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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强《乡村书》简评

2014-11-15郭冬勇南英

文学教育 2014年11期
关键词:口语化乡村底层

郭冬勇+南英

内容摘要:诗人陈衍强从开始创作之初就一直致力于写农村,他和他的诗歌都深深的扎根于故乡山村之中,他的作品多用通俗的口语写作方式对乡村现状进行诗性的描摹,对乡村的中存在的丑陋一面进行深刻的揭示,来隐性地表达着自己对乡村的真爱情怀。可以说,在一定的意义上,陈衍强是一个纯粹的乡村诗人。

关键词:乡村 底层 口语化 情感

诗人陈衍强可以说是一个纯粹的乡村诗人,他在自己的诗集自序中说:“我生长在农村,写农村诗应该是我的强项,而我关注的是底层,是真正的民生和疼痛,加之我的表达方式是独立的,个性的,民间的。所以有人要把我的诗歌读给他在乡下的父母听。”①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陈衍强开始自己的诗歌创作,时至今日,已经出版了三部诗集。应该说,相比于前几年出版的两部集子来说,他在2013年出版的诗集《乡村书》更能体现陈衍强的“乡村”特色。在这部新出版的《乡村书》中,收录了陈衍强之前出版的《英雄美人》和《我的乡村》中的部分具有代表性的乡村诗歌,加上近几年创作的与乡村相关的新作,共同构成了陈衍强诗歌创作的“乡村”书写的主旋律。

一.从“田园牧歌”向荒凉真实的转变

陈衍强笔下的乡村是什么样的呢?早在他八十年代出版的第一部诗集《英雄美人》当中,陈衍强就有关于乡村的描摹,在《家居峡谷》中,“家居峡谷的人/打开门也看不远/山就是路/水就是桥/太阳是一只旧电筒/刚从他们的头上晃过/就不亮了”,就是在这样连阳光都显得奢侈的地方,生活于其中的人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他们在这种地方过日子/闷了/唱山歌也不管用/因为歌声还没有拐弯/又被悬崖弹回来/他们只能把属于他们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持续下去/砍柴烧火/挑水煮饭/哪怕头上掉下房子大的石头/也不搬家/只要河边的青草上/还有一件没有晒干的花衣裳/这里就还有爱情和幻想”。

这是三十年前的乡村,这中间所表达的是满满的“田园牧歌”的情怀,再看看现今的乡村:“有力气的男人外出找钱去了/才长大的姑娘被劳务输出了/连长的一般的寡妇/也进城给人擦皮鞋了/老的掉牙的老家/只剩下年迈的父母/带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孙辈/白天在去年的土地上/掰包谷/夜晚守着三间瓦房/和两声狗叫”(《农村现状》)。事实上,这首《农村现状》是陈衍强前几年的作品,此次被重新收录进《乡村书》这一集子,再一次的呈现出来,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基于现实的真实情况,诗歌中几年前的“现状”,时至今日,也仍然是“现状”。甚至可以说,在乡村日益被“掏空”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各种弊端,已经被社会广泛认识到的情况下,这种“现状”的当下存在,给人留下的是更为触目惊心的震撼。这里再也没有了山歌,没有了花衣裳,没有了幻想,有的只是赤裸裸的现实:在乡下的农村里,除去守巢的老人和小孩,仅有的生命就是从声音中才产生了“在场”——那只可怜的老狗。所以,在陈衍强的内心深处,他要《向狗致敬》:“是它在冷清的如坟地的山村/陪伴我年迈的父母/仿佛我的投错了娘胎的亲兄弟”。

陈衍强仅仅是用简单的笔触,如同中国古代的水墨写意画那样:老人、小孩、瓦房和狗,就勾勒出了整个诗作的内核,应该说,这些作为诗歌情感载体的直观对象,在陈衍强早期的诗歌中也是常见的,大为不同的是,早期的作品中,出现这些对象之时,包含的是黄发垂髫的古典浪漫,弥漫在诗中的是满满的田园牧歌的情怀,而现在,同样的对象,情感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冷寂萧瑟与灰暗成为作品的真实写照。究其原因,是乡村已经发生了变化,诗人作为乡村的儿子,他要用自己的诗歌,深切的反映这种巨变。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作品要源于生活这一单方面的规律说决定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诗人对乡村那种责任感要求诗人作出书写立场的转变。

二.在对立场景的描绘中揭示现实

陈衍强写农村,与别的诗人写农村有很大的不同。如另一位诗人余毒所说的那样,有些诗人写得浪漫而华丽,好像农村是每一个大都市的后花园,到处流露着莺飞草长的春天,是世外桃源,是保存纯真与质朴的精神的乌托邦,可以供在城里精疲力尽的人们在经过惨烈的生活厮杀之后,获得精神和身体的慰藉。②而对陈衍强来说,那些世外桃源式的地乌托邦场景,已经不能表达当下乡村中的最矛盾、最真实和最让人深思的东西了。

