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者要费用“埋单”人要服务

齐向宇

把“服务”打上引号，那么被服务的主角就会再追加上一个问号——服务在哪儿？将“埋单”打上引号，人们就会品咂出“被埋单”的无奈，或附上期待的省略号……张磊大学毕业六年了，用他的话来说，每年支出的各种费用不计其数，但是只有在打电话时才会产生电话费，用水电时才会缴水电费，打车时才会付打车费。可每年的240元钱档案管理费又得到了什么？最后张磊只当这钱丢了，因为这种事情没地儿说理。

花钱存档，钱去哪儿了

对公众而言，只要你的人事档案放在各级人才服务机构，管理费是“逃不掉”的，毕竟，等你需要人事档案时，相关的工作人员便会要求你“一次性缴清”。有学者指出，就业服务属于公益服务，人事档案的使用方和受益方是国家和社会。档案管理本是一项公共服务，收费的合理性难以理解。更加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档案管理费居然是一笔糊涂账。近年来，全国每年高校毕业生超过七百万人，除了国家机关公务员、部分退役军人、部分残疾人、失业者，按规定，其余所有人都需要缴纳人事档案保管费，每人每年上百元。据估算，全国二百多个地级市，每年收取的档案托管费至少达数十亿元。这笔钱去哪儿了，公众集体摇头说不知道。

若男2010年大学毕业，在上海的一家民营公司工作四年多了。为了给自己的人事档案安家落户，她没少奔波。她说，公司不保管档案，她就把档案放在当地的人才市场。从2010年起她每年都要缴纳档案保管费，现在算起来已花了近千元。“保管费确实挺贵的，到底这笔钱有没有花在刀刃上，我们也不知道。”和若男一样，全国有上万人的档案正静静地躺在人才市场的库房里。档案也得“租房子”，一份薄薄的人事档案，一年要收一两百元的保管费，你说合算吗？截至目前，全国没有哪个省市公开过档案保管费的使用、支出详细目录。这不禁让人感到奇怪，这笔钱到底去哪儿了？

档案管理部门解释道：档案管理、转入转出、开具证明等等，要人力、要场所，有一定的成本，可是，有花销就有理由收费吗？作为社会和政府了解一个人的重要载体，档案属于国家重要的人才信息资源和公共服务产品，它具有很强的政府公共服务属性。同时由于人事档案的建档属于国家法律意志而非个人意志，具有强制性，个人对自己的人事档案既无所有权也无保管权。这样的强制档案管理，理应纳入政府公共服务范畴，为公众提供免费、高效的服务。即便委托专业代理机构保管，费用也应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来消化，而不应转嫁给个人。一年多来，国务院已经先后取消和下放7批共632项行政审批等事项，约占改革前行政审批项目总数的1/3。对持续多年的行政机构“收费养人”的行为亮起了红灯。百姓在减政放权中

尝到了实惠。财政部负责人称，对行政事业性收费的取消，每年可减轻企业和居民负担两千多亿元。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情不自禁地把视线瞄向一个不常被人提及的人事档案托管收费。

这样一笔收入，收多少、怎么花，也需要有个交代。当然，费用收支封闭并不能证明档案保管费就一定存在问题，不过，由此而遭到民众怀疑亦在情理之中——是“小金库”还是“自留地”，抑或说不清。在依法行政、政务公开、财政透明日益成为共识的当下，于法有据、于事合理、有效监督，本就应该成为各种收费的基本前提。

人们在生活与工作的很多方面，多会受到档案的牵制与制约。既然如此，就应该让档案管理回归其工具属性，而不能让其成为折腾人的工具，或是有关机构借机敛财的渠道。唯有如此，档案管理才能更加令人信服，也才合乎构建服务型政府的题中之义。

弃档死档，亟须整治

“档案能静静地躺在人才市场还算是幸运的，像我们这样连档案都不知所踪的人，找谁说理呢？”于芳对记者坦言道，2006年自己在大庆市某高校读的大学，户籍和档案自然都转到了大庆市。2010年大学毕业，于芳回老家石家庄市读研究生，档案和户籍又被转到石家庄市。研究生毕业后，由于天天奔波于求职现场，就没把档案当回事儿，以为自己在老家读的研究生，档案理应留在老家石家庄市。可是前一阶段，于芳不慎将身份证弄丢了，去公安局补办时，公安局的人却说她的户籍不在本地，只能办临时身份证。这时，于芳才想起档案这回事儿，去当地人才市场一查，竟没有自己的档案。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没法向她解释，因为他们不知道于芳研究生毕业后是如何办理的档案，很有可能，学校会在其毕业后将档案打回大学所在地大庆市。现在于芳就像一个“黑户”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户籍和档案在哪儿。

如此“悲催”的不止于芳一人。2010年毕业后留在青岛一家私企工作的刘萌萌表示，自己就只交了第一年240元的存档费。每月工资才三千多元，几百元的存档费确实很贵。我没考上公务员，也买不起房，所以此后几年一直没再交。由于刚毕业，毕业生自己也没有多少资金，一些工作不稳定、收入较低的大学生为躲避缴费不惜违法违规，私下保管自身档案；更多的人则选择停交档案保管费，成为“弃档族”，部分地区“死档”比例超过两成。

