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2014-11-17李心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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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红连续三年考研,三年失败,她报的是她在北京上本科的那所大学的研究生,如果她把自己的标准降低一点,省内的研究生她第一年就考走了。这一考,就考走了四五年的时间,加上她刚毕业闲散的二年,离开大学后,时光不知不觉就溜走了六七年,对于俞红父母来说,这可不是小事,一个姑娘到了近三十岁了不找对象成家,还每天琢磨着考试,有点不可思议。俞红自己猛然间回头,才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在她身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她一起毕业的同学,有的又去读博士了,有的已经参加工作成家了,结婚早的,孩子已经能够拿着酱油瓶子去打酱油了,这个世界变化真快啊,俞红不由得感慨。
三年连续失败,俞红自己蒙着头想了几天,最后作出了决定,决定不考研究生了,她准备考一个单位工作。
俞红就考到了艺术馆,正式办理了有关手续,俞红就上班了。
俞红被分配到文艺科,单位人事处长把文艺科长叫来,一起把她领到了一间办公室,算是把她安顿好了。
办公室共有三张办公桌,有一张桌子是空的,靠着窗户,文艺科长说那一张桌子就是俞红的。人事处处长说最近迎接国庆,艺术馆的人都分散在各处准备庆祝工作,本来是要开个会向大家介绍俞红的,但人都不在,让俞红先自己熟悉一下情况。之后人事处处长走了,留下科长给她交待了一下,说她们办公室共有三个人,她对面的桌子是陈果的,挨过去的是梁秀花的,说着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了她一把,说让她先熟悉熟悉情况,有工作会安排她的。
上了快半个月班了,俞红都没有见到陈果和梁秀花,每天她一个人待在办公室,打扫的时候,她要把陈果和梁秀花的办公桌都擦一遍,把窗台和文件柜也擦一遍,之后就坐在电脑旁。科长是女的,有时候俞红能见着她,有时候见不着她,这期间她给俞红安排了三次工作,让俞红登记参加了展览的书画作品名目,整理书画作品的电子版,还整理了一些档案。俞红按科长的安排做好了这些工作,她也不去汇报,等科长推开她办公室的门,问她的时候,她就告诉她都完成了。工作的间隙,这些间隙都很长,俞红就有些无聊,坐在电脑旁,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就看向窗户外,办公楼里偶尔有脚步声,这声音一出现,仿佛整座楼里都是空的。俞红就有些期待陈果和梁秀花来。问科长陈果和梁秀花都去干什么了,科长说她们年龄大了,不常住班,偶尔也来。俞红还想问问科长陈果和梁秀花是什么样的两个人,但她没有打听。科长是科长,不是群众,有些话她不能随便打听。
国庆之后,为了慰问大家,单位组织去云顶山庄度假三天,这次俞红见到了陈果,俞红看到陈果年龄也不像科长说的那么大,和科长差不多,俞红凑到陈果跟前说,你好,我是新来的,我们一个办公室,陈果说哦,听说新来了一个同事,一直也没有见面,你好。两个人就算认识了。正巧晚上她们住在一个房间,俞红说哪一个是梁秀花呢?陈果说没有来。一上班科长就介绍我和你们一个办公室,一直也没有见到你们。陈果说不想去,什么破单位呢。俞红说我也发现咱们单位并没有多少事可做。陈果说你刚来,时间久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洗漱完,陈果把她的袜子搭在了液晶电视上,之后把她的旅游鞋放在了行李架上,她拿着一块布擦,等俞红洗澡出来,她只穿一条短裤,一件半袖T恤从胸前撸上去了,大概是因为热的原因,露出了两只乳房。俞红很有点不好意思,她第一次见这样大大咧咧的女人,除了在公共浴室看到女同学的身子,她还没有见到这样的状况。本来气温已经降下来了,陈果开了空调。她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看她的样子,仿佛是在度酷暑。
俞红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陈果的袜子搭在液晶电视上,她想开电视,又想还是算了。她曾听单位的一个人说起过陈果,说她至今还没有结婚。她可能因为这个就对她怀有一种好奇。但她不敢开口问她什么,谁知道她会不会忌讳这个问题。俞红就坐在床上,一层层涂抹那些保湿水,晚霜,眼霜。从那只手掌大的小镜子里,她看到了陈果两只眼睛看着她,通过灯光的照射,她看到她眼睛里面的一种说不清内容的注视,她只能开口了,问她用什么牌子的眼霜,说看她保养的很好。陈果说我从来不用化妆品,都晚上了,你抹那么多不怕伤害皮肤吗?俞红说这是纯植物的,陈果就再没有吭声,后来问俞红多大了,说她比俞红整整大了一轮,问俞红找到对象没有?
