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也有自己的爵士乐

延冰+吴启+东莫村

原创爵士：永不满足的结果

近期，张盈发布了她第一张原创爵士专辑《Sondia》。专辑名称正是她的英文名，也是她的粉丝最为熟悉的歌曲名之一。“中国摇滚之父”崔健评价其为“中国第一张爵士女歌手的原创音乐专辑”，且几个形容词哪个都不能少。

其中的信息量很大。近年来，因为数字媒体和盗版的冲击，做唱片等于“烧钱”，实体唱片都很少有人做了，何况是原创唱片，更何况创作的是在中国尚属小众的爵士音乐。“市面上大部分爵士乐唱片都是把家喻户晓的英文歌改一改，翻唱一下。”应某台湾制作人的邀请，张盈也曾出过这样的翻唱唱片，“因为都是现成的作品，改一改就能录了。录音花3天，后期再做一做，制作周期相对不会那么漫长。”

至于自己的首张原创爵士专辑，从词曲、编曲、演唱、录音，再到制作，张盈一个人全包。“自己掏钱么，就没人催着你，弄满意了再出。”所以三年后，专辑终于“磨”了出来，“这就是不着急的结果。”音乐人小柯评价她： “在这个满大街都是《小苹果》的年代，还有人坚持做一张原创爵士唱片，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贵族的体现。社会的进步就是靠少数精英分子的带领，音乐亦是如此。”

其间究竟费了多大的心血和精力，她却不想过多描述。“很多人在专辑内页写录制怎么怎么辛苦，感慨，我什么都没写。因为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些歌里了。”好在，几个搭配的乐手都是国内爵士界的“大腕”，与张盈已经合作了好几年，录音方面很顺利，“但后期混音花了好多时间，就是追求爵士乐好似亲临现场那种逼真的效果。”专辑中的9首歌曲均为近年来的创作，是她“精选中的精选”，“我把我自己都看不上的东西已经筛走了，把那些不能代表我现在对音乐的理解和现在风格的东西也筛走了。”

张盈的本职工作是中国传媒大学音乐系讲师。而自己与音乐的结缘，还得从小时候说起：“我父亲是音乐学院教授，我还没出生呢他就把钢琴给我买好了。”听起来有点强迫意味，但好在张盈就是有这个天赋禀性，尤其是爱改别人的乐谱。“人家谱子上哪个音我听着不对劲我就给改，甚至是大师的作品也敢改，从5岁时就这样了。父亲说你也别改了，干脆学作曲吧。”于是，高中时她开始学作曲，在中央音乐学院读本科和研究生时，又师从国内著名作曲家郭文景。“郭老师绝对是我的偶像，他的个人魅力和创作功力影响了我做音乐的态度。虽然我们创作风格不一样，但老师特别支持我，他知道爵士乐是很有内涵和技术含量的一种音乐。”

今天的爵士乐，早已超越了各种单一的音乐文化形式，发展成为一种属于精神范畴的音乐，它最能体现音乐家的灵感和和创新。在当今世上能与古典音乐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唯有爵士乐了。因为爵士乐不仅旋律、和声和节奏方面极具特色，更重要的是它无与伦比的即兴演奏。

接触音乐以来，张盈曾横跨古典、流行、爵士三个领域。“你在音乐厅里感受到古典音乐的庄严和细腻，是因为它严格照谱演奏，决不允许自由创作和篡改，但恰恰是因为这种一成不变的风格，让我无法从中获得满足感。流行音乐的特点，是和声与节奏都比较简单、顺口，但对于从小学古典音乐的我来说，又显得太简单了。正好爵士乐介于这两者之间。又因为学作曲，所以总唱别人的歌我又不满足了，于是做原创爵士。”

她表示，最终走上这条路，实际上是一个永不满足、然后去追求一些东西让自己满足的过程。

做爵士版《小苹果》？扯！

一次上课，有学生问张盈：“张老师，你做一个爵士版的《小苹果》呗，点击量肯定一下子就上去了。”她脱口而出：“扯！我就不翻。”

“我怎么觉得中国流行音乐这20年来没什么进步？”还有学生问。张盈说，因为盲从。“什么火做什么。你看《小苹果》一出，有多少人跟风翻唱。”

这里面还有音乐在她心中神圣性的地位使然。“速溶咖啡很快，可能味道也还不错，但我只做那种特别讲究、回味悠长、有说头、现磨现煮的咖啡。很麻烦，但出来的就是精品。” 她捧着手里的现磨咖啡告诉我。“我不想让任何很世故、很商业的因素去左右音乐。所以翻唱这个事我不会刻意去尝试，除非是特别好的作品。”

