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 时光逆行,岁月静好
2014-11-20
艺术家李俊出生于1977年,在2013年凭借系列摄影作品《无常时》获得了三影堂新摄影大奖。照片中不见物象本身,只有它们在尘埃落定后留下的痕迹,所有物品都源自日常,场景也是李俊自己家中。主人公的空缺和画面的极致简洁都透着隐隐的孤独感。
这组摄影作品不是瞬间的定格,它们的创作用了4年时间。等待灰尘达到拍摄效果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每年李俊最多完成十张作品的拍摄。在一切以快速为基准的当下社会,他简直是一个违反时间规则的逆行者。这让人想起电影导演王家卫的工作方法,以慢工雕琢细活,作品节奏上的缓慢让情感一点点渗透到观者心中。和李俊的对话虽然是通过邮件完成的,但看到他的回复后立刻知道,这是一次超出预期的有效对话。安静、节制、徐缓但意味隽永,如同他的作品。
I ART:最近在创作怎样的作品?与《无常时》相关联么?
李俊:新作品正在制作中,和《无常时》是有关联或者说是延展的,我不太好用语言来描述,可以找到几个关键词来连接《无常时》和新作品,比如:物、痕迹、虚拟、存在和不存在的关系等等。在《无常时》系列作品中出现的概念依然会在新作品中存在,但是在新作品中“物”已经纯然抽象,无法通过痕迹去辨认和判断“物”之所是了。
I ART:《无常时》的拍摄用了前后四年的时间,每个场景灰尘的积累要用半年到一年,让你的摄影有了时间的纵深性,为什么用瞬间的摄影去表现历史?是否矛盾?
李俊:很久以来,摄影这个媒介最本质的存在就是作为事实的“证据”去使用的,大多数人对此深信不疑,即使在数字技术和信息网络如空气般存在的今天,不管有多少艺术家用作品对此观念表达质疑和反思之后,人们还是愿意相信“照片”中的世界是对真实世界的1:1复制,“照片”那张平面纸上的化学、物理和数字信息就等同于镜头之外的真实世界,甚至有时人们愿意相信“照片”所纪录的“真实”比物理真实更为“真实”。
大家不会把绘画、装置这些东西和“真实”世界混同起来,你看到一幅画,你知道那只是一幅画,不管那幅画多么的写实,而一个摄影,你却会认为那就是现实。所以摄影这个媒介就是个矛盾的媒介,是个“二律背反”的媒介:纪录现在,留下的是过去(一按下快门,被纪录的信息就已经是过去);压缩时间,也可延展时间(长时间曝光,最长可达几年)。所以我觉得用摄影来表现这个题材是太合适不过了。
I ART:你作品主体的不在场给予观众更多的遐想,你更在意的是画面背后的故事?
李俊:画面后面没有什么故事,如果有,那只能是我自己的故事,《无常时》拍摄的每一个物件都和我发生过关联,可以说每一个作品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我想没有人会对这些故事发生兴趣,而且也无必要,因为这些故事每天都同样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当然,表达是一种艰辛的状况,不是每个人都有意愿去做的。
I ART:为什么作品中的感情表达非常的克制?
李俊:我向来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无法拿捏好分寸,和人相处如此,做作品也是如此。我一直想把作品做到有强烈情绪冲突的表达,但是一直找不到一个爆发的点,既然爆不出去,还不如收回来,控制好距离感,至少做到不滥情吧。
I ART:为什么将生死、社会历史变迁这样的宏大主题日常化地进行表达?
李俊:《无常时》系列我不是先有宏大主题,再去找到某些符号性的日常物品,然后把主题嵌合进去,而是在这些日常物品上我感受了个人的生死、国家的历史和人类的命运。人的肉身脆弱而且存留短暂,在时间长河中我们只能通过和人有过接触的“物”来保存记忆,艺术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种“物”了。人类灭亡了,这些日常的“物”在一个相对的时间线中还有可能继续存在下去。
I ART:你是因为对电影感兴趣而开始了摄影,哪些电影对你的摄影创作产生了影响?喜欢的导演是谁?
