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笔记

内蒙古 马端刚

草原笔记

内蒙古 马端刚

穹庐的背影里，放声哭泣

怎能在温暖的夜色里沉睡，额吉？再多的诗行也装不满我这一杯烈酒，从黑到白，从尘到土，从丑陋到真诚，到夜晚盛开的花，整个夏天我都在生与死的对峙中，你在文字的草原等我，我沿着呼麦的声音，找寻前世来时迷失的路。路，还在脚下，只是不再通向我要的故乡。

今日已去，昨日未归，没有雄鹰无法抵达的高度。暴风雨来临的夜晚，蜗居在城市，想你的温柔，哪里才是飞雁的故乡？不要抛弃我，额吉，因为我会在最后一个穹庐的背影里，像个孩子，放声哭泣。

如果，心已容不下天空，我只会想念草原；如果，草原消失了，我还有洁白的哈达。哪怕在梦里路过，也是一言难尽的马头琴声。

一杯烈酒浸泡了岁月，不想把忧伤告诉你，是因为伤口愈合破裂已多次，看到敖包，就看到你等待的身影，纵然星辰坠落了，额吉，依然有你慈祥的篝火，点燃即将幻灭的草原。

沉睡的草原啊，你是否听见，我的呼吸响彻四野，我的思念泪落如雨，穿越了所有的记忆，额吉，我就能在你的怀里，敬天，敬地，敬祖先。

雄鹰的印痕划过佛堂，一盏明灯一盒火

不是风吹就是雨打，六月的时光，记忆里最深邃的花，仰着的脸斑驳或者希望，昨夜的谎言迷离在千年之外，双眼紧闭的意象醒来，飘飘荡荡。雄鹰的印痕划过佛堂，一盏明灯一盒火，途经一幅静止的油画。墙上的旧病，呼吸从急促到平静，人走茶凉，你和一缕青烟不期而至。

遥远的雨在窗前燃烧，爱情如风景，静静地，徘徊在一个又一个碎片里，迷恋着还未成熟的苹果，已经老去的身体在花朵的枝头吟唱，秋天未来，当然看不见灿烂的身影。活着，死去，重新再来，一直这么想，笑容还有多少纯真？谁是你的深爱？生生死死，一场暴风雨，毁灭了怒放盛开的花，看见的守候还温暖，看不破的肉身，倔强的理想不肯腐烂，一剂上瘾的毒药。

饮醉那些古老的灵魂吧，把痴情的段落深埋，他人的苦难，自己的佛。从雨的故事里来，回到雨的故事里去。只能在酒幻化为火的过程中找到自己，那些空的酒杯走南闯北，江湖已不在。

当季节所有的轮回都已停止，每一次的破碎，只字未提，都将定格成一场失忆的水。

谁带我回到最后的草原

没有走近，心就像怒放的花一样寂寞。衰老是从思想开始的，是夏雨悄然袭来的疼，传说的敖包遥远，云还在云端，近在咫尺的距离，母亲的歌声若隐若现，美好的梦在天边等待，深沉的夜晚。

遥望时间，总想用善良将睡眠的句子叫醒。慌张躲闪的锁链，年久失修的城堡，若干年后的同样季节，还在寻找开锁的人，陈酿的心愿和思念，辨认失散在河边的火焰，我知道，点燃火把，就能找到掠过头顶的词语，燃烧了那些闪亮的名字。

我死去的苍老身体，在另一片绿草丛埋葬。在马头琴的河水中潺潺流淌，颤抖不已。雄鹰矫健，骏马奔腾，母亲知道什么是高贵的守望，我哭着祈祷，留下的蒙古包更洁白，我哭着大喊，谁带我回到最后的草原。

让祖先的利箭穿过我的胸膛，哪怕世上只剩下卑微孤傲的我，依然会拾起遗忘的马背时光。

铭记，每一条河流的名字

我知道，当明月升起时，我还会在窗前眺望草原。血脉相连，河水流淌，只等琴弓与琴弦的亲密接触，只等静寂里翻出我仅存的善良欲望，让篝火的誓言脱胎换骨。

星星再次出现时，我渴望燃烧，渴望真诚地死去，渴望柔软与坚强同在，这寂寞的苍穹，消逝的炊烟，致命的美。如果带走，就全部带走，将我的身体一起流放。阴山下，我看见敕勒川的马群颤抖，看见我的两鬓斑白，额吉的呼唤萦绕耳畔。

不用再相信遥远的传说，让高傲的风紧紧地拥抱我，没有徘徊，也没有等待。虽然爱已经到了不可触摸的地方，还是像个婴儿一样，在沦陷的草原，高昂起天真的头颅，聆听隔世的赞美在月光下弥漫。

我知道，我的草原在他乡生长，泪水淹没了一片又一片神庇佑的草原，烈日下盛开的格桑花，从生到死的旋律，是那样的鲜艳，忘情的暴雨袭击了空空的胸膛，亲爱的额吉，你是否别来无恙？我早已铭记住啊！铭记，每一条河流的名字。

佛说的话，两桶水，倒来倒去

日子最灼热的目光，静穆里，跌落在那还有些枯萎的草丛。我最鲜嫩的身体，单纯中，就被河里的你倾吞，成为一条河，从今夜开始，我就要让你偿还，还原我的真身。凡间，追求灵魂的纯真快乐。

你要给我最嫩的毒药，还要放上一小滴半弯的明月。请你来看，不是来相信，留我在尘土。一步步叩拜，你要给我一坛子烈酒，无声地，看尽世事里的残红，一些清风、一些虫鸣，醉卧在露水里，倾听蒙古姑娘的歌声，一遍遍，我心静如水，忽略的感动，一场梦，梦里，有人笑了，有人哭了,有人醒了，有人做梦。

你还要给我一段路程，佛说的话，两桶水，倒来倒去。谁说黑白颠倒，诸相，非诸相，众生，非众生，夯实我松动的良心。六根皆净，再上三层楼，说什么四大皆空。造物的主，各自的活法，救赎的目光，一道闪电，替换我灰暗的红尘，追逐舍弃手里的烈火，阿弥陀佛。

一定，说好的，今夜一定要你分娩四十年前倾吞下的我，你已经看见我泪水涟涟，佛光普照。我要躺在你的那片草地上，梦醒，期待一片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