在陈果面前,俞红不忌讳这个问题,反正她比她都大一轮还没有结婚,俞红说还没有。陈果说要什么样的,俞红说没有定什么标准。陈果说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标准,你应该有明确的目标,接着陈果就给俞红列数了一番,比如家庭、学历、单位、身高、个人爱好,还要看品性。陈果说我比你年长,结婚一定要考虑各方面的因素。俞红说遇着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了,其实命里早就注定了,哪还容得了我挑拣呢。对找对象这事,俞红有点悲观。陈果说话是那么说,命运是什么呢,命运还不是在自己手里握着的。俞红说我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握着,要握着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俞红又想到了考试失利的那几年,如果她顺利考走,那么她已经毕业了,说不定已经在北京找到了工作,但她没有讲出来,她忌讳这个。
云顶山庄风光不错,秋天的景色,可以滑草,滑沙,一路上,俞红紧紧地跟着陈果,就像她上学那会经常一起相伴的胡小毛。票是一票通,在里面可以任意地选择娱乐项目,中午的时间,太阳有些不依不饶,不过俞红还是很有兴致,她想去运动一下。她对陈果说我们去滑沙吧,挺好玩的。陈果说这么晒,你去吧,我想在树阴下坐一会儿。见陈果不想去,俞红犹豫了一下,她不想一个人爬那么长的台阶,就坐下来看上边往下滑的人。云顶山庄很大,单位的人三三两两不知都分散到了什么地方。这时俞红看到了科长,坐在滑沙车上,一溜就滑下来了。看她滑得那么有兴致,俞红也来了兴致,她一个人爬了上去,用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然后用了不到二分钟的时间就滑下来了。
午休过后,俞红问我们下午去干什么,陈果说这地方我来过几次,也没有什么意思,要不待在房间里看电视。俞红说太浪费了,我们去山庄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看看四周的景色。陈果说也行,两个人就在山庄里走了走,因为彼此还不是很熟悉,也没有多少要谈的话题,所以这样散步让俞红总觉得缺少什么。
度假之后,陈果上班的次数多了起来,俞红渐渐发现,即使陈果比她先到办公室,陈果也不屑打扫卫生。俞红只能拿抹布先擦自己的桌子,然后擦陈果的桌子,陈果坐在电脑旁,挥一下手说不用擦,渐渐的俞红也就不擦了,只擦自己的。这期间,科长会来办公室,安排俞红做一两件事,科长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不敲门就进来了,科长走后,陈果就开始骂,敲一下门会敲断手吗?什么作派。
一般地,只要是科长安排了活,俞红就仔细地去干。她发现,陈果几乎没有什么事可做,她有时露一面就出去了。她热衷于网购,经常有快递打电话让去取货,有时她不在办公室,就打电话让俞红去取,俞红就帮她取回来。渐渐的,俞红发现单位还是有不少事要做,收发文件,整理档案,起草一些文稿。科长通常来的时候,就俞红一个人在办公室,科长就问陈果呢?俞红说不知道。科长就安排俞红任务。俞红看出,即使陈果什么事也不干,科长什么话也不说,也没有见她对陈果提出批评。
工作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俞红上班也不像以前那样积极了,她开始迟到早退,有时候甚至一上午一下午不去单位,后来一整天也不去单位一次。这期间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去见面,聊天,一起吃饭,她觉得不合适的见一面就回绝了,她觉得合适的,就希望早点定下来,结婚,但对方没有像她一样迫切。好像热衷于恋爱的经过,遇到这种人,俞红就推掉了,到她这个年龄,恋爱都不想谈了,觉得那过程太繁琐,谈不成,又要浪费好几个月的时间。