在陈衍强的笔下,乡村的单纯朴素的外衣已经被剥离,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乡村的赤裸裸的废墟般的存在,揭示出在“田园牧歌”时代之后的一些丑恶。这种废墟般存在的状态,不仅仅是乡村的纯客观的物质层面,更包含着乡村人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一种堕落的或者颓废的精神面貌,或许每个从农村到城市的人都知道,但是却不一定清楚这丑恶的审美价值,在日常生活当中,这种丑恶就发生在人们身边,但是却由于对生活的漠视和在心中存留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抑或由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在作祟,几乎从来不被人们纳入审视的范围之内,但是陈衍强,却用高度的凝练的手法,将其从繁复的生活之中截取出来,像办一次摄影展览那样,罗列出来,供读者和观众们审视和欣赏,鉴别它们的丑恶。

已经有评论家指出陈衍强的乡村诗歌“主要是以对现实物象的白描,让生活中的种种现象本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诗人并没有任何的夸大与缩小,也没有多少直接的议论,甚至那种悲情与忧思,都只是透过对物象的描述,而间接地表达出来的”。③对于陈衍强来说,要让读者从中鉴别出哪些是美,哪些是丑,仅仅有白描好像还是不够的,为了更明显地反省这种现实,就需要有更为独到的视角。在此,诗人通过对矛盾场景的对立刻画,外加以稍显“刻薄”的眼光,诚挚地剖析了自己的乡村。

在《打工妹回乡》和《打工妹返城》这两首诗歌之中,他不仅仅从中看到了她们在“回乡”和“返城”时的表象。如在打工妹们“返城”时,“有的拖着行李箱/有的扛着蛇皮口袋”,“有的在自动取款机前插卡/有的在运输公司售票窗口排队/有的已经坐上开往昆明的班车/有的在班车上给业务主管发短信”;而在她们“回乡”时,“有的带着现金/有的带着活期存折或卡/有的带着美过的容/有的带着牛仔裤绷紧的下半身”。这些都是在场景的简单白描中显而易见的东西,还有一些是被掩盖的,但也被诗人“透视”了出来,“返城”之时,“有的提包里装的是腊肉/有的钱包里藏的是安全套”;“回乡”的那刻,“有的带着洗头的手势/有的带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毒瘾”,更有甚者,她们之中,“有的带着难言之隐的炎症/有的带着办农家乐的想法/有的带着嫁矿老板的迫切心情”,这种对个人来说的绝对“秘密”在此也被诗人所窥视到,并将其揭露出来。endprint

在这一“回”一“返”的场景刻画之间,矛盾的对立已经形成,离家之时的未知的命运和对生活的憧憬,也在回乡之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清晰化,只是在这种命运的清晰化之中,更加凸现的却是她们的追求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这种落差在乡村中间变成一种恶性的循环,致使在场面的对立营造中不断的延续着乡村未来发展的噩梦。

三.不断扩大的新口语化写作策略

陈衍强自己说,他的诗歌,有很强的口语化写作倾向,他曾经表示“我近年来开始努力用诗歌将我身边的人和事叙述出来,这并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手段,不需要以修辞、词藻堆砌可以复制的形式主义诗风,只需要把我们日常生活(甚至是平庸的生活)表现得很精彩就够了。如我已经发表的《大哥陈衍章》、《家族》、《罗官员的母亲》、《宣传部长饶祥碧》、《我和办公室的同事们》、《刘家芬的失踪》等都是我在平民主义精神照耀下对‘新口语诗的一种光大”。④

然而,就是在这种口语化的写作思路指导下,陈衍强作为生活的参与者与旁观者,在随意、调侃、幽默与诙谐地叙述他所想讲的人物和事件,甚至有人把他的诗歌读给乡人听得时候,他却有着另外地担心,他曾说他的诗集不敢给老家的人看,因为每首都有人说这是写村里的哪一个人。

诚然,因为这种口语化的写作策略,陈衍强的诗歌在内容上通俗易懂,这种通俗易懂的特性,一方面是来源于诗人本身就是一个扎根于农村的写作者,自身从农村出来,深入地体验农村的生活,感受农村的现状,自觉地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创作和农村联系起来,形成了他对现实主义写作态度的坚守;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这种口语化写作方式与他通过诗歌讲故事的具体方法联系在一起,更为直接地转化为对故事的讲述上,可以说,他的诗歌,每一首都是在讲故事。然而他这种对故事的讲述,又不同于叙事诗,叙事诗更多的是指向——诗,在陈衍强这里,更多时候是故事,诗歌仅仅成为一种载体形式,是一条指向性的道路,或者说,是一个开端。如在《老家(之二)》中写道:“乳房开始挂果的小姨妹/月亮出来就有高潮/今年开春/她把推豆花的磨坊/搬到姐夫家的山墙边/盖上去年的瓦/成为偏房”。“偏房”本是乡村的口语,本意表示在正屋旁边所建的房屋,在这一作品中,句子本身确实在标示着正屋山墙旁边有了另外的一间推豆花的房子,但是,乡下人对于在家庭之外的两性关系的发生,不会用“情人”这样的词汇,反而也是“偏房”这一词语,从早期社会历史中继承下来的这一口头词语,既表达了句子本身的意思,又指涉了句子深处不便说明的“故事”。

