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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干部老马的再婚生活

2014-11-17

中老年健康 2014年11期
关键词:马涛老马

独家特约:好看连载(十)

十、喝水吐水的猫

房子租妥后,两人的同居生活终于名正言顺地开始了。那房子是胡大芳钦点的,颇为老旧的民宅,房租却和新楼差不多,但胡大芳认定了那里最妙,老马只能乖乖地付了一年房租,这中间种种手续都是胡大芳和房主沟通敲定,没让老马费过心跑过腿,不仅这些,即使是老房子内部一点点的完善、改建,最终焕然一新,这整个过程,老马都没有参与过,他认为既然要对这个女人好,一切都要按她的喜好安排,胡大芳从没有过怨言,甚至乐于为装修的种种琐事奔波,主动要求老马不要做这些粗活,老马从心到身都是舒坦的、满意的,他体会到了劳动妇女勤劳的美好,不像那些被宠着的女人,可能洗一只碗都会抱怨两天,只是每每胡大芳拿着各种单据来找老马要钱时他才会有丁点不悦,但哪怕哪天不悦了,胡大芳到了晚上就非常主动地黏到老马身上,让他把所有不悦释放。

如果再挑挑目前的状态有什么不尽人意之处,就是胡大芳的儿子张亮亮一家来吃饭,他们是常来的,老马每次都准备好酒菜,比在自己家里待客还要精心,偶尔待客自然是其乐融融欢笑满堂,经常待客只能让主人无比疲惫,还要搜肠刮肚想些话题来聊,每次送走他们一家老马都像连续上了两个夜班一样困乏。

偏偏有次他们没有提前打招呼,仿佛认准了老马明知他们会回去一样,饭已做好,但量肯定是不够的,把老马杀了个手足无措,张亮亮嘴上说着无所謂不太饿,但语气和表情都是很不愉快的,胡大芳最怕儿子和孙子受委屈,心疼又焦急,想起了昨天还有剩菜,连说“我跟你马叔吃剩菜就行了。”老马无所谓,他对女儿马涛他们也是一样,如果有剩饭一定是他打扫干净,第二天再吃头天留下的变陈旧的饭菜,逐渐成了他的习惯,他认为身为长辈吃吃剩菜在所难免,每天都在吃剩菜,也不在乎这一顿半顿,只要张亮亮他们满意就天下太平了,问题就出在那锅粥上。

那天的粥是胡大芳熬的,是老马盛出来并且端上桌的,算上胡大芳的孙子共五人,盛出来的粥只有四碗半,胡大芳一家此时已经围坐在桌前,按照常人的想法,或者按照老马把自己不当外人的想法,大人们喝整碗的,小孙子喝那半碗足矣,于是他最后端上那半碗粥并且摆在小孙子面前时,胡大芳的脸色骤变,她本就黝黑的脸膛愈发黑中透紫,肥硕的脸颊有些颤抖“你啥意思?”

老马一时竟不知胡大芳是在对自己说话,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见胡大芳嘭的一声撂下筷子,“我问你呢,你啥意思?为啥不给我孙子盛满?”老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安排是无比错误的,那半碗粥他无权安排给任何人,只应放到自己面前,于是讪讪地对小孙子笑着说“那半碗是马爷爷的,咱俩换换?”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奶奶很凶,以为自己犯了错,哇的哭了起来,胡大芳一把抱起孙子,嘴里哦哦哦的哄着,还不忘继续质问老马,“你到底是啥意思?”老马也不知道自己有啥意思,只能对张亮亮他们解释“今天不知道你们来,粥不够了。”

“哎呀,多大点事呀,妈,你也是的,不就半碗粥吗?马叔又不是故意不给孩子的,给我就是了。”张亮亮端起自己那满碗粥深深地吸溜了一口,然后看了媳妇一眼,“给他妈喝,他妈不爱喝粥。马叔忙里忙外的到最后连碗粥都不让喝?说出去了别人还以为咱家过不起了呢。”

“那不行,平常我怎么让着他忍着他都行,但是他要对你们不好就不行!老马,你少喝口粥能死吗?”

“今天是我没注意,你快来吃饭吧。”老马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虽然一点诚意都没有,但确实完全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他想漂漂亮亮地打个圆场,可是在老鸡护着小鸡般的胡大芳面前,他成为了一只被啄得遍体鳞伤的败鹰。

“吃个屁!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了!你自己吃吧,儿子,咱们走!”