科长对她工作的态度明显不满意了,以前一有事,科长推开门,她就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前,科长安排一下就完了,现在她们的门经常是锁着的,寂然的楼道里几乎没有人。一次单位发文件,让各科室去取,科长就给她打电话,等她取了文件回到办公室,打开门,发现陈果坐在里面,她说也不是什么紧急文件,非要通知现在去取,陈果看了她一眼,说一直就是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俞红给科长送过去了文件,说陈果就在办公室,也可以让她去取一下啊,科长说你们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敲了门,才给你打了电话,上班时间,你在外面忙什么呢?俞红说她妈重感冒,正在医院看病呢。科长说,以后上班时间来不了就打一声招呼,这是单位的纪律。俞红看了科长几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发现她对科长有点无语。
陈果有陈果的理论,我们在这个单位工作了这么多年,你是单位的新兵,你要好好干。俞红突然间明白了,她们都这样以为,她是单位的新人,她年轻,她没有理由不好好工作,她就觉得有些不公平。年终的时候,评先进,她被评上了,实际上就是科长一个人定的,奖品领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看到陈果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她的心情也顿时像被霜打了一样。
俞红渐渐感到了环境的压抑,科长一脸的规矩,陈果一脸的没规矩,她觉得靠哪边她都靠不上,她们两个的眼睛都盯着她看,仿佛看她最终靠向哪一边。说实在的,俞红感觉到了,但她看不到自己的前方。她的前方是像科长一样,还是像陈果一样,其实她并不想成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孤独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感觉,俞红觉得她在这个单位太孤独了。
冬天的时候,有男人来办公室找陈果,陈果不在。男人就与俞红打听陈果,问陈果干什么去了,俞红说不知道。男人又问陈果是不是结婚了,俞红说没有听说,男人说他认识陈果,但不见面好长时间了,所以对陈果的情况不太了解。男人走的时候,要走了陈果的手机号码,看来他们确实好长时间没有联络了。等陈果来的时候,俞红就把男人来找她的事告诉了陈果,陈果说知道了,以后有人打听我的电话不要说出去,挺烦人的。把嘴冲科长的办公室努了努,问俞红,在不在?俞红说去开会了。
哦,陈果说,陈果有点如释重负,然后拿起电话打,俞红听出她是给梁秀花打电话,两人在电话中拉了半天家常,好像一起找科长有事。之后俞红问陈果,梁秀花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上班,家里有什么事呢?陈果说她能有什么事,说是她父亲摔了一跤,胳膊断了,她照顾,实际上她每天还不是打麻将。不过来了做什么呢,每天收发文件,整理档案资料,通知这个通知那个,早做腻了。俞红听陈果这样一说,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她本科上了四年,到头来落到了每天打杂的地步。陈果她们不屑做的工作,让她做。考试的时候,招考单位一直说希望录用到优秀人才,谁能想到优秀人才落到这种境地。
俞红心里就打起了鼓,她们谁也不珍惜她,科长颐指气使,陈果她们觉得理所当然,俞红的火气不断的从胸口往上蹿,她们不来单位,却不必和科长说明情况,为什么科长要让她说明情况,还说这是单位的纪律。
俞红就把科长对她说的纪律一事和陈果说了,俞红说你不在单位的时间里全要和科长说明情况吗?陈果说那还不得把我累死,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为什么要让我说明情况呢,陈果说因为你是新来的,因为你听她的,你不听她的她就不对你做要求了,什么问题给我们都解决不了,还每天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真的把自己当作了领导。听到陈果说这些话,俞红很痛快,这些话她压根儿不敢说,但她喜欢听到这样的话。陈果的话无疑给俞红壮了胆。
