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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主义云南少数民族诗人诗选

2014-11-18鲁若迪基选编

西部 2014年2期
关键词:神树哈达锋芒

鲁若迪基选编

一首诗主义云南少数民族诗人诗选

鲁若迪基选编

我为什么怀念火塘

哥布(哈尼族)

春雨不时飘几滴

天色逐渐暗下来

我回到腊姑村

其实并不冷

可我下意识地

寻找着火塘

钢混结构的房子里

已经没有了火塘的位置

我有些失落

听说村里的老人

也都像我一样

需要火塘的陪伴

他们在自己的家里

突然失去了故乡

要是我也是一只鸟多好

马绍玺(回族)

夏天,你手中的世界

何其广袤

你绿化了我的心

把青草和阳光赐给我

我看见鸟们在欢乐地鸣叫

(尽管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它们每天拖着

长长的

幽怨的爱情

跟太阳一起

在我们的头顶以及树林间

飞行

夏天呀,要是我也是一只鸟多好

你看,你手中的世界

何其广袤

它让我想走出房子

像草们那样青青地绿

像鸟们一样高高地飞

锋芒

人狼格(纳西族)

那只屋后的黄蜂

在蜂巢安然的时候

让自己的毒螫从记忆的战场

彻底地退回到了体内

因为它知道

只有让自己的锋芒藏在自己的体内

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它明白了

锋芒就是生命最小最小的收口

有时候真正的锋芒

让它闪现一下都是多余的

一个可以睡在

绣花针的针尖上

能够梦见自己的肉身

开放成莲花的人

才会真正明白

锋芒就是要小到比针尖更小

有时真正的锋芒小到

只有在梦里才会闪现一下

寨神树的儿女

艾吉(哈尼族)

第一棵寨神树栽在诺马阿美

历史深处的故乡

源头很遥远

分不清在哪里

无情的岁月

没能冲掉鲜明的血色

只要有哈尼人的地方

不死的大树枝繁叶茂

一棵棵相似的大树

我们躲着风雨

我们分享安宁

我们一群迁徙西方

一群走向东边

寨神树 我们的语言

穿越高山峡谷

相互之间

能找到亲近的道路

一口冷水

都能暖和血液

灵魂围起来的寨神树

谁也不会砍一根枝

谁也不会踩一棵草

祭寨神树的日子

哈尼的儿女

不分地位高低

只有同样的虔诚

我们听见

寨神树叮嘱

不要忘记

你们是兄弟姐妹

走到哪里

谁摔倒了

都要把他扶起

谁苦碎了心

就要缝好他的伤口

驱魂词

艾傈木诺(德昂族)

雨点,敲打着窗棂,却敲不碎黑暗

幕帘的四边墙,对未知的思念,甜蜜

才是蚀骨的箭伤。失睡的人,失了心律

固执成一棵刺,停一下,跳一下

跳的那秒,真短,仅够在哭脸上,画一个笑的模样

停的那秒,好长,某个永恒,犹如大雨冲走泥泞

风来时,人无涯,安于今世

安于几粒惨白的药丸,把黑治疗得更暗

没有神照看,做自己的巫师,通向理想的灵柩

念念无词,把鬼赶:情死的,泪死的,苦死的,守死的

前十里,有人桥上等你;后十里,有人轿上等你

左十里,有人路上等你;右十里,有人船上等你

有桥你过桥,无桥你涉水,离我远点,让我看得见

有轿你上轿,无轿你等等,离我远点,让我看得见

有船你坐船,无船你自担,离我远点,让我看得见

有路你走路,无路你下坎,离我远点,让我看得见

月未现,为何我站在你的桥上,无影无形;露未干

为何我坐在你的轿里,哭泣;叶未青,为何我走在你的路上

前不见你,后不见己;桑未落,为何我渡了你的船

心有思虑,惹鬼缠,你走你的道,我爬我的山

让我为你唱完这首老歌

柏桦(傣族)

指头轻轻拂过

旧唱片细细密密的年轮

就像爱抚一张

亲切如昔的脸

心跳加速热血涌动

鼻子发酸视线模糊

一生爱恨

谁能破译播放?

偏僻乡村

破旧瓦屋

潜伏着意想不到的

一首首老歌

电筒的光芒

照亮寨子曲曲弯弯的夜

一句久违的歌词

猝不及防凌空飞来

就像一串黑弹

击中秘密藏匿的

某种怀念

你热泪盈眶

隔着千千万万座城市 隔着

一道道流水一座座山冈

是我的亲人

我的故乡

是默不作响的

往昔时光

手握话筒 城市舞台的聚光灯将我

烧灼得遍体鳞伤

今夜 谁会如约前来

听这一首老歌

和我一起

轻轻歌唱……

山神

李贵明(傈僳族)

