错的树枝仿佛“阿凡达”世界。
随后,树木渐渐稀疏,灌木成了主宰。再往后,灌木又被低矮的草甸、地衣所取代。
随着高度攀升,气温越来越寒冷,空气越来越稀疏,植被也变得越来越“低调”。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名叫“木本千里光”的植物。在海拔3500米~4000米的环境中,它能长到5米高,如鹤立鸡群。它的长相也很奇特,顶上不断发新叶,下面的枯叶则一圈圈萎缩,状若“爆炸头”。据说这是乞力马扎罗特有的植物,之所以能在高海拔的地方生长,奥秘之一就是那些凋而不落的枯叶,等于给主干添加了一层层保暖衣,以此抵抗高寒。
同行的登山者来自世界各地,从76岁的白胡子爷爷,到12岁的稚嫩少年,大家见了面都学会说同一句问候语:“Jambo!”(斯瓦西里语“你好”的意思)。一队登山归来的台湾驴友再三叮嘱我,乞力马扎罗的应急救援有担架,还有直升机,如果感到身体不适,千万别逞强。“因为山在那里,还可以再爬,而命只有一条。”
最让我钦佩的是坦桑尼亚的挑夫,他们搬运东西不靠肩挑,而靠头顶,除了把食物、饮用水、锅碗瓢盆、煤气罐、帐篷等东西搬上山,还要尽可能把垃圾带下来。他们个个练就了“铁头功”,硕大的桶包顶在头上,稳稳当当,行走自如,下山还可以一路小跑,轻易就把登山客甩得老远。
挑夫一般单独行动,向导才是我们的“全陪”。我的向导Eric今年23岁,身材短小精悍,登起山来像羚羊一样身手敏捷。他说,自己也是挑夫起家,自学英语成才后,才转行做了向导。这两年来,他平均一个月要带队上山两次,踏遍了乞力马扎罗的每一条山路。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赚够了钱,在山脚下买一块地,盖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在他看来,乞力马扎罗正如斯瓦西里语的原意,是一座“光明之山”。
第三天,入驻海拔4700米的营地Kibo hut时,下雪了。狂风夹着雪粒子吹来,天地瞬间变色,灰蒙蒙看不清山路。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当晚12点,我们开始摸黑行动,目标是在日出前冲刺5895米的最高峰。
我全副武装,冲锋衣下包裹着抓绒衣、羽绒服等5件套,冲锋裤内有3条保暖裤,再加上帽子、围巾、手套、登山靴、登山杖和头灯,备战零下30多度的寒夜低温。
整个营地几乎倾巢出动。前后左右头灯闪烁,如星星般照亮了夜路。虽然高处不胜寒,背包里的水袋一会就结成了冰,但在大部队中前行,心底并不缺少温暖。
糟糕的是,刚刚爬了不到半小时,我就出现了状况。先是上气不接下气,每走几步就感觉胸闷,无法呼吸;接下来头疼恶心来了,浑身无力。前方的道路如此漫长,沙土飞扬,怪石嶙峋,怎样才能爬上5895米的高峰?
Eric停下来给我测量了心跳,嘘寒问暖。他告诉我,良好的心态比吃药更管用,一再对我说:“Pole Pole.Hakuna Matata.”(斯瓦西里语“慢慢来,别担心”之意)他背起我的包,教我放缓脚步,跟随他的节奏,一点点往前挪。
我跟着他,每一步都像慢动作,感觉轻飘飘的,像在月球上行走。不过,头疼恶心暂时缓解了。
在之字型山路上绕行时,极度恶心的感觉又发作了。我两股战战,头疼欲裂,再次瘫倒。
这时已是后半夜,风雪停了,天空放晴,漫天繁星,仿佛伸手可及。
大部队已不见踪影,同伴也先走一步。前行,还是放弃?纠结之中我问Eric:“你认为我还可以爬吗?”他立即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果你能克服恶心,再慢一点,还是可以的。”
我再次举步,走走停停。一群挑夫用担架抬着一位残疾老人从我们旁边经过。一睹乞力马扎罗的雪,也是这位残疾老人的心愿吗?队伍中一位中年人转过头来,微笑着朝我竖起大拇指,又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前方越来越无路可走,我们只能手脚并用,在石头堆里攀爬。
这时,天已蒙蒙亮。我看到了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灰黑色的是火山岩,洁白无瑕的是冰川。那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啊!
歌声传来,是一群登山者在引吭高歌。再上300米,就是自由的乌呼鲁峰(“乌呼鲁”为自由之意)!
在连续爬了六个多小时后,日出东方。我发现自己已经脚踩茫茫云海,云海之上,冰雪闪耀,美如海市蜃楼。
最终,我还是止步于5681米的山口。由于强烈的高原反应,脑子跟乞力马扎罗的雪一样空茫,但却灵台澄澈,心中喜悦。
小贴士
1.前往坦桑尼亚必须持有黄皮书(国际预防接种证书),务必提前10天在当地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国际旅行卫生保健中心办理。
2.坦桑尼亚不允许私自攀登乞力马扎罗,需要通过有资质的登山旅行社安排。
3.可提前10天服用高原红景天等缓解高原反应的药品。
(龚媛媛荐自《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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