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吴藻词作中的悲情美
2014-11-26熊婷婷
摘 要:清代女词人吴藻以其卓绝的才华、独特的个性、“双性同体”的性情和词风在清代女性词坛上享有不可或缺的地位。性别的压抑,人生际遇的不幸,敏感细腻的精神气质造就了她词作中浓郁的悲情美。本文试从四个方面来探讨吴藻词作中的悲情美。
关键词:吴藻;悲情美;《花帘词》;《香南雪北词》
吴藻,字苹香,自号玉岑子,生于清代仁宗嘉庆道光年间(1799~1862年)。她出生于商贾家庭,后嫁作商人妇,家中经济条件非常优越。吴藻非常有诗才词作天分,近乎是个自学成才的聪慧女词人。她自己整理出的两部词集即《花帘词》和《香南雪北词》都在她三四十岁的时候刊行,后被收入《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中。两部词集共收286首词。此外,她还擅绘画和写杂剧,曾绘自画像《饮酒读骚图》,创作杂剧《乔影》,“吴中好事者被之管弦,一时传唱,遂遍大江南北,几如有井水处必歌柳七词矣”(魏谦升,《花帘词序》)。后人评价她是可以与李清照并垂不朽的奇才;与她同时代的女性词人也自觉把她看成是自己时代最出色的女词人,是女性词的标准和榜样。“时人将其与纳兰性德并提。”[1]
才貌双馨的词人吴藻生活在封建思想浓厚的清代,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这时期的女性跟以往时期同样深受压抑,她们不能跟男性一样平等地接受教育,也不能像男性一样凭借才能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她们的本分就是守在闺阁做内务,略知诗书,相夫教子,遵循“三从四德”,最好不要个人意志和人生理想,对男性绝对的服从等等,这些就是她们的价值所在。因此,那些能够做出诗词并且有优秀诗词遗留后世的女词人是了不起的,值得我们赞赏。吴藻就是这样的一位女词人。她的词作是一笔珍贵的财富,代表着那个时代大部分女性的声音,其中比较有意义的是她词作中的悲情美,值得我们去深入了解。
时代的压抑、生活经历的不幸和敏感愁怨的精神气质造就了她词作中的哀怨风格和悲情美。我们品读她的《花帘词》和《香南雪北词》这两部词集时,那种带有愁怨的沧桑感显而易见。本文就是以这两部词集为蓝本,从中挑出几首具有代表性的词作来探讨吴藻词作中的悲情美。本文将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
一、生老病死的忧虑
词作是词人心灵有感而发的产物。面对万物更新代谢,生命无常的景象,词人尤其是女性词人内心的感触尤为深刻,进而通过笔尖转化为纸墨上流淌的文字。吴藻的某些词中带有“病”字,又描绘出万物新陈代谢、逝水流年的画面,这些伤春惜逝的词整体表现出词人感叹时光不待人,岁月催人老,红颜难驻的迟暮之痛。
具有代表性的词如《寿楼春·垂湘帘黃昏》这首词感情基调悲凉哀婉,读之让人觉得一股冷空气迅速侵入本来就瘦弱多病的身体,顿时断肠之痛难忍且愁上加愁。词中透露出伤逝伤别的信息,是因为词人生活和精神世界里有着无法抵御的空虚感在令人软弱。词人感受着年华逝水所蕴含着的生命浮脆,觉得最令自己着迷的文字表达也失去了意义。
其中表达不甘迟暮的代表作:《洞仙歌·旧时月色》用“旧”与“新”,“长”与“短”,“落”与“开”进行对比,反衬出时间在变化,光阴无法倒转的事实,词人只好无奈又伤心。面对此情此景,词人下意识地回首过去,逗留于梦中未逝的年华,又以庄生梦蝶的态度,忘却物我分离,减少迟暮之痛。这种暂时的忘却,對于肉身不老无用,对于精神痛苦的缓解却颇有效。
与此首词具有同样感情基调的《陌上花·重门闭也》描写了出游的愿望、生病的闲愁和对时光流逝的惆怅。那句“流光容易抛人去,谁见柱移瑶瑟?”充分地表现出时间变迁的不可逆转和词人对不满生活际遇的深深焦虑。时光流逝、红颜易老的恐惧,对词人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因此,词人的作品中会时常流露出这种生老病死、红颜难驻的迟暮之痛,这种痛苦转化为笔尖悲戚的文字,同时也造就了独特的悲情美。
二、无端而来的孤寂
吴藻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掌握了诗词文绘的能力,再加上她本来就细腻敏感的精神气质,进而使得她在常态的生活面貌中较别人更多地发现美和感受忧愁。吴藻的忧愁具有无端而来、无端入词的特点。清代词人赵庆熹评价她说:“栩栩然,荒荒然,幽然,悄然,无端而愁,即无端其词。落花也,芳草也,夕阳明月也,皆不必愁者也。不必愁而愁,斯视天下无非可愁之物。”[2]
她的词中布满了无聊和愁绪,如:《浪淘沙·莲漏正迢迢》。本词以凉馆独宿、暮钟惊梦、醒后难以为怀为线索,表现出词人内心寂寞痛苦的状态。最后“梦也无聊”的哀叹,显示出词人内心情感无人倾吐的绝望。本词中散发出浓郁的悲凉和寂寞的味道,将词人内心的孤寂无聊描写得淋漓尽致。
又如《乳燕飞·不信愁来早》,这是一首诉愁词,表达了词人对愁情生成基础和原因的理解,其中夹杂着她对自身愁情的确认,既是对愁的客观解释,又是对愁的主观宣泄,隐隐中透露出愁的来源即“豪士”与“儿女”应该平等而实际上不平等的社会现状。本词由自己的多愁写起,转为泛写世间愁情的“几般怀抱”,然后以“我亦人间沦落者”挽回,愁情越积越多,最终“眼底眉头担不住”,只好写一幅愁稿来聊作释放。
三、不平则鸣的悲愤