气饱了的胡大芳带着吃饱了的张亮亮三口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出租屋,只剩老马自己收拾残局。饭桌的残局都归置好了,老马也没想出该怎么归置半碗粥问题的残局,脑中一直萦绕着三个字——至于吗?

第二天胡大芳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好像从不曾气过,老马自是不敢再提醒任何不愉快的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天起老马落下了病根,每次喝粥都只给自己盛半碗。风波表面上平息了,但老马觉得还有一股气息在涌动,平静反而让他不安,他暗自期盼胡大芳快些找个由头大吵一架。

可就像知错之人忽然悔改般,胡大芳不仅不吵更突然对老马殷勤起来,最不同的是她竟然掏钱买菜了,而且一买就持续了数日,这完全感动了老马,他就想起了在某本情感读物上看到的观点:如果一个大款舍得给你花钱并不意味着他爱你,但是一个穷人如果舍得给你花钱那一定就是他很爱你。胡大芳的节俭和吝啬有目共睹,她突然舍得为老马买菜,难道不意味着她死心塌地的爱着老马吗?包括张亮亮三口再登门也每次必不空手,完全放下了他那副我在市局工作我怕谁的姿态,笑逐颜开马叔长马叔短褒奖着他,这都是绝无仅有的,这都意味着他们的妈再也无法离开老马了,他们要求着老马千万不要对胡大芳有异心。老马那已经被磨损的自信重建了,他的身体也像重建了一样,他突然发现自己是雄壮的,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一定胜过任何同龄人,比如老杜。他经常在胡大芳的嚎叫声中想象,老杜肯定已经过不上性生活了吧!自豪的老马知道了“第二春”的具体意义。

春天总是会结束的,无论第几次。树木绿得快滴下了汁液,花儿粉得忘了羞怯,夏天就来了。铺垫了许多日子,胡大芳在一个老马又得意忘形的夜晚说出了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愿望,结束了老马温暖的春天,却未按伦常的四季变换更替,直接将严冬唤来。

“你懂车不?”胡大芳倚着老马伟岸的胸脯。

“懂点,不多。”身为一个知识分子,老马不喜欢承认有自己不懂的区域,何况马涛他们买车时自己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品牌,所以老马不算撒谎。

“那你说亮亮买个啥车合适呀?”

“他不是有车吗?想换车?”

“不换,再买一个,旧的给他媳妇送孩子上下学。”

“他俩闹两辆车是不是开销太大了?”

“现在谁家不是好几辆车?再说他那个车太旧了,他们单位就数他的车破,毕竟也是市局工作的,开出去朋友看见还笑话他呢。”

“他自己没有喜欢的?”

“他倒是看上个越野,也不贵,二十来万。”

“那也不便宜了。”

“二十多万的越野不贵了。我想给他付个首付,剩下贷款他自己还。”

“他想买那就买呗。”

“亮亮现在手头挺紧的,孩子剛上学,媳妇又没工作,他那个媳妇家真不是个玩意儿,从结婚到现在没给过一分钱!根本指望不上,全都靠我这个老娘呢!”

“买不起就过段时间再说哇……”

“现在正好那个车降价了,要买就得赶紧的!我这个做妈的不帮他谁帮他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惜我现在钱不够了,你也知道哇,咱们这个家里外里花销也不小呢,唉!”

“唉!”

“要不这样,你先借给我点?5万就行了,不多哇?”

沉默撕扯开了两人本粘合在一起的身体,老马看着胡大芳背过去的身体,心想,不是不借呀,租房、装修、生活,折腾了这许久存款已经骤减了,若全然借给你,马涛那边怎么办呢?遇到急事怎么办呢?马涛若是知道了该怎么想呢?这些都是事啊。

老马多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啊,那股暗涌找到出口流泻而出,原来这许久的好,是为了换来他更多的回报。他想到了感情读物上那害人的观点,想补充一句“如果一个吝啬鬼给你花钱,那你就摊上事了。”

“我给你打欠条!又不是不还了!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行我就想别的办法了。”

“我现在钱也不够啊……”

“你有多少?”胡大芳抓住了一线希望,死死捏着老马的胳膊不肯放手。

“也就一两万吧?”

“你咋才那么点钱?你还领导呢,狗屁领导!一点油水也没捞着还叫个领导?我真是瞎眼了跟了你……哎哎哎,算逑了,明天你去银行查查,有多少就借我多少。我打欠条!”