神色藏在谷雨之前

我无法分辨,你今年的面孔

刻画着野兽的冰雹还是火焰泥土

吐出云雾山川,无人见识的花朵

没转过脸

人们不好不坏,你不悲不喜

鸡颅的纹路,征兆前世的心地

今夜的爱情,还有来年的麦穗和洪水

其实我不信你,能够将风暴吹成笛声

我也不见你

驾驭阳光迎面而来

当我做成山神的旗帜,插上山顶

那洁白,那五谷组成的图案,那自在的飘

像极了我自己的心

仿佛树叶弹奏的琴,在赞美

那朵无人见过的花

耳朵里的天堂

阿卓务林(彝族)

那个孤独的哑巴

静静地坐在门前的古松下

一脸的庄重

好像有一道命令

比他的心更固执

他的嘴唇蠕动

如一只闭嘴鸣叫的青蛙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似乎有一打话

在他的脑门挣扎

但他始终不肯打开

话语的城门

似乎有一尊佛

让他宁肯背叛自己

也不敢泄露天机

他那左手捂住右耳的姿势

让我怀疑,他是在用一只手

塞住一只耳朵里的人世

用另一只手

打开另一只耳朵里的天堂

闪着泪花的星星

曹翔(普米族)

天黑下来

村庄的篝火点燃

竹笛吹出的锅庄舞曲

像踩在脚下的火炭

夜晚的风

溅出了火花

吹进一盏盏奇艳的灯笼

一面湖水

在银白的视线里

收起白天波动的茫然

它怎么努力地变幻

也无法回到从前

而此刻

我多么想握住

那失去锋刃的弯月

在远山溪流的磨刀石上

磨出一片

闪着泪花的星星

扎西德勒

扎西尼玛(藏族)

在拉萨,朋友们欢聚一堂

作为客人中的朋友

朋友们说

噢,朋友

欢迎你到拉萨来!扎西德勒!

哦,扎西德勒

这个美好的词语

如此的滚烫

像惊雷滚过血液

我喝下一杯杯酒

也咽下一阵阵的泪水

在这个时刻

我没有更好的方式

回报他们

我唯一能做的

在酒中滤净泪水

唤醒内心的山脉、河流

血肉之乡

和亲人的名字

五月,你轻轻走过

闵建岚(景颇族)

五月是晴朗的天

你却把日子弄湿

你看

那风都是柔和的

多像你注满深情的眼

轻轻划过我的脸

凤凰花在枝头热烈地开放

多像此刻你我的相遇

在酒中找到了彼此

慌乱中

夜色迷离地抓住了一些词汇

那些不成规矩的言语

成了我们的约定

你离五月最近的时刻

其实成了你远别的起点

一点一点地移动

一点一点地堆积

饱满的五月

变得越过越长

一些漫不经心的痕迹

随着五月的纹路

越来越清晰地

裸露在一些时间里

藏在心底的期盼

就这样

变得真实而圆润

六分地

伊蒙红木(佤族)

我的六分地

三分旱谷遮蔽高楼

两分高粱隔断喧嚣

一分地瓜听云霞披风起舞

它之上

甲虫串门子找亲戚

蚂蚁筑巢搬运粮食

朴实得没一件饰品的麻雀

白花花里来,白花花里去

它们抖抖翅膀

不落一片人情世故

不驮负半点名利

哈达

单增曲措(藏族)

一条白色的哈达

好长 好长

长得我走不到尽头

一条白色的哈达

好白 好白

白如阿妈的心

一条白色的哈达

好洁 好洁

洁如阿妈的爱

一条白色的哈达

好宽 好宽

宽如我的天地

纳西女子

严谅(白族)

从来不让眼泪

越过屋檐

碰落院子里的樱桃

丰乳如牡丹

深藏三月的帘后

从来不越过冬天的雪线

黑板上行走的月儿

心尖最疼的伤口

用兰苑厚厚的香气包扎

从来不随秋风踩碎落叶

从来不随落叶取悦秋风

从来不用红线捆扎爱情

不像厨师

把另一种生命做成可口的艺术

只用满山杜鹃煮一坛毒酒

一生自饮

只越过雕花窗棂

用木质的阳光浇灌田野

从来不会汲干井里的相思

从来不把焐热的男人

晾上粮架

雪风漂洗过的水光山色

只用金色的麦粒喂养长流的山歌

没有猎物的猎狗

黑羊(彝族)

大山,草木茂密,沟壑纵横

一条经验丰富的猎狗

突然找不到了猎物

伸着长长的舌头

来到山顶发呆

白天,它

望着苍茫的群山

回想

当年抓到麂子獐子的草坪

把野猪老熊撵进主人枪口的经过

夜晚,它

望着天空

猜想

哪颗星星是岩羊的化身

哪些星座是犀牛的样子

山下

主人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它的名字

它却坐在山上一动不动

记忆

曹媛(普米族)

童年的记忆里

不知道糖果是什么味道

只知道火塘边烧黑的洋芋

它能充饥

童年的记忆里

不知道金钱意味着什么

但总喜欢和父亲去山上挖药根

知道它可以去换大米

童年的记忆里

不知道车子是什么

只知道骑在马背上

可以去很远的地方

童年的记忆里

不知道山那边会是什么样

但总是在猜想自己

哪天能翻过那座山去

如今,当童年的所有疑惑都弄明白时

自己却真正地不知道了很多

栏目责编: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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