俞红喜欢陈果来单位,陈果来了单位,给她讲许多她不知道的事,俞红觉得陈果和自己处于一个阶层,都属于群众,俞红就觉得她有了与科长对抗的基础,她有同盟。就壮起了胆,去找了科长,说我们科应该分一下工,科长有点意外,说怎么分呢,俞红说我看到陈果几乎没有什么事做,这样不分工更不利于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让其他人反而对我有了看法,以为我怎么了似的。科长说什么怎么了似的,你听到什么了。俞红说工作应该大家都做,各管一块。科长说你只管好好做工作,别的你不要多操心,你记住一点,工作是不会白做的,做工作会让人在各方面都取得进步。俞红说我其实也不是上进的人。科长有点生气,俞红再没有话好讲了,科长说你年纪轻,好好做工作会有发展的,俞红说我其实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科长不明就理长叹了一口气。
找陈果的那个男人又来了,这次陈果在,听到敲门声,俞红去开了门,那个男人就进来了。陈果抬起了头,男人说打你电话,你怎么老关机。陈果说不想接电话,这个还不明白吗。男人看了俞红一眼,俞红装作看电脑。男人说我有事想和你谈谈。陈果说我没有什么好谈的,早干什么去了。男人说你怎么这样啊,脾气还这么坏。陈果想说什么,没有吭声。男人说这样,中午我们一起吃饭,谈谈,陈果说没有什么好谈的。男人说你这一生都坏在你的脾气上了。
男人走了,陈果从窗户上向下面看,看到男人从楼门出去了,俞红说这是谁呢,上次就是他来找你。陈果说你看他像谁,俞红说看他像要和你和好,是不是在追求你。陈果说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现在宁愿让街上的流浪汉白睡,也不会让他牵一根手指头。俞红说他把你怎么了,这么恨他。陈果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眼巴巴等着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从陈果的话里,俞红听出了一个大概,他们谈过恋爱,这期间,男人脚踏几只船,把陈果闪在了一边,后来男人结婚了,还与陈果有联络,陈果以为他会为了自己离婚,结果几年过去了,她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现在男人又腆着脸来找她,她怎么能有好脸色,她又不是替补队员。
上班无聊的时候,俞红有时去别的办公室转转,她喜欢跟人们聊聊,但她发现,这机关像一只密闭的容器,什么信息也透露不出来,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房价,网购便捷,偶尔问问科长在不在,有什么事要与她一起交流。对于陈果和梁秀花,他们几乎提也不会提,本来作为一个单位来的新人,俞红还是想听听关于单位人事的一些情况,但人们不提这些话题。上班的时候,大家一起来到这座楼里,下班的时候,各忙各的,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那个男人来找过陈果之后,陈果好几天都没有来单位,科长可能有事,来办公室找陈果,俞红说不在,科长说打电话老关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自己不嫁人,偏偏和别人的老公纠缠不清,让人家把电话打到了单位。俞红出于对陈果隐私的保密,没有在科长面前提那个男人来找陈果的事,以及陈果的态度。
科长说你多大了,科长第一次关心俞红的个人问题。俞红说三十岁了,而立之年。有男朋友了吗?科长问,俞红说还没有。科长说你也不小了,现在工作也稳定了,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俞红没有接腔,她讨厌这种口气,科长见她这样,走了。
俞红好奇陈果和那个人怎么样了,但陈果老也不露面,俞红就给陈果打了一个电话,陈果的电话关机,她看了看玻璃板下面的通讯表,陈果再没有别的联络方式,俞红就不理解陈果,就不怕有重要的电话打给她吗?她当着另一个人的面不给那个人好脸色,那个人会不会一走了之?