赵鹏大学毕业后，三年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于是决定专心考研以求更好的发展，天不随人愿，研究生考了三年才考上。9月份报到，学校要求提供个人档案，这下可难坏赵鹏了。找工作、复习考研这六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想过档案这档子事儿，回老家县城的人才中心找找吧。工作人员不耐烦的态度还可以忍受，可是自己的档案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却让其无法忍受。原来，赵鹏长时间未缴纳档案管理费，当地的工作人员以为他只是众多弃档者之一。正好有一个领导的儿子与赵鹏同名，其通过走后门进入当地的事业单位，就把赵鹏的档案“篡改”成那位领导儿子的档案了。当问到工作人员这样做不怕露馅的时候，工作人员毫不在乎地说：“这种事情在我们这里司空见惯，碰上倒霉有回来找的，最多给当事人几千块钱‘私了。”

深圳大学管理学院教授肖俊表示，档案托管费像一个“怪胎”：是服务，但做起来不像服务；像买卖，但却具有垄断性。因为“弃档”“自揣档案”是违法违规的，所以“消费者”甚至没有说“不”的权利。一些地方人社部门介绍，存档的“死档”数量高达总量的20%-30%。北京170万份档案中，可流动的档案近164万份，比例在全国较高，由于庞大的体量，目前“失联”逾五年的“死档”也有61334份。

据了解，这些死档多数属于留学人员、高校毕业生等人群。“但这种档案也不能丢弃掉，因为它的主人随时可能回来找它，而在档案需要更新或迁出时，则需要一次性补清所欠的托管费用。”某档案工作人员赵先生说。

“死档”蜷缩无人睬，一旦见光要收费。似乎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问题。如今，非公企业招聘从来不看应聘者的档案。职涯中跳过几次槽，奖惩状况如何，学历职称资质等，全凭其自制简历。一企业HR吴女士说：“我们看不到档案垄断者对企业的服务。那些‘活档也跟‘死档一样，风雨不动安如山。假如我们想要对员工档案补充些考核材料，对方则让企业缴纳补足费用。即使2016年存档不收费了，死档们会活泛起来吗？”足见，只是免费还不够，提供优

质、高效的公共服务才是公众最最渴求的。

收费事小，服务事大

档案保管费是什么费？大学毕业生，如果不是到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工作，档案就成了“流动人员人事档案”，要交给就业地或户籍所在地的就业服务机构保管，于是便产生了托管费用。简言之，档案保管费是一种托管费用。无论是保管还是托管，重心在一个“管”字，即保藏管理、委托管理。老话讲，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且不论档案收费是否合理，哪个部门收的保管费，哪个部门就要对档案进行管理。档案管理就是对托管人档案内容的收集、整理、保管、鉴定、统计和提供凭证的重要工作。但是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利用好这个档案袋，让其成为自己职业生涯重要的鉴定依据呢？

吴鑫自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来，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一个企业的基层员工升为部门经理。十年来，吴鑫考取了各种与工作相关的职业资格证书，获得个人先进和团体奖励不计其数，还公费出国进修两年。前阶段，吴鑫的爱人因工作调动，全家要搬往另一个城市，当办理档案交接手续时，吴鑫捏了捏自己的档案袋，苦笑道：“十年前你长啥样，如今还啥样，两千多元钱的保管费只保你平安无虞。我这十年的职场业绩最后也只能写在下一份求职简历上了。”

太原市人才交流服务中心档案科徐晓东说，人事档案是一个人经历、学历、职称、政审、能力、性格等情况的记载，表明一个人的行政隶属关系。档案是机关、事业单位招聘录用审核人才的重要依据之一，也是为本人提供转正定级、职称申报、办理养老保险等相关人事服务的依据。没有档案，办理养老保险、职称评定就很被动。档案里存放着高考成绩、在校学习成绩、家庭状况及在校奖惩情况，对于入职后的工作调动乃至退休领取养老金都很重要，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很多人认为，不怕花钱，就怕白花钱。人们更在乎的可能未必是每年从兜里掏出一二百元钱来为档案安家，而是这个“家”会不会让自己的档案变得越来越厚重。这就给相关部门提出一个挑战，如何提升人事档案公共服务质量。

有专家指出：只有用改革理顺收费和服务的关系，服务型政府的形象才能真正树立起来。只有加快简政放权改革，取消和减免行政事业性收费，才能遏制权力自身的收费“本能”，增强政府部门和工作人员的服务意识，促使政府职能由前置审批管理，更多转向后置监管和提供服务。

事实上，江苏、山东青岛等地，已经迈开第一步，率先取消了档案托管收费，更多地方的就业服务部门还需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更重要的是，要推动档案信息电子化建设，建立全国统一的电子档案系统。就档案电子化的呼声，北京市人社局透露，目前各区县存档机构对于人事档案的扫描工作正进行得紧锣密鼓，全市统一的人事档案查询管理系统也将上线，届时，全市的人事档案信息将实现共享。

提到人事档案电子化的好处，朝阳区职介中心相关负责人表示，一是优化了办事程序，二是提高了档案的安全性。现在，只需在电脑中输入身份证号或档案编号，档案相关信息便在电脑中显示出来，查阅起来很方便。

“服务”的机构要费用，即将成为过去；“埋单”的人们要服务，也将成为过去。因为一年多后，为人事档案管理埋单的是政府。相信政府职能机构不会弃档吧，那么，企业和公众就有理由期待性价比越来越高的档案托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