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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张文松

2014-11-26张岱霞

百年潮 2014年10期
关键词:彭真北平同志

张岱霞

我的父亲张文松(原名张骁,曾用名李析哲),祖籍河北霸县(今霸州市),1919年6月29日出生于北京,1935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的建设事业。“文化大革命”中遭受残酷迫害。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教育部党组成员、副部长。2011年12月12日因病医治无效于北京逝世。

我父亲逝世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整理他留下的资料,通过整理资料和查阅史料,将他如何走上革命道路以及平生为党的革命和建设事业所做的工作汇编成文,以纪念父亲诞辰95周年,也藉此文表达我的思念之情。

抗日烽火中投身革命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民族危机日益深重,抗日浪潮风起云涌。当时16岁的父亲在北平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读初中,受其姑姑的影响,开始接受革命思想,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进步书刊,参加进步集会,积极进行抗日宣传活动。1935年春,我父亲经同学苗雨生介绍加入左翼作家联盟,在左联“担任交通,从事油印和分送文件、传单等工作”。

刘曼生(谷牧)当时是北平左联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交给我父亲一台印刷机,让他负责印发任务,主要印发一些传单和标语,署名中共北平市委。传单印好后分送江西会馆、朝阳大学(1949年改建为中国政法大学,1950年并入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大学(孙中山等人为培养民主革命人才而创办。该校于1913年4月13日正式开学,1949年停办)等处。有时趁夜深人静,我父亲也到街头、胡同去张贴传单和标语。

1935年一二九运动前夕,刘曼生到樱桃斜街我父亲的家里交代任务,并留下一卷传单,让他第二天带到新华门散发。第二天,我父亲趁着参加游行之机散发传单,亲身投入爱国学生的抗日洪流中,深受震撼。

我父亲在从事油印和分送传单等工作的同时,还积极协助失散同志与党组织建立联系。张稼夫(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副院长)与组织失掉联系后,联络人曾安排我父亲去送信,后来通过我父亲接上了关系。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有一天,他(张路一)领来一个小青年,这个青年人连童声还没变。张路一说,他叫张骁,他可以帮忙为我给北方局送信。我心里顾虑重重,可是,除此而外,别无他法。最后,我还是写了个报告,叮咛再三,把报告交给了小张骁……就在张骁把我给北方局的报告拿走后不久,北方局一个姓李的同志托人转告我,说我给北方局的报告收到了。”

1936年,我父亲在北平参加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在西城分队工作。我父亲当时是中国大学的旁听生,为方便上学,住在西城北沟沿的“大义社”。有一天,担任地下党领导人的姑姑把他找到天津去,当面交代任务,要他利用“大义社”的房子,掩护刚刚从国民党河北第二监狱刑满出狱的魏先生(彭真)开展工作。我父亲和彭真接头后,以补习生的名义安排他到“大义社”居住。当时距一二九运动爆发不到一年,如何在国民党统治地区把学生抗日爱国运动进行下去,通过什么方式把群众团结在党的周围,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答,很多工作需要像彭真那样有丰富经验的干部来领导。彭真当时担任北方局组织部部长,他不顾恶劣的斗争环境和病弱的身体,很快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平津地区不少一二九运动负责人常去找他。我父亲就给他们准备茶水、为他们放哨。彭真经常工作到很晚,有时半夜才回来,到了住处他就按事前约定敲后墙,越墙进院后我父亲再打开房门让他进来。彭真在这里断断续续住到1937年春,然后去了延安参加苏区和白区党的代表会。

战争环境里锻炼成长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我父亲和当时全国很多热血青年一样,冲破重重阻力,毅然奔赴抗日根据地。他和几位同学一起到了冀南抗日根据地,首先在冀南区党委党校学习了两个月,很快被分配了工作。在冀南抗日根据地这几年,他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学生,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在严酷的对敌斗争中,很快成长起来。

1938年7月,经姚依林同志介绍,我父亲在天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0年,我父亲与母亲结婚,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母亲黄甘英是父亲在师大附中的同学,也是一起从北平去冀南的战友。当时我父亲在垂杨县任县委书记,我母亲在威县任妇委书记、宣传部长。婚后不久母亲也调到垂杨县。

当时冀南正处于日寇的疯狂“扫荡”之中,每年都会有几次“扫荡”。1942年4月29日,侵华日军驻华北方面军司令冈村宁次亲自指挥3万多日伪军对冀南抗日根据地进行了空前规模的大“扫荡”。当时我父亲在冀南区党委四地委任宣传部长,而四地委正是日军“扫荡”的两大主要地区之一。大“扫荡”前一两天,恰逢我母亲即将临产,我父亲又要到广宗去视察工作,无法陪伴我母亲。我母亲和通讯员老刘,还有组织上派的一位医生等一行人住在清河县黄金庄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就在日寇大“扫荡”那天,父母的第一个儿子、我的哥哥出生了。当时情况危急,孩子一生下来,母亲来不及多看一眼,没喂一口奶,就立即送给了当地老乡。几个月后,托人打听才知道孩子已经夭折。

