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失踪
2014-11-17周海亮
□周海亮
短时间失踪
□周海亮
当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错误，已经晚了。几天里，他在那条小街上，往返数次。他走得很慢，甚至会坐在街心公园的石椅上，抽掉一根香烟，再喝掉一瓶可乐。他慢吞吞地消磨着时间，可是他仍然无法将一个小时消耗干净。他的疑心，便如一颗种子，落地，膨胀，生根，发芽，越长越大，不可遏制。
妻子与几个朋友聚会，他是知道的。他在家里等待妻子，顺便将堆挤在洗衣机里的衣服洗了，又将抽油烟机擦干净。然后妻子回来，花枝招展，表情灿烂，嘴巴里呼出好闻的白兰地气味。他问，怎么才回来？妻子说，十分钟以前刚散场。他说，一个女人走夜路，不安全。妻子已经钻进了浴室。然后，洗澡，睡觉，一夜无事。可是第二天，当他无意中遇到一个与妻子一起聚会的朋友，他对妻子，突然产生出狐疑。
朋友所说的他们结束聚会的时间，比妻子所说的，足足早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很短，一个小时也很长，一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情。
回家，装作不经意问起妻子，妻子说，我记错了。他说，可是你好像并没有喝醉。妻子说，并非喝醉才会记错。他说，哦。偷看妻子的眼神，他似乎从妻子的眼神里，读到其他东西。
也许你还忘记了其他事情。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他突然说，比如喝完酒以后接着喝茶，比如路上塞车……
对了，我想起来了。妻子说，我是走回来的，和小吴。喝得有点多，散散步，有助醒酒。就是咱俩经常散步的那条小街，芙蓉花开得正好……他一直把我送到楼下……
你该请他上来坐坐。
天太晚，不方便。妻子说，再说我好像有点喝高了……
其实，他希望妻子去喝茶，去做面膜，去打牌，去做任何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做的事情，而不是和小吴一起散步。小吴是妻子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小吴高大英俊，风趣幽默，更重要的是，小吴单身且懂风情。酒后两个人一起散步也正常，不正常的是，妻子当天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或者说，妻子当天好像有意将散步这件事隐瞒。这就更加可疑了—忘记与故意，绝对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情况。于是他开始在那条小路上计算时间。可是每一次，最多半个小时，他就将那条路走完。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变得很糟。
虽心存狐疑，他与妻子，仍然相安无事。直到又一个周末，妻子又要出去与朋友聚会，他嘱咐一句，早点回来。妻子随口说，哪天没早点回来？他压抑太久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上次你和小吴一起失踪了一个小时！
我们走回来……
那也用不着一个小时！
你真无聊……
那一个小时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你真无聊！
声音越说越大，终变成争吵。似乎妻子碰他一下，似乎他用胳膊顺势一挡，妻子便倒下了。妻子的脑袋碰到柜角，脸颊淌出鲜血。他慌了，急忙翻箱倒柜寻找创可贴和紫药水，待好不容易找到，妻子早已甩门而去。
突然，他感觉对不住妻子了。毕竟他是男人，毕竟这么多年，妻子一直是贤妻良母的楷模。他决定待妻子回来后给她认错，并求她宽恕他的粗暴。等待妻子回来的那段时间，他洗了衣服，拖了地板。然后，他接到小吴的电话。
你打她了？小吴说。
她自己摔倒了……
如果你再这样待她，我会对你不客气！小吴说。
他拿着电话，愣住了。小吴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小吴凭什么管他们的私事？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可气，越想越感觉他和妻子之间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天夜里，当妻子回来，当他们再一次争吵起来，妻子再一次甩门而出。
第二天，当他从沙发上醒来，他看到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是妻子写的：是你逼我失踪。
他发疯般到处寻找妻子，可是这一次，妻子真的失踪了。几个月以后，他接到一封从遥远的城市寄来的信，信中只有妻子的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他再一次在那条小路上不停地往返。他认为自己走得很快，有时候，甚至用上一路小跑，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将一个小时消耗干净。他纳闷，难道时间在妻子失踪之前和失踪以后，用了两种速度？
不管如何，他知道，妻子已经下了与他离婚的决心。就算最终他们勉强和好，这道裂痕，也注定无法修补了。似乎这与聚会无关，与小吴无关，也与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无关。
是这样。当他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错误时，已经太晚了。
（原载《天池》 北京赵和平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