张盈最早是从欧美流行音乐中发现爵士乐踪影的。“我发现其中和声的色彩，用的和弦、节奏，与港台和内地流行音乐不一样。后来才知道这是受到了爵士乐的影响，因为爵士乐在30年代至50年代的美国就是那个时期的流行音乐。于是更加明确：原来我喜欢的这些东西都来自于爵士乐。”她开始海量听爵士乐唱片，包括巴西爵士、拉丁爵士、电子爵士、传统爵士、融合爵士……积累在自己的脑海里，再出来的产物很有点“新派餐厅融合菜”的意思。“我的作品绝不是说模仿某一种风格，完全是一种自然的融合。我觉得怎么好听就怎么写、怎么唱。不过我想说的是，巴西爵士之父Antonio Carlos Jobim（安东尼奥·卡洛斯·乔宾）对我的风格影响很大。”

爵士乐是什么？有哪些特点？张盈在课堂上可以长篇大论，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爵士乐更多的在于感受，她在一首名为《Jazz》的歌曲中唱出了她最感性的理解：“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我什么是爱……Jazz在你的生活中，Jazz是这首歌，Jazz是现在。”

有一件有趣的小事足以说明爵士乐最大的魅力所在：前不久，张盈想为专辑拍MV，朋友说，你别费那劲了，找个人把你现场演出拍个视频，然后和专辑中的音频对上不就得了。张盈当时就乐了：“根本对不上，因为爵士每一遍都不一样！”

“普通人很难玩爵士乐，因为得有扎实的音乐基础。即便是即兴，也不是瞎玩瞎唱，而是在严格的音乐理论框架内完成的。”

“中国也有自己的爵士乐，而且还不差”

“原来中国爵士乐也可以这么有味道，但又不晦涩难懂。”在某大型音乐门户网站上，一些网友在试听张盈的专辑后这样评价。

“我还真没想到！因为那些网站面对的受众绝大多数都并非听爵士的。我一下子觉得，我的辛苦值得了！说明爵士乐在中国不是完全没有群众基础的，只是大家缺少了解的渠道。”张盈兴奋地说。“其实爵士用英文唱会更漂亮，坚持写中文爵士歌曲也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亲近一点。如果我的推广能对中国爵士乐起到一些带动作用，那是最好的了。”

之前在与某出版公司谈唱片发行时，对方直言“原创不好出”，还表示“如果是翻唱，我们马上掏钱给你出”。“你越这么说，我越得把这张原创专辑好好地做出来！”张盈当即在心里发了狠。“翻唱是省事，而且都是人家知道的歌，便于推广。但不要忘了，这么多好的音乐也是人家的原创，经过历史的沉淀，变成了一个经典传唱的东西。一直都用人家现成的，用完了怎么办？总得有人做新的好的作品。没人支持原创，就更没人去做这个事了！而且我又是学作曲的，我不做谁做呢？”

这张专辑，完全满足了她一直以来“纯纯的梦想”：“这里面的音乐一定不会受到别人思想的左右，就是我百分之百想要表达的东西，而不是掺杂商业考虑或要迎合谁的考虑。”此前，有人鼓励她出翻唱，也有人让她走流行音乐道路“火一把”，“是在一条偏离自我的道路上一夜成名，还是在一条保持自我的道路上慢慢累积？我选择了后者。坚持到现在，我自己的音乐也更加成熟了。”

她认为，中国人的音乐欣赏习惯和文化底蕴，造成了爵士乐在中国不温不火的现状。“在一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内都不会成为一个主流音乐文化。其实爵士乐在美国当地也不是主流的，我们也不追求它成为主流。但是我们应该支持它的存在，因为它的存在和进步，代表了中国文化与国际接轨的一个程度。”

接下来，她还想采取一种婉转的方式：“我想把专辑送到国外去评奖，参加一些国外的爵士音乐节，制造些影响。希望让外国人听到：中国也有自己的原创爵士，而且还不差。另外，如果说连爵士乐发源地都承认你中国人的东西还不错的话，那么中国人自己也就不会看不起了。”

“下一张专辑？肯定出啊，更得出了！而且很有可能又是三年！”张盈笑着说道。在忙碌的推广期过后，她想腾出时间和精力写更好的爵士作品。“对我而言，做音乐创作，再麻烦也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