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斯坦印象(组诗)
2014-11-17郭志凌
郭志凌
初到阿克纠宾
机场到项目部的路上
都是木屋或外部砖砌的房子
除了候机厅的高度,引我向上的目光
到一棵最高的榆树为止
整个小城,始终处于一种悠闲的状态
只是在机舱,遇到过几把散漫的冬不拉
其后,再没机缘与音乐邂逅
几只鸽子,擦过蓝色的屋顶
估计它们才是这里最早的主人
两扇铁门把我拽进一座大院
就是这几千平米的地方,让我在短暂的
离别后,又回到亲爱的祖国
那一个个熟悉的方块字
就是码放在家里的煤,让我由里到外
温暖陡升。我干涩于空中的眼睛
是不是因为着陆,开始恢复清澈
湿润并非来自激动,而是源于最终的平静——
在扎那诺尔
几株放喷的火炬
把扎那诺尔漆黑的夜晚,照的通亮
没有草籽和马粪的气味,没有奶茶香
迎面袭来石油的问候,还有
不能充分燃烧的天然气
天上四个小时,地上四个钟头
扎那诺尔,我还是来晚了
比起五月到来的弟兄,缺了野郁金香
铺满山坡的画页。我看到的草
长在薄薄的植被上。就像夹在护照里的
商务签证,不能长期在此居留
游弋在工区和驻守在营地的
哈萨克保安,让我有了身处异国的知觉
我想,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
要把学得很流利的一句哈语
在没有缝隙的拥抱中,用腹语,读给妻子——
肯基亚克的正午
没见到一个牧人。几峰骆驼,几匹马
几头反刍时光的奶牛。被稀疏的草,统一调遣着
茂密的云朵,一瓣一瓣抖落在牛身上
让我们忍俊不住,扯下一片慰藉的湛蓝
——这是开发最早的油田
与扎那诺尔相比,依旧没什么起色
低矮的井架,彼此间,离得很远
连接它们的输油管,像随意绑扎的绷带
让原本脆弱的柏油路,落满伤痕
一上一下的抽油机,总觉得打不起精神
挨着地面放喷的火炬,呼呼地打鼾
这儿有石油,有天然气
这儿见惯了牛羊、草埂和浮土的哈萨克
陆续见到了俄国人、美国人、德国人、韩国人
印度人,现在,抬头低头
都避不开朴实的中国人
——一条穿越沙漠腹地的河流
滋生了三个自然村落。一向很少吃鱼的村民
在狭窄的岸边,架起鱼竿。躲进苇丛的野鸭
清洌见底的鱼。让肯基亚克的正午
渗出汗液。即使间隔几千公里
生活的节奏,还是没有打乱
路过库姆萨依,我有点想家
别把库姆萨依当作一位姑娘的名字
它是新油区,也是褪化的老牧场
路过库姆萨依,我有点想家
没有阳光指引,我也会,轻易找到东方
此时,我像一个妊娠不久的媳妇
动不动,鼻子一泛酸,心就会痉挛
离家远了,家的概念愈发清晰
只是望着望着,衣襟湿了一片
眼睛突然模糊。戈壁泛黄的草,为什么
遇到雨水,葱郁得让人爱怜
只是半大的羔羊,跪在石砾上
粉红的舌苔沾满乳汁。它在拼命拱动
那只抚养它的乳房,红肿着,让我在体验
温暖的同时,感受到爱的痛楚——
扎纳诺儿的中秋
遮住月亮的,是云
阻挡月光的,是屏障林立的黑
今年的月,我不敢触摸
今夜的泪,流到干涸
如果,家是厚实的棉被
我就是,深秋,露在外面的脚趾
长得快,走得也远
一声低微的叹息,我望见一绺月光
白在母亲双鬓
同样的月亮,怎么就圆不起来
同样的月饼,怎么嚼起来无味
妈!顺着您额头缜密的褶子
我会曲折地接近您
一张被您常常抚摸的脸,除了
抚不平的坎坷,注定与从前一模一样
今夜,想象着以往的情景
敬杯酒,给爸爸;掰块月饼,给妈妈
扎纳诺儿,几百人的宴席
坐在长桌上,被人敬酒的,您的儿子
实际上,已是一具,被思念劫持
留在那儿的——躯壳
一个诗人与一群工人
风,又一次让硫化氢的气味
堵塞我的呼吸。这些微量元素
还不足以,让我致命
深秋抖落的草籽和花粉
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
假如这串喷嚏,是一首首赞美诗
该有多好!在一群来了一年的工人中
我耻于说自己是个诗人
也许,他们眉宇间,偶尔捕捉的
一丝忧郁,能算作思念的话
那一定是这个世界,最纯粹的情感
一个只会写写画画的人
与一群摆弄钢铁的人相比
轻得,都找不见骨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