李俊:当年真是疯狂的看电影,一晚上要看4部,为避免沉闷一般有几种选片法,按地域选、按类型选、按导演选等等。但是现在想来,好像没有什么电影对我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所以严格来说,绘画对我创作的影响比电影要大,电影只是开启了我对影像的兴趣之门,而绘画才是我艺术的启蒙老师。
I ART:是否看过电影《Her》?其中表现的人的孤独感与你的作品有相似之处。
李俊:看过这个电影,关于虚拟现实这个主题的片子已经很多了,早有《攻壳机动队》,近有《黑客帝国》,刚上映的《超验骇客》也和这个主题有关。《Her》从爱情这个角度出发讲述故事比较新鲜,其实另一部电影《西蒙妮》和《Her》很相似,都是用人工智能虚拟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物。我喜欢《Her》的原因在于剧本设定了男主人公明明知道对方是虚拟人物,却弄假成真,和虚拟人物谈起了恋爱。这很有意思,因为无法处理现实中的人际关系,所以将感情寄托投射到不用担负现实负责的电脑程序上。或许我就是那样的无法处理现实的人,所以在作品中也表现出同样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一方面来源于对现实世界的不满,只有抛弃物理条件的约束,在精神世界中才能寻求到无限的自由(《攻壳机动队》对这个主题有最精彩的表达);另一方面也来源于对现实世界终将腐朽崩坏的悲叹。
I ART:《无常时》的创作方法是否受到电影创作的影响?比如自己营造、构建拍摄场景。
李俊:说营造和建构是不是把作品的意义拔得太高了?我只是把东西放在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而已,并没有想到要怎样啊!
I ART:《受困》系列的作品都拍摄的人的背影和侧影,灵感来自杨德昌的《一一》么?为什么拍摄人的背影?选择怎样的人进行拍摄?
李俊:在我拍摄《受困》系列作品的时候,杨德昌导演还没有拍摄《一一》,在拍摄《受困 I》的民间川剧演员时,我拍摄了很多演员的侧面和背面,所以在一次西藏旅行时,我就拍摄了一些藏族人《受困II》,这个彩色系列我是先选择了固定的方式,在旅行中完全按照我的观念来拍摄他们的背影。也许选择拍摄人的背影是因为在他们背对镜头的状态中感觉到了与世隔绝、被边缘和被抛弃,那些民间演员、藏族人和我皆是如此。
I ART:平时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生活状态呢?
李俊:其实我是很随遇而安的,生活创作皆如此。
I ART:有一天会抛弃相机进行创作么?
李俊:之前已经制作了一些纸上作品,延续了《无常时》系列作品的思路,使用了灰尘这个介质,在美术纸上制作了“物”的痕迹。
I ART:对成都这座城市有怎样的感情?宽窄巷子变了味道之后常出入的地方是哪里?
李俊:对成都的感觉很复杂,已经在此地生活14年,一方面喜欢缓慢的生活节奏,另一方面又不满意过于世俗的生活状态,你必须同自己的惰性搏斗,激发自我感知的敏感度,才不至于沉溺在如此安逸的口舌快感中。
在宽窄巷子彻底成为著名旅游景点之后,附近的几条小巷子突然兴起,有LOFT风格的创意产业区和青年旅店出现,价格亲民的特色餐饮店和咖啡店越开越多,虽然不能和改造之前宽窄巷子清代的民居相媲美,但是新出现的产业生态变化和原有社区的环境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吸引了城中很多文艺人士前来驻足。
I ART:对北京的印象呢?是否会到北京进行创作,毕竟积累灰尘的速度要快上几倍。
李俊:对北京的老城区非常喜欢,好几次在黄昏时分在胡同里散步,感觉很棒,如果有合适的项目和驻留计划,我会很高兴在北京待上一段时间。(采访/编辑:郭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