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白小帆

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人一起合租。合租的姑娘娇生惯养，据说在家生活了18年，连垃圾都没有倒过。所以从合租的第一天起，我就扮演起了老妈子的角色。她从不买菜，不做饭，不打扫房间，不刷碗，甚至不刷厕所。除了洗自己的内衣裤，她简直过得像一个公主。

有一次我生病了，在床上躺了3天，她就让屋子乱了3天。第4天我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扔掉了垃圾，洗干净了杯子和碗。两个小时以后她回家了，带了外卖，吃完之后，照例把用过的碗筷堆在了洗碗池里。

我忍无可忍地发了飙，后果是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四处告诉所有的人，我是一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他们说：“你看，她那么可怜，从小都没有独立生活过，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本来就方寸大乱。而你，从小就独立生活，有娴熟的生活技巧，却不肯对她有任何包容。”

于是有人来告诉我：“你应该宽容一点，善良一点。”我张口结舌，气得回家哭。

其实你会发现，这样的场景在生活里很多见。

好比你去买东西，一个比你岁数大的人插队在你前面，如果你提出抗议，那么可能就会有人说你斤斤计较，不吃亏。

如果你的工作伙伴不负责任，给你造成了巨大的困扰，而你发飙的时候，他抹着眼泪从你的办公室里一路飞奔出去，那么要不了半天，你“嘴不饶人，把人活生生骂哭”的名声就会传遍全公司。

如果你过得还算不错，而一个生活贫困的人侵犯了你的利益，那么在你对他追究责任的时候，就可能被骂成为富不仁。

你看，总会有那么多人，完全不问事情的起因缘由，就自顾自地站到看上去比较弱势的那一方去。

后来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些号称当被抢劫、被欺骗、被背叛、被压榨时，仍旧应该心存宽仁的人，自己的利益被触犯的时候，往往也是跳脚最快的那些人。

从此我就明白了，原来这些整天把善良挂在嘴边的人，和“善良”两个字实在没什么关系。

他们有些是希望世界上有越来越多不懂得反抗和据理力争的人，这样，在他们想要不讲道理或占便宜的时候，就会越发顺遂。另外一些人，是想表达自己有那么深邃的思想和那么柔软的心灵——反正被伤害的也不是他们。

当然还有一些人，则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选择善良，只是因为做一个“善良”的人，要比做一个“讲道理”的人轻松。你看，你只要站在看上去可怜的那一边就好了。

就是这样的几种人，凑在一起，而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们无所谓事实的真相，无所谓事情的道理，无所谓那个真正的在这件事里受了委屈或者付出的人是多么需要人的体谅和支持，他们只会为了那个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没有任何责任感地说出轻飘飘的空话。

你应该善良一点。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善良一点？

所以我在想通了这个道理以后，我就选择不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了。我只要做一个讲道理的人、负责任的人。

这世上最大的恶，往往都是以善良的名字四处横行。恶人的最大帮凶，也常常是那些根本不需要为自己所标榜的“善良”做出任何实际付出的“善人”。

而这世上最可笑的事，莫过于善良本身，居然因为善良之名而寸步难行。

（摘自《北方人》）（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