可以说陈衍强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形式的层面上实现着诗歌体裁的同时,在体裁之外,实现着更深层面上的故事生成,正是这些没有用语言进行详细诉说的故事,才使得口语化的写作反而显得更为深沉有分量。

四.双重的身份与不变的真爱

从陈衍强的作品来看,他习惯使用简单的白描手法来刻画农村的现状,通过诙谐幽默的口语来讲述发生在农村的故事,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感情却非常的丰富,只有通过对作品的深层解读,才可以从中体味得到。

他在作品中说:“我自从挣脱老家/就仿佛远离山沟的水声/即便抽空携带媳妇和烟酒回去/也仅仅吃一顿父母的苦/然后拉着腊肉/车一掉头/我就把蓬头垢面的老家/甩在乡下”(《再写老家》)。在此,诗人“挣脱”了老家,貌似摆脱了那贫困的乡村。但是,诗人的这种“挣脱”,从根本上说来,仅仅只是一种身体的摆脱和逃离。割不断的是和故乡的精神羁绊。那个山村,那个老家,那里有着维系他和乡村关系的亲人的存在,诗人“抽空携带媳妇和烟酒回去”之时,也不单单是“吃一顿父母的苦”,在这里,乡村生活中的“苦”,已经不仅仅是“父母的苦”,其中更饱含着所有父老乡亲,所有在老家苦苦挣扎的亲人们的痛。

诗人本身就出生在乡下山村,生长在山村,虽然他如今也进了城,作为国家工作人员生活在县城之中,哪怕是诗人所生活的彝良县是国家级的贫困县,从规模来说,对于我们日常所认识的“城市”或者“都市”来说,也仅仅是一较大以点的“乡村”而已。在成为了一个“城里人”之后,他还因为生活和写作的需要,常常地返回农村,他无法割断自己同乡村的那种联系。对于乡村,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他有一种融化在自己血液当中的情感。客观地说来,诗人情感的这种复杂性,除了作为“城里人”对乡村的眷恋之外,更深层的是表现在他对于乡村的深刻反思之上。

山区农村的生活主基调是“疼痛”,“他们也无法说出/一种寒风撕裂皮肤的疼痛/一种镰刀割破手指的疼痛/一种锄头挖进骨头的疼痛/我不知道除了用挣扎/还有什么字眼能代替他们的劳动/他们被浅薄的土地耗尽一生/然后被二十四节气翻耕成泥沙”(《疼痛》)。对于这种“疼痛”,更多的人选择了“逃离”,“带着老乡到处漫游的手机号码/即使身上只揣有100块钱/即使扛着塞满腊肉的编织袋挤火车/即使到了大城市的晚上蹲屋檐/即使被坏人拉进很黑的社会/即使梦想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淌血”(《农村娃儿》),这是诗人代替农村娃儿的沉痛诉说,也是农村的青年一代的现实选择。不愿意再在土地上谋生,而“逃离”之后又是如此的凄惨,乡村的未来只能是更加的荒凉,更加的了无生气。在对这种“逃离”的沉痛诉说之中,显露出来的是诗人对于乡村未来的忧虑。毕竟,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儿,他们才是乡村今后发展的生力军,没有他们,乡村就不会有未来,在他们一个个逃离的身影之中,村庄的未来似乎正在诗人眼前浮现。

从早期对乡村“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赞美到对先进农村现状的沉痛揭示,诗人的情感并不是仅仅由追忆转为批判,在对乡村现实的揭示中,恰恰更包含着对乡村的真爱。眷恋故乡年迈的父母,是一种爱;感慨故乡的日益破落,是一种爱;疼惜乡村青年的逃离,也是一种爱。没有这种深沉的爱意,就不会有对往昔的追忆,就不会有对现今的哀痛,也就不会有对于未来的担忧。诗人的这种爱,是一种大情怀,包含在过去,现在,也融入到了未来。

五.结语

陈衍强说自己是“父亲种出来的粮食”,那是因为诗人心中有着“根”在乡村土地的信仰。在陈衍强的“乡村”主题诗歌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诗人对当下贫困偏远地区乡村的真实描摹,可以从中体会到诗人对当下乡村“世界”的批判,也可以从中领悟诗人对于他所依赖的乡村的“田园牧歌”式的追忆,更有对乡村未来的渴望。他用自己的诗歌,追忆乡村的美好,揭示乡村的丑恶,表达自己的忧心,他把自己的创作的中心用一种坚守的态度,定在了乡村土地之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陈衍强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纯粹”的乡村诗人。

参考文献

①陈衍强,乡村书,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页

②④陈衍强,英雄美人,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页,第3页

③邹建军,评陈衍强的《农村现状》,《文学教育》,2008年第1期,第20页

(作者单位:云南昭通学院人文学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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