俞红的恋爱出现了障碍,俞红发现她讨厌对她有好感的男人的语言表达,他们知道恋爱是用来谈的,俞红在他们谈对她印象的时候就不由得要开小差,她总会不由得要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她不由得就要质问一下对方,相过多少次亲,谈过多少次恋爱,最长的一次谈了多久,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等等。有时候在茶馆,有时候在小饭店,她就喜欢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谈他的过去,她希望听到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她缺少这个,哪怕是让她听一听,像鸡汤一样滋养一下心灵,让她想像一段美好的恋爱,但是没有,所有的恋爱在男人的嘴里都变得有些琐碎和无聊,末了,俞红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如果她的时间段有空档,下一次男人约她见面的时候她也不拒绝,她就在这种闲谈中打发时间。
她不明白,怎么在见面之后聊天之后就无法产生那种感觉,就是让她确信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是她生命里的人。她以为自己恋爱的触角迟钝了,不由得要对自己怀疑一番。朋友胡小毛也结婚了,她打电话问胡小毛恋爱要怎么谈,胡小毛说了解,熟悉,约会,吵嘴,生气,和好,要是这个经过能反复两次,彼此还不离弃,那么就可以结婚了。她嘿嘿笑了。胡小毛的哲学与陈果的哲学不同,她想把同样的问题问一次陈果。
陈果终于来了,满脸春风,俞红说看你仿佛年轻了几岁,有什么好事呢?陈果说我发现了一个真理,关于男人的。俞红说说说看。陈果说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对你好,他心里有你,不管你的态度如何,他都会真心对你。俞红说你们和好了吗?陈果说也许吧。俞红说会结婚吗?陈果说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区别呢?俞红说我现在连恋爱都不知道该怎么谈,你说谈到什么程度就可以结婚了?陈果说你要把你的范围放宽,年龄大几岁也可以,我觉得离了婚没有孩子的也可以考虑,你说呢?主要是要看这个男人的自身条件,能力如何,前一段时间有人给我介绍一个男人,我听了觉得很适合你,不适合我,因为我比他年龄大点,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男人。俞红说你说说看,陈果说听说那个人的女人去世三年了,这两年,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但那个男人一个也没有去见,说要等女人过了三周年再考虑自己的事,现在三周年过了。这个男人个子挺高,自己有实体,有别墅,年龄大概三十八九岁了,比你大,你有兴趣了我帮你介绍一下。俞红说找这种人心里有阴影,我受不了。陈果说现在像你这般大的男孩子也不多,你要找就抓紧了找。我就是这样晃荡过来的,不知不觉从三十岁晃荡到了四十岁,现在要结婚,对象都是半老头子。
和陈果一聊,俞红心里就不由得一紧,陈果的经验让俞红产生了一种焦虑。属于她的爱情什么时候降临呢?她想起她错过的几个不错的人,他们分别在她的人生里停顿了一些时刻,那时她处在犹豫中,她是好多年以后才明白的,如果放到现在,她不会有任何犹豫就会作出决定。
俞红很长一段时间对什么都没有兴致,倒是上下班很守时,那天快下班了,一个女人来办公室找陈果,陈果还正好在,那个女人进来就一把揪住了陈果的头发,两个人就厮打了起来,那个女人骂陈果偷汉,破坏了她的家庭。两个人的吵闹声惊动了科长,科长来了,劝那个女人住手,陈果说你自己要管好自己的男人,他一次次来找我,又不是我去找他。那个女人说陈果不要脸,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来找你?之后,陈果就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说他老婆来单位闹事,问他管不管,陈果说你他妈是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就想出来风流快活?风流快活了嘴巴还不关严实。之后不久那个男人就来了,被科长叫到了她办公室,科长叫陈果也去,陈果说她不去。科长说那你管好自己,以后不要给单位惹事生非。陈果没有说话,提着她的包走了。
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俞红总觉得有些事没有完结,她的心悬在那儿,但确实这事过去了。科长领导着她一个人,陈果偶尔来,梁秀花还没有来,梁秀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有些好奇。闲着无聊的时候,她会想,在科长和陈果这两个人中间,自己喜欢谁?她觉得她喜欢陈果,尽管陈果把袜子挂在了液晶电视上,把一双脏鞋放在了宾馆的行李架上,陈果不打扫办公室,以自我为中心,但她是群众,假如是科长,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跑到单位来闹事。俞红不禁要想,科长在别人面前会不会也是这副样子呢?
