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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风云:政治家的悲喜剧(四)和而不同:子思的忠告

2014-11-15张国刚

月读 2014年5期
关键词:卫国谓之君主

◎ 张国刚

战国风云:政治家的悲喜剧(四)和而不同:子思的忠告

◎ 张国刚

卫国从来都不是强国,可是卫国的始封国君姬封家世却十分“牛”!第一“牛”的是父母:他是周文王与太妃生的儿子。第二“牛”的是兄弟:武王姬发、周公姬旦都是其一奶同胞的兄长。姬封被称为康叔,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将其分封于此,到战国初年,卫国已经传了三十多代国君。

孔子的嫡孙、大名鼎鼎的儒学传人子思,名伋(前483—前402),曾经在卫国生活多年。彼时三晋强盛,卫国沦为魏国的附庸,国事日非,子思就治国理政问题,多次对卫侯提出忠告。

用人问题 就《资治通鉴》的记载而言,子思首先谈到用人的问题。子思向卫侯推荐说,苟变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其才能足堪带领战车500乘。春秋战国的战车一乘,最多可以带兵70余人。能够指挥500辆战车、数万大军的,必然是大将。可是,卫侯连忙解释说,苟变诚然有军事才能,但是品行有瑕疵。他曾经在征收赋税的时候,白吃了人家两颗鸡蛋,所以废而不用。子思对此大不以为然,说了一段很有名的话,大意是:

优秀的领导用人,犹如巧匠处理手中的木材一样。用其所长,弃其所短。粗大的杞梓之树,几个人都无法环抱,哪个巧匠会因为树干上有几尺烂木,就废弃不用呢?如今我们处在战国乱争之世,要选拔带兵打仗的得力帮手,怎能因为两颗鸡蛋的事而弃置优秀的将领而不用呢?列国的诸侯会怎么看我们呢?

子思的话道出了两点道理。第一,选拔人才要取其长,容其短。唐太宗就说过,人之行能(才能、品行),未必兼备。第二,现在是非常时期,大争之世,对于急需人才,更应该有包容心。苟变虽然曾吃了民家两个鸡蛋,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应该用其长。季布曾经在项羽麾下,多次使刘邦难堪。刘邦称帝之后,却能赦免其罪,委任以官职。唐人赵蕤《反经》里说:“含垢藏疾,君之体也”。“垢”和“疾”都不是好的东西,但是,君主应该能够包容,特别是在创业时期,急需人才之际,应该用“最大公约数”来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没有“含垢藏疾”,一味求全责备,何来共图大业的“统一战线”?

卫侯似乎明白了子思的意思,说“谨受教矣”!客气地接受了子思的教诲。子思是社会名人,《中庸》一书即出自其手,卫侯不得不顾虑其社会影响,所以,能够听取其言论。可是卫国君臣之间的关系却不是这么回事。“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卫侯决策错误,可是其下属群臣却异口同声地附和称赞。子思对一个叫公丘懿子的人失望地说:“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何以这么严重?子思接着谈了他对君臣关系的看法。

决策问题 子思认为,领导人在决策时,自以为是,就听不到、也听不进大家的意见。即使领导的意见正确,也应该集思广益,何况决策失误呢?群臣竟然苟同取媚,任由错误发展!领导者不问是非,就喜欢别人顺着自己说话,这是多么昏暗!臣下不管对错,只是阿谀取容,这是多么谄媚!主上昏暗,臣下谄媚,却高居于百姓之上,民众能拥护么?长此下去,国家能不覆亡么?

子思的意思很清楚,君臣之间只有相互坦诚,才能众志成城,治理好国家。领导搞一言堂,文过饰非,弄得大家都噤若寒蝉,不敢说真话,整天揣摩着领导的心思拍马屁,非亡国不可。于是,子思直截了当地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卫侯问:“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子思讲出了他的理由:

国君有错误,却自以为是,卿大夫不敢指出来;卿大夫有错误,却自以为是,庶众不敢指出来。这就失去了纠错机制。上面感觉良好,自以为贤,下面的人同声附和,一片赞扬声。岂非自欺欺人?给领导戴高帽子的,就有好处;给领导提意见的,就遭祸害。这样下去,正确的决策何从而来?《诗经》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君臣都说自己是圣人,就无法辨论是非,犹如谁都分不清乌鸦的雌雄一样)这话说的不就是你们君臣现在的样子么?

和而不同 子思对卫侯的上述两条忠告,道出了领导力修炼的核心内容:出主意(决策)、用干部(用人)。近年出土的郭店楚简记鲁穆公问子思:“何如而可谓忠臣?”(原文多假借字:“可女而可胃忠臣?”)子思回答:“恒称其君之亚(恶)者,可谓忠臣矣。”鲁公“不悦,揖而退之”。能够讲真话,指出国君过失的,就是忠臣。传承子思学说的孟子(约前372—前289),曾与齐宣王有一段问答:“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王勃然变乎色。”(《孟子·万章下》)敢于指出国君有重大过错,是贵戚重臣的本份。假如多次指正,国君仍不改正,就应该换掉他。这是何等大胆的言论!敢于向领导提意见,弥补其决策中的失误,这不是给领导拆台,而是补台,即所谓“和而不同”。

和而不同,进谏纳谏,是中国古代中央集权体制的一个重要内在环节。约略晚于孟子的大儒荀子(前313—前238)从操作层面,谈到进谏纳谏的现实意义。

《荀子·臣道》曰:“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这里首先给“臣”的角色做了一个定性的分析:从君之命而有利于君叫顺从,从君之命而不利于君叫谄媚;违君之令而有利于君叫忠诚,抗君之令而不利于君叫篡夺。不顾及君主之荣辱,不顾及国家之得失,只是苟合取容,以保禄位,豢养结交党羽,这种人就是国贼。这里首先是从国君的根本利益上,而不是从表面的依违态度上,定性国君与臣属的关系。

荀子进而又说:“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矫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闇主惑君以为己贼也。”

这段话的大意是,君主决策行事错误,将危及国家政权。大臣们能向君主提出不同意见,被采纳则罢,不采纳则走人,这是劝谏;意见被采纳就罢,不采纳不惜以身相殉,这是死诤;若能联合众人,率领群臣百官强制性纠正君主之错,君主虽然不情愿,却不能不听从,从而消除了国之大患,清除了国之大害,使君主尊贵、国家安定,这叫辅弼;如果有大臣能拒绝执行君主错误的命令,借用君之重权,纠正君之错事,使国家转危为安,除去君主蒙受的耻辱,成就国家的重大利益,这叫做匡正。因此,能劝谏、死诤、辅弼、匡正之人,是社稷之臣,国君之宝。英明的君主会尊敬优待他们,但愚昧糊涂的君主却视之为寇仇。

荀子的这番“臣道”,把臣属在纠正君主错误方面的职责讲得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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