抗日战争后期,全国的抗战局势发生了战略性的变化,党的工作开始由农村向大城市发展渗透,中央指示派一些在北平有社会关系的同志回去工作。1943年,中共北方局派遣我父亲回北平工作。

关于我父亲从冀南回北平的经过,当时在冀南军区部队任职的张华廷(中共太原市委原副书记)有过回忆:“1943年秋季,冀南军区政治部向我传达了宋任穷同志的绝密指示,要求设法打通与伪临清县长白敬明的关系,通过他把李析哲同志送往北平。由于事关重大,此事当然不能通过一般的伪军内线关系去完成,必须选择绝对可靠的自己同志担负此项任务。思来想去,决定交给时任伪临清县良二乡大乡长的地下党员江景玉同志去完成”。江景玉同志秘密找到白县长,当面递交了李析哲给他的一封信,白县长阅后并无明确表示。“见他还在犹豫不定,就决定再逼一逼他。随后,我们采取自制李析哲同志密信的方式,由江景玉连续几次秘交白县长。最终白县长无可奈何地表示,李析哲可以由他送去北平,但是必须替他保守秘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抓紧时间把李析哲同志从四地委接到良二乡,再由江景玉陪他去白县长家,由此顺利转赴北平。”

战斗在第二条战线上

我父亲回北平后,在敌占区从事党的地下工作,积极做好一些上层人士和知识分子的统战工作。日本投降前夕,交通员带来上级的指示,提出加强伪军伪警的工作,准备里应外合,配合我军解放北平。我父亲根据他从各方面了解的情况,向上级写了一个报告。他分析日本投降后,解放北平可能面临三种形势:一是中苏军队共同打入北平;二是中国军队自己解决;三是里应外合。他估计里应外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我们在大城市的工作基础还不够强,而且伪军也多在国民党反动派掌握中。因而估计北平解放还是要依靠解放军大部队的力量,也就是说北平有可能不会很快解放,国民党可能还会占据北平一个时期。形势的发展证实了他的分析。

后来,为了便于就近领导,我父亲的组织关系由北方局转到晋察冀城工部。1945年9月左右,我父亲到城工部部长刘仁处接转组织关系。我父亲向刘仁汇报了从冀南根据地到北平从事地下工作后的情况。刘仁对我父亲说:“你给上级的报告已经转到城工部,写得很好,上级同意你的分析。”刘仁还给我父亲布置了新的任务,并指定他的代号为“武功”。

1945年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统治区广大爱国学生、工人、市民及其他阶层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开展反对美军暴行,反对蒋介石政权内战、独裁、卖国政策的爱国民主运动,被称第二条战线。我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又投身到第二条战线。

1945年9月,北平地下党学生工作委员会(学委)成立,我父亲任学委委员。为了加强党在文化领域的工作,1946年6月,北平地下党文化工作委员会(文委)又建立起来,我父亲又担任了文委书记。文委的工作范围涵盖新闻、出版、文艺等各个方面。工作内容有办报纸、出刊物、开书店、办印刷所等,还要进行上层人士的统一战线工作,情报搜集工作以及一部分学生运动的领导工作等等。

文委当时联系着一些知名学者、民主党派人士,有吴晗、符定一、张东荪、张奚若等人。1948年,党中央发表召开新政协会议的五一宣言,动员一些民主人士去解放区,共商国是。文委受命约请一些民主人士去解放区,我父亲代表地下党去清华园拜访吴晗,交流对于召开新政协会议的看法,动员他去解放区,自此结识了这位著名的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吴晗积极支持进步青年学生的组织,支持进步刊物的出版。他认为留在北平可以做更多的工作,故直到当年秋天才转道去解放区。新中国成立后,我父亲与吴晗长期同在北京市工作,成为故交。

1948年,我父亲因结核病发作、吐血,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无法继续坚持带病工作。10月,组织上安排我父亲调回解放区,到西柏坡养病,同时向组织汇报北平的工作情况。临行前的学委会议上,学委同事还委托我父亲把北平学委系统下学生党组织情况向华北局汇报。11月份,在西柏坡,彭真同志听取了我父亲对北平情况的汇报,内容包括各个阶级的状况、傅作义的情况、经济情况、教师和学生运动情况、报纸情况、民主人士情况、情报工作情况等。

