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有病

□秦德龙

别以为我有病

□秦德龙

他又被“请”到了精神病院。说“请”是客气话，实际上，他是被绑到了精神病院。和上次一样，他被扔进了一间小屋里，说是“要给他煞煞邪气”。

主治医生他认得，上次就是这位医生给他下的药单。主治医生说：“你又来了？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们不会折磨你！”又说，“既来之，则安之吧。你的家人又举报了你，你以后再和自家人细说吧。”

他生气地嚷道：“我没病！没病，也得被你们折腾出来有病！”

主治医生说：“我们总要走个程序。你看这样吧，我们观察之后，再做决定放不放你。”

他听了之后，愣了愣，接下来就龟缩在墙角，像个犯罪嫌疑人那样，一声不吭了。

主治医生走了。来了一个彪形大汉，给小屋加了把锁。

他暴跳如雷。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让我配合吗？他叫了起来：“给我打针吧，给我吃药！”

一个男护士走来了。这个男护士他认得，上次就是这位男护士给他扎了十几针。他对男护士说：“小国，我是被精神病的！”

小国很惊奇：“你不是好了吗？怎么又进来了？”

他无奈地说：“这次，又是家里人给医院打的电话！实话对你说，我上马了一个项目，家人嫌我花钱多，认为我脑子有病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小国听他说着，感觉他不像个病人。小国同情地说：“来到这里，你千万别和医生争吵。你动静越大，他们越说你有病。你明白吗？”

他点头说：“小国，你心真好！你给我打针吧，再让我吃点药，我要睡觉！”

小国笑了，给他用了药。

他渐渐地安静下来了。恍惚中，他产生了一个怪诞的想法，在这里休息几天也不错。上次也是家人打了电话，他被抓进了精神病院。他又哭又闹，又踢门又打窗户，结果，他被打了一针。当即，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是的，从小他就有这个毛病，害怕打针。可是，进了精神病院，打不打针，由不得自己。一想到打针，他猛一激灵，重新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受不了精神病院的环境。上次，有位病人发作了，朝他吼了起来，还挥舞着拳头。好在一名男护士及时赶来，他才没有头破血流。不过，看着凶恶的病友，他还是好一阵心悸。从此以后，他看见谁都害怕，都带着戒心。这不能不使他保持警惕。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看着别人都在欢乐，他却感到度日如年。真的，他不能听见别人哈哈大笑，他一听见别人大笑，就头痛欲裂，如同跌进可怕的深渊。

主治医生又出现了。主治医生很平静地说：“经过我们的观察，你可以出院了。”

“我可以出院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次，才几个小时，而上一次，是十几天。

他默默地走出了精神病院，家人没有来接他。他看见，那个叫小国的男护士，在向他招手。他心生一阵感动。

他独自回到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拉住妻子说：“我不怪你，但是你可不要以为我有病。”

妻子甩开他的手，不理他，进了里屋。

他又对儿子说：“你看我像是有病吗？告诉你，你爸爸什么病都没有！”

儿子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出门去了。

他对满头白发的老父亲说：“爸，您儿子真的没病！咱家人就不该打那个电话，叫精神病医院把您儿子抓走！”

父亲什么都没说，狠狠吸了口烟，烟雾缭绕的。

他决定不再和家人说废话。他搬出去住了。他正在做一个公益项目，哪有那么多时间说废话呢？是的，他每天忙得很，没有工夫与任何人磨牙。那个公益项目，就是给这条路安装路灯，眼下搁浅了。是家人嫌他订的路灯太贵，没和他打招呼，就把路灯调换了。现在，他要做的工作，就是重新订合同，重新订货。为这个，家人都和他过不去。也正是因为这个，家人给精神病医院打了电话。

想起这事，他真的很难受。

索性就什么也不想。

这条路修好的那天晚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夜景，他想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他独自走进了精神病医院。

主治医生很是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他心情复杂地问：“怎么，不欢迎吗？”

主治医生笑道：“欢迎欢迎！想来这里休息，当然欢迎！”

他低下声音说：“也许，隔断时间，我就要来住几天。”

主治医生打量着他憔悴的面容，若有所思地说：“瞧你又黑又瘦，目光痴呆，真像是个病人！”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4年第8期 黑龙江姚志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