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中的作品 刘鼎的近期实践
2014-11-20
自2008年以来,刘鼎带给人们一系列堪称冷静的创作;在以《刘鼎的商店》为主的许多作品中,他将情感上的动力转换成一场严肃、精致的智识游戏 。从外边看上去,这像是机制性的反身思考,但其中如连环套一般的结构突显的却是随着智性布局而生的美感。将时间轴拉长来看,我们会发现刘鼎并没有打算将之后的创作也收拢得如此规整。实际上,若我们对刘鼎创作中的言说和情绪进行一番审视,将会发现其创作与那些带有反叙事性质的观念主义两边有个相当不同的内在线索:他的创作往往透过对一个思考旅程的描述作为叙事动力,而后者更倾向于用声明或者单词对事物进行“还原”。在个展《华盛顿湖》中,几个創作方向交叠在一起;与先前不同的是,艺术家这次并没有将情感包裹在观念的布局里,反而不吝于将个人情绪性的感受放在作品结构的前端,并从中拉出多个思考线索。
关于言说
刘鼎有一类的创作是将些生活中偶然遭遇的情景截取下来。这样的作品展示的常是一些艺术上的体认,它们有时被直接书写在作品中(《我写下我的一些想法》〔2009〕),有时候则能够在带有刘鼎口吻的作品说明中找到。这种用图像与独白将其思绪凝结的方式一直是他相片文件的基调。本次个展的相片图集《冒险者》便延续自这个线索。他搜集了许多六、七零年代人们于国内各个名胜景点拍照留念的照片;刘鼎式的所有权思索这次投注在一系列带有集体无意识意味的影像上:影中人为了通过纪录来拥有眼前的景色,常不惜冒险攀高,或运用类似“三突出”的美感原则追求风景在英雄脚下的样子。在这类相片图集的创作中,刘鼎的个人独白几乎都随着作品说明而来。这些描述常常对应到具体的情境;其中一些类似的动机也会在长期性的考察里反复呈现,叙事性便牵连其中。
关于手法
在拉丁文“arte factum”中,它的“factum”指出了艺术活动和艺术品的深层关系。在这里,艺术品的本体意涵是:人们创造性活动中所留下的一些实证。这个从法律范围借来的文字对认识刘鼎的生产工作而言甚为关键。在一系列与价值有关的思索中,刘鼎往往透过选取(select)和委派制作(delegate)来生产出他要的影像,这让个人的独白或对谈里的吉光片羽有相对应的物证。《一件从王鲁炎那里听到的作品》(2012)便是刘鼎仅仅凭借口述,将一张保持在传闻状态的丰富文本再次转绘为作品的工作。王鲁炎告诉刘鼎的是一幅他自己收藏的画作,这张在1978年就着床单画出来的作品曾经短暂的挂在西单民主墙上。其笔触透露星星画会般的伤痕气质和政治性上的强度,刘鼎听到这件作品后便以臆测的方式委托制作出来,一件作品就此有了两个灵魂。展场中,一前一后摆设的作品相互参照,艺术性就座落在交叠之处:它们之间模拟两可的关系,以及在思维层面上散播开来的传言、恐惧与幻想。
关于两种现实主义
在08年的创作转折之后,刘鼎這次可以说是首度让其创作中关于情绪与感觉的部分成为其个展的重心:走进画廊第一件作品《华盛顿湖》同样呈现了那种传言常有的感性素质──据刘鼎所说,这件作品开始于对事物没有确切认识而引发的欲望与其投射。影像素材来自于华盛顿湖所见的白人中产阶级的悠闲假期,值得注意的是,游艇与比基尼女组成了一个非特定而健美、浪漫化的资本主义的视觉形象。
这让我们想到展场的另外一端,关于艺术家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其美学形式的着墨。刘鼎长期研究这个视觉习惯的深层逻辑。它以各种形象出现在我们周围,譬如《证据》就告诉我们它如何在没有被察觉的情况下部署于大家的视觉经验中。而《一个信号》则是两幅委托制作的绘画;艺术家透过构图及符号分析,进一步拆解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在中国所面临的教条化的空洞格式。这种空洞恰恰在《华盛顿湖》那边有个镜像般的回应:如果西方语境下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指的是对商品世界的写实描绘,那么,刘鼎版本中,带着虚假性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则可以说是对应着《绝对关系》(2014)里呈现的中国社会主义风格的健美泳装照。
关于感受
再一次,偶遇的情境经常是这些思绪的推手。《卡尔·马克思在2013》与《报春花山的拐角》便是刘鼎在去年底受邀至伦敦进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研究时的旅行偶得。前者的录像部分展示他无意间逛到马克思安葬处的经历,包括几个中国共产党员在墓园间的宣誓,以及持手机的刘鼎就删除影片的要求与之争执的过程。而被放在纪录影片一旁的是两份照片文件,一张呈现各种角度的马克思陵墓与整个园子的环境;另一张四英镑墓园门票则写有感谢资助的字样。值得注意的是,这纸票被放大到与一旁36张墓园图集一般大小:在此处,照片放像的尺寸关乎艺术家本人感性的直觉,以及他欲望投资的程度。这种个体经历一直都是型塑刘鼎那关乎感受与自我知识(perceptual self-knowledge)的动力之来源。刘鼎用展览告诉我们,创作者对于历史和世界的思索与体认一直是以连串的遭遇所构成的。这对于整个世界跑的中国人而言更是如此──就像《卡尔·马克思在2013》所提示的,连远在英国的马克斯陵墓也被中国人转译到共产党的旅游路线中,成为一个新的文本;在另一边的相片文件《报春花山的拐角》中,刘鼎那拍摄恩格斯故居的景框也带入了一隻正在拍照的黄种人的手。个展《华盛顿湖》正是座落在这样一个动态的文化语境,而这个语境让我们了解到:刘鼎持续进行的价值探索不仅仅是经济的,同时也是生命与政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