为北京市的建设发展作贡献

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为适应迅速发展的战争形势,为接管北平做准备,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共北平市委。1948年12月13日,中共中央任命彭真为中共北平市委书记,命令市委领导立即率干部由河北省平山县向北平附近前进。14日,彭真率领接管北平市的170多人从石家庄出发,24日到达青龙桥。途中彭真致电安子文:“张文松对北平文化界较熟悉,此间需要他,如医生许可时,请即赶来。”接中组部通知后,我父亲立即着手准备。几天后,他带队一行20多人从城南庄出发,日夜兼程,很快赶到青龙桥。他回忆道:“第二天上午去见彭真同志,他正与一些同志紧张地部署入城的工作。见我去了,有几位同志便征询我的意见:‘入城以后,市委与军管会安置在何处为宜?我建议可以从铁狮子胡同、东交民巷使馆区、顺承王府选择,中南海恐需留待中央使用。当即决定由韩钧、王甫等同志进城勘察。他们果然选中了旧德国使馆、旧日本使馆和兵营,从此奠定了市委领导机关所在的位置。”2月2日,彭真同志率领市委机关人员,从青龙桥进驻北平。

刚一进城,市委安排赵凡、佘涤清、崔月犁和我父亲等几位同志,担任中共北平市委政治秘书,直接承办彭真等领导同志交办的事项。这些同志都是新中国成立前北平地下党学委、平委、文委的负责人,对于北平的情况很熟悉。他们在办公室打着地铺,夜以继日地工作。作为市委的直接助手,交给政治秘书的任务往往是繁杂而紧迫的。筹备一个会议要拟定名单,各种会议要列席或记录,起草文件报告要参与讨论修改,临时指定的任务要完成,深夜决定的事项第二天清早要向有关同志转达,更急迫的任务则不分昼夜地执行。大家经常工作到深夜,市委机关彻夜灯火通明,没有哪一个同志为此发过怨言。我父亲经常深情地感慨那时同志间的真诚、融洽,非常怀念战争年代和解放初期那些患难与共的战友。

1949年4月初,市委第二书记李葆华交给我父亲一个任务,让他随同刘少奇到天津视察,及时传达刘少奇对天津工作的指导意见,以便对北平工作起到借鉴作用。我父亲回忆:“上火车不久,少奇同志便要我去坐铺车厢见面。我是第一次和少奇同志面对面的谈话。”刘少奇在天津的工作日程安排很紧,一到天津便系统地听取各个方面工作情况的汇报。刘少奇一面听汇报,一面提问、插话,有时也答复同志们的提问。我父亲白天参加汇报会,晚上就整理记录,整理一页,随行的同志抄一页,隔两三日就向北平市委写一个报告,由通讯员及时送回北平。在将近一个月的行程中,大约写了十几份报告。

从天津回北平后,市委决定调我父亲到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协助邓拓同志,主持日常工作。这一阶段的工作量很大,工作也很充实。父亲参与了筹备北平市第一、二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的工作;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专家学者、社会名流、工商界的代表人物广泛联络、征求意见、广交朋友;陪同苏联专家参观视察、听取意见、共同研究问题,整理上报专家建议;开展了封闭妓院的工作;整理、起草、撰写各类文件、报告,编辑多种内部刊物等等。

1950年1月至1958年10月,我父亲任政策研究室主任。

根据中共中央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加强理论队伍建设,倡导创办理论刊物的指示,1958年5月,中共北京市委决定办一个理论刊物。彭真指定我父亲负责刊物的筹备。邓拓从《人民日报》调北京市委,担任书记处书记分管文化教育工作后,彭真在10月初召开了北京市委书记处会议,正式宣布成立以邓拓为首的编辑委员会。经过多次讨论,反复斟酌,最后将刊物定名为《前线》。之后,由彭真口授,我父亲整理,几易其稿,《前线》发刊词《站在革命和建设的最前线》诞生。

1958年10月,我父亲被任命为北京市委教育部部长,1962年5月又担任中共北京市委常委。几年间,他认真贯彻执行“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的教育方针;坚持实事求是、尊重客观规律的党的优良传统;为进一步提高中小学的教育质量而奋斗。他发挥自己长期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优势,从实际出发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他作风朴实,勇于开拓,深入基层,认真总结,参与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法规,为首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父亲遭受了“四人帮”的残酷迫害。被关在秦城监狱,冤狱八年,受尽折磨,身心遭到极大摧残。其间,更遭受了痛失爱女(我的大妹妹)的残酷打击。但是这些都没有动摇他的信念,没有摧垮他的意志。

1981年7月,平反后的我父亲被调到国家教育部,任党组成员、副部长。他认真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积极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发展道路,为教育战线拨乱反正,为恢复、健全教育工作秩序,为发展社会主义教育事业,殚精竭虑,忘我工作。

1995年离休后,我父亲仍然坚持阅读文件、调查研究,关心党和国家大事,关注国际风云变幻,关心教育工作,直至去世。

我父亲逝世以后,胡锦涛、温家宝、习近平、李克强等中央领导同志送了花圈。教育部印发的《张文松同志生平》中写道:“张文松同志的一生,是忠心耿耿、呕心沥血、任劳任怨为党工作的一生;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兢兢业业为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竭诚奉献的一生;是不为名、不为利、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他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了中华民族的独立和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给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实践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誓言。他对党和革命事业无比忠诚,对祖国和人民无限热爱,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怀念。”这是对我父亲一生的高度概括。

(编辑 杨 琳)

(作者是张文松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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