陈果很长时间都不来单位了,办公室经常是俞红一个人,那天一个相处了一些时间的男孩子来办公室找她,见俞红一个人,就不规矩了,抱住了她。俞红推了半天都没有推开他。这时锁孔里有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两个人还抱在那儿,俞红看到了进来的梁秀花。
梁秀花说没事,不要不好意思,年轻人找对象都这样,我还见过公园里找对象的人呢,你们不介意,我也不介意。俞红使了一下眼色,那个男孩偷偷溜了。梁秀花说以前有男人来办公室找陈果,这场面我撞过好多次,我理解。
俞红脸一直红到耳根,她没想到她与梁秀花以这种方式见面,梁秀花说陈果呢,来了没有,俞红说没有。梁秀花说还是她打电话让我来呢,俞红说听说你照顾你父亲,你父亲好了吗?梁秀花说好了。梁秀花说你戴的这个项链是不是你男朋友送的?这个挺别致的。项链是俞红大学的男友送的,因了梁秀花的一句话,俞红又想到了她大学的男友,他们分手也已经七八年的时间了。
快结婚了吧?梁秀花问俞红。俞红说还早呢,慢慢谈吧。你们谈了多久了?梁秀花问俞红,俞红说三四个月了,实际上才一个月多点,梁秀花说感觉对了,不在于时间长短,该结婚还是早点结了好。俞红说我现在很迟钝,对结婚很茫然,梁秀花说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要像陈果,该抓住时要抓住,好像那么洒脱,不在乎婚姻,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
那个女人上次来单位找陈果打了一架,俞红对梁秀花说,其实也挺可怜,好像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梁秀花说以前就来闹过,陈果为什么经常不来单位呢,就是因为怕这女人来闹事。一遇这事科长也心烦,她不来单位,省得有人找来打架。不止一个女人来过。梁秀花说。我就不明白,这些事男人不说怎么能传到女人的耳朵里?陈果也是,我劝她多少次了,我还给她介绍过几个呢,有的条件还不错,对她挺上心的,她却不当真,女人经不起时间的磨洗,一转眼,不是老了吗,没有人与她谈婚论嫁了吧。自己心情也不好,事业也就荒废了。梁秀花说。
听梁秀花介绍,陈果本来是画画的,画油画,得过省群艺馆的奖,感情受挫后,很少作画了,梁秀花说,本来她与科长的资历差不多,科长已经成为科长了,她还是普通人,她说不在乎,实际上能不在乎吗?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梁秀花说听说单位要集房了,通知下来没有?俞红说不知道。梁秀花说我儿子也快结婚了,还没有房子住,我过来打听打听,科长在吗?俞红说科长去开会了。怎么老有开不完的会,是不是说房子的事呢?俞红说不知道。梁秀花就给陈果打电话,说她来单位了,科长不在,问陈果来吗?陈果说不在就不去了,梁秀花说你来吧,有我和俞红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梁秀花说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啊,被人家的男人睡了,被人家的老婆打了。陈果也不介意梁秀花这样说,说又没有被你的男人睡过,你怎么这副腔调。
你没事就来单位吧,梁秀花说,一会我请你和俞红去吃饭,群众要与群众打成一片。陈果说手里有事呢,要不你们来我这儿吧,一会儿咱们就在这儿吃饭,你顺便买上菜,梁秀花就问俞红,去不去?俞红上班一年多了,单位还从来没有人邀请她去作客,她很乐意,她想走近她们,像同事与同事那样。
陈果在家里作画呢,刚刚作完一幅,画布还湿着,梁秀花说这是画了什么,陈果说你看看,梁秀花说怎么想起来又画画了,梁秀花就远远的观赏这幅画,说你画的是秋天的荷叶,陈果说再看看,俞红也凑在梁秀花跟前,她看到了陈果画的天空和云影,陈果说这幅画叫《云图》。
俞红略微懂画,在这幅画里看到了云层,看到了深秋,看到了秋雨和风的影子,看到了岁月,她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如果可能,她想她愿意从这幅画开始认识陈果,她愿意从这个侧面走近她,因为她是她的同事。
责任编辑赵宏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