这时老马回忆了一下张亮亮的车,仿佛不是那么旧,还是个外国牌子,老马在心里骂了句娘,又想到马涛两口子那辆咬牙跺脚买的国产车,以及20多年前搬进去就未曾改变过的家,打了个冷战,好像死去的老婆正站在床头死死盯着他裸露的身体,知了狂欢地叫着,他一把扯过了夏凉被掩藏住了自己。

胡大芳执意要跟着老马到银行转账,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安全起见,老马比谁都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想看看老马到底还有多少油水可榨,厌恶之余又庆幸自己的钱并未存在一张存折上,早先还曾想过要不要把所有存款并存到一起,以便有不测时马涛他们不必为了存折和密码而周折,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着急走这步棋深为明智之举。

突然间,老马明白,她突然的发火和突然的温存都是一种策略和手段,好比一个优秀的马拉松运动员,对于实力不足的运动员会忽然加速或忽然减速,目的是消耗对手的体力,让对手失败。老马就是那个实力不足的运动员,在这场感情马拉松中,被她一点一点消耗实力,而最终败下阵来的老马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变得失去了自由,变得那么在乎她,在乎她的感受,细细想来,应该是从那半碗粥开始,老马输了头阵,而被窝里的温存,又使她的战果巩固和扩大。现在,老马心里明白,但腿却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看着她的脸听她安排。老马想起小时候听说有一种专门吃猫的“猫豹子”,它挟持着猫去水边喝水,喝饱了再逼着猫吐出来,如此反复几十次,直到猫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猫豹子才不紧不慢地吃掉它。在此过程中,猫知道自己喝水吐水,最后是死,但它因恐惧而不得不做。老马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喝水吐水的猫,胡大芳是那只猫豹子。老马不知道怎样失去了反抗的胆量,在某种特殊的恐惧中一步一步任人家屠宰。

他回家取了存折,本来想是个工作日,家里无人,做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不会引起怀疑,谁知马涛正蹲在地上一块一块仔细地擦着地板砖,背面望去,那身姿竟像极了他的亡妻,听到响动的马涛猛地回头,眼里满是喜悦,不过那喜悦又是陌生的,老马到底有多久没有回过这个熟悉的家,他自己也记不得日子,只知道很久。

“爸!你咋回来了?”

“我回来取点东西,你没上班?”此话一出,老马看出了马涛眼里的失落,他再次痛恨自己不够圆滑,如果稍加思考,说一句我回来看看你,那该是多么皆大欢喜啊!

“我今天休息,幸亏我休息,要不还见不着了。”马涛涮了涮抹布,不再看老马。

“抽空你们去我那坐坐,这么长时间还没去过呢。”

“哦,行。你跟我胡姨挺好的吧?”

“挺好。”

二人无话,老马取上了存款不多的存折,再次看了眼一成不变的家,下意识地跟马涛说了句他一直想说却不知何时该说如何出口的话“闺女,咱家的存折在我那屋暖气片后面,密码在存折背面写着。”

“爸?你不是遇上啥事了吧?你不高兴了就回来吧……”

“能有啥事?就是想起来了,跟你说一声。”老马试图用笑声掩盖住所有不情愿,他第一次那么不希望离开这个家,第一次感觉到了家和屋的区别,但是他的脚还是跨出了家门,楼下还有急切期盼着他存折的胡大芳。

“爸!”

老马立即探身回来,马涛依然蹲在地上,还在擦着老马进门时在擦的那块地砖,如果马涛知道那一望竟是诀别,一定会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走过去,用尽全身气力拥抱老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离开,她是爱老马的,所有的冷漠和恶语相向是因为她的恨无处宣泄,她只能以她最爱的人为出口,把她所有的痛苦倾倒,除了母亲和儿子——她已经失去的最亲的人,能承受她痛苦的还有谁呢?

马涛看着老马,“这么着急走啊?不喝口水啦?”

老马阻止了正欲起身的马涛,“不喝了,还有事呢。改天回来。”

“哦。”

若老马也知一去竟是离别,断不会草草关上门,他会噙着泪告诉马涛,“记得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

当时的老马,想的更多的是楼下焦急的胡大芳。胡大芳需要钱,很多人都很需要钱,为了生存,为了欲望,钱被无限地放大,人们为了钱,冷漠和热情,做决定或被决定或强迫别人决定,其实谁也没有因为钱而获得主宰权,也许拥有的越多越成为了无法翻身的奴隶。

老马心慌意乱地走向胡大芳,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走向猫豹子的猫,未来是怎样的老马不知道,但这钱,老马知道,去了就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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