面对当时女性不公平的社会地位和古今豪杰志士多沦落的人生遭遇,吴藻的思考深刻而敏锐。她的很多词作中都或明或暗地表达了对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传统习俗进行愤怒地控诉,并抒写性别焦虑。词风悲壮高调,气势宏大。作为一名女子,吴藻没有像男子那样考取功名建立伟业的权利,纵然满腹才华也无用武之地,但是她内心是渴望建功立业、成名得志的。因此,她深感命运的不公,内心的悲愤只好凭借文字抒发。
如《金缕曲·闷欲呼天说》中词人以昂扬的姿态放下女性的柔情,拿出男性的阳刚之气,充满自信和力量。这首词激荡着慷慨激昂的郁怒之气,悲凉伤婉的愁怨百转千回,呼天喝地,胸襟高远,气势宏大,振聋发聩,读之朗朗上口,浑然不觉是出自“弱质”红妆之手。这首词通过吊古伤今的沧桑变幻抒发对于千古豪杰遭厄的不平和愤懑。同时,也表达了“英雄儿女原无别”这一男女平等的观念,然而事与愿违,最终“泪皆成血”,实现不了自己的人生价值,理想也破灭了。
又如《金缕曲·生本青莲界》这首词表现出词人似乎对自己的女性身份不满,想抛弃女性身份,实际上是想摆脱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和束缚,迫切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本词也体现出吴藻的不平之气,在词中一吐为快,写成了这首牢骚动荡、意气勃发的重笔抒情词。本词与前举《金缕曲·闷欲呼天说》气性相近。由“但大言、打破乾坤隘”的豪情到“尽饶它旗亭画壁,双鬟低拜”的冷峻,是因为她此时已“识得无无真道理”,心里充满了对“劫灰”的记忆。从这首词我们可以看出吴藻的精神成长与无奈,也可以瞥见她的痛苦之深,怨愤之深。
四、婚姻爱情的不幸
吴藻因才高貌美故而择偶要求不低,二十岁之前父母安排的对象她都不满意,直到二十几岁才勉强找了个黄姓商人成婚,大龄晚婚的她对婚姻期望略高,可成婚后丈夫常年在外经商,夫妻聚少离多且丈夫不懂诗词歌赋,不能跟她进行文学上的交流。这样就使她心中的烦闷日积月累,孤寂无聊转化为愤懑和痛恨,只好借助诗词来排遣。在她的词中几乎没有描写丈夫的,也没有描写情爱和谐的,更多的是通过隐晦的文字把理想爱情的破灭、对婚姻的不满,无情有恨的夫妻关系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和怨恨排遣出来。
从下面这首词可以窥探她婚姻的不幸和婚后孤寂的心情。《祝英台近(影)·曲栏低》以影子为咏写题目,在古诗词中是很少见的。词人对自己的不幸深感痛楚,表达了无法摆脱处境的绝望。她对爱情浪漫的表达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因丈夫不懂诗词文赋,二人的精神体验不在一个层次。词人孤独而又绝望地在书窗前审视着自己,和影子对话自然无趣,只好假意睡觉,暂时忘却烦恼。
吴藻的词中有表达对理想爱情的憧憬与渴望。如《乳燕飞·读<红楼梦>》这首词通过对宝黛爱情产生、发展、毁灭过程的描述,讲述了一个动人的爱情悲剧。因同样是爱情理想破灭,词人对宝黛爱情悲剧深有同感,她的感情一泻而出,不能自已,而且较之于宝黛的爱情悲剧则是更为浓烈。“花落花开人不见,器春风、有泪和花恸。花不语,泪如涌。”被残酷的现实深深压抑的心灵在适当的时候一旦受到触动,便热烈而又自然地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另外一首《疏帘淡月·黄昏人醉》就像一曲山鬼之歌,叹息秋来孤寂、多愁多病以及生命的无谓流逝。这些充满凄婉哀怨的文字是词人婚姻不幸造成的精神空缺,也是精神交流被阻断的绝望表达。所以,她要心向佛门忏悔,斩断仇恨,忘却世俗生活给她带来的不幸和痛苦。
吴藻是个多才多艺的聪慧词人,有理想有抱负,然而,在那个女性缺乏社会角色的时代她的才能得不到施展,欲望受到强烈的压制,生活遭遇种种不幸,这些给她带来了全方位的痛苦。对于生老病死、红颜难驻的迟暮之痛,对于无端而来的孤寂之愁,对于不平则鸣的悲愤之怒,对于婚姻爱情的不幸之恨,她都一一体尝并倾诉过,在她的词中展露出浓厚的悲情美。“这使她的词情,成了清代以来女性詞中“女性意识”和“薄命意识”的集中与深化。”[3]正是她的这种悲情美引导她的创作走向不一样的高度,作品内容和风格独具风骚,给后人留下一笔可贵的财富。
注释:
[1]徐乃昌辑,《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刻本,清光绪21-22年(1895-1896),第5集。现代学者如琦君、周宗盛也如此评价。分别参见琦君,《词人之舟》,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中华民国70年版,第203页;周宗盛,《中国才女》,水牛图书事业有限公司,民国70年版,第377页。
[2](清)赵庆熹《<花帘词>序》。
[3]邓红梅,《女性词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426页
参考文献:
[1]邓红梅.梅花如雪悟香禅—吴藻词注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2]邓红梅.女性词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3]钱仲联.元明清词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
作者简介:熊婷婷(1989.7—),女, 中南民族大学在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