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请柬
2014-11-15艾贝保热合曼
艾贝保·热合曼
现实生活当中,我们经常会收到形式多样的五彩请柬,或者来自亲朋好友,受邀出席一场喜宴,或者来自官方公共机构,应约赶赴某个典礼和仪式。
接到不同的请柬,就要相应做好不同的准备。就以婚礼为例,因为民族不同,举行婚典的时间就各有差异。一般情况下,汉族在中午北京时间1点前后,维吾尔族则在下午新疆时间5点左右。
请柬从词义上而言,又称为请帖和简帖,是为了邀请客人参加某项活动而发的礼仪性书信。使用请柬,既可以表示对被邀请者的尊重,又可以反映邀请者的郑重态度。
维吾尔族是个热情好客的民族,每逢红白之事,第一时间将消息广而告之,无论是娶亲还是发丧,客人始终是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在一些乡下,甚至就像赶巴扎似的,房前屋后都是人,黑压压一片。所以说,维吾尔人的请柬看似虽小,却影响深远,仿佛一根纽带,连接着你我他,传承着厚重的历史和文化。
维吾尔族把喜事称之为“托依”,而祭事则以“乃孜尔”相称。喜事当中尤以过满月、割礼和结婚最为隆重,作为彼此之间“穿针引线”的一方请柬,历来扮演着不可或缺的特殊角色。请柬不但看上去五彩缤纷、充满诗情画意和喜庆之气,而且仅从外观上就能辨别出是哪一类喜事。譬如适逢一个男孩割礼,请柬的正面或许就是本人的彩色照片,好像是一个小王子一样,神采奕奕、光彩夺目。要么手捧一本著作,寄寓父母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要么搂抱着一只白色大羝羊,似乎告诉世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原本就该如此。
有意思的是,在一些农村,割礼仪式搞得富有创意。头一天,要让接受割礼的孩子穿新衣、骑骏马,巡游全村。孩子所到之处,普遍受到父老乡亲真挚祝福,并且为其披红挂绿,气氛温馨而又热烈。
和现在的隆重情形相比,我们那时就显得相当寒酸和冷清了。记得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恰逢“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破四旧”立“立四新”年代,父母不敢在家里为我和哥哥进行割礼,而是偷偷摸摸将我们带到牧区的爷爷那里。当时我们弟兄两个骑着一头毛驴,摇摇晃晃中总觉得道路没有尽头。父母拖着疲惫的步伐,心事重重地跟在毛驴身后,一声不吭。
其实我们那时并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因而对那位同父母一样,也是默默低头走路的陌生老人,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当傍晚赶到爷爷家的时候,才知道要给我和哥哥进行割礼,而实施割礼的师傅,就是和我们一同进屋的陌生老人。
割礼是在吃过晚饭之后,借着油灯的微弱光亮进行的。哥哥在先,我在后。本来我就胆小,一听哥哥号啕大哭,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就听爷爷安慰说:“其实一点都不疼,就跟蜜蜂蛰了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不信你闭上眼睛试一试。”然而我还是不敢闭上眼睛,惶恐之中仰起半个身子,两眼一眨不眨盯着陌生老人的手。
我自始至终没有看到那把锋利的刀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是见他手中不停摆弄着类似毛衣扦子一样的东西,同时若无其事地讲着我从未听过的一个什么故事。就在爷爷给我嘴里塞进一枚鸡蛋的当儿,就觉得撕心裂肺地痛了一下,我的割礼就算完成了。
因为是赶在暑假做的割礼,又是在偏远的牧区,几乎没有走漏一点风声。不像现在,割礼都是大张旗鼓地进行,美丽的请柬如同盛开的花朵,送到每一个亲朋好友手中,让一个个民族式宴会厅充满欢声笑语。所不同的是,当今城里人更愿意把外科大夫请至家中,或者干脆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做环切手术,不仅创面缩小,减少感染,而且卫生省时,只需休息几日,孩子便可下地活动了。
而婚礼请柬就是另一种风格了,首先从色彩上讲,就已不再是早先单纯的一张红色油光纸了,当时因为条件所限,即便上了一些档次的,充其量再点缀一些金粉。哪里像现在,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斑斓、绚丽多姿,不再是大红大紫一统天下,不仅色彩美丽大方,图案搭配也极为讲究,特别是一些善于创造的年轻人,一再强调请柬的创意和个性化,让结婚请柬越来越呈现出与众不同的文化底蕴和现代意识。
我信手翻阅了一下身边的结婚请柬,因为职业、籍贯、学识、阅历和城乡不同,请柬的外观和内容都有很大的区别。先说外观,有正方形,也有长方形和长条形。有的对折在一起,简约随意;有的则带有外包装,甚至用彩色丝带打着蝴蝶结。
请柬在维吾尔语里称为“泰克力甫纳曼”,直译就是以邀请或聘请的名义。因而这几个字必须摆在正面最醒目的位置,几乎一律都是烫金大字,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加之一簇红彤彤的玫瑰映衬,越发吸引人的眼球。当然也有将一对新人的合影照印上请柬的,掩映在花红柳绿的图案之中,平添一种喜庆色彩。
与之相反的就是“乃孜尔”请柬,一张白纸,加上黑框或花边,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庄严肃穆中突显生者对亡者的思念和缅怀。这种请柬几乎都是单面的,除了同样是在黑框之内的亡者姓名,最醒目的要属两边清真寺宣礼塔,和宣礼塔上面遥相呼应的弯月了。
从请柬内容上来说,不管单面还是双面、喜事还是祭事,都由标题、称谓、正文、敬语、落款和日期等组成。虽说篇幅有限,行文却必须根据场合、内容和对象,反复斟酌,仔细推敲。特别是结婚请柬,除了正文之外,有的还辅之于华美辞章,富有欣赏和收藏价值。其中就有这样的诗句:
如此一般真挚之心来邀请,
邀请贵客光顾儿女之婚庆;
只希望共同围坐于一个“达斯汗”,
乞求新人幸福陪伴一生。
很显然,这是以父母的名义发出的请柬,字里行间都是发自肺腑的希冀和祝福。这里所说的“达斯汗”,原意是餐布,继而引申为餐桌布,现在广义上讲就是同桌就餐了。再譬如:
珍贵与生俱来就是珍贵,
冬、夏、春季皆为珍贵;
就像攀龙附凤珍贵才是珍贵,
纯净之心源自传承原本珍贵。
虽说仿佛一段绕口令,却蕴涵着人生哲理,就像发出邀请的年轻人一样,在这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刻,总希望藉此表达自己对婚姻的寄托和珍惜。这就自然让我想起27年前自己结婚时的情景,既兴奋又紧张,既期盼又担心,仿佛一夜之间由一个毫无牵挂的快乐单身汉,摇身一变成为养家糊口的顶梁柱,身份一时难以转换。然而不管怎么说,一张张喜帖已像五彩蝴蝶一样飞入一家家窗口,只能像个儿子娃娃一样,担当起生活的重担和责任。如果如法炮制,照此推理,那就是:人生珍贵,婚姻才如此珍贵,海誓山盟并不珍贵,珍贵的是信守诺言才是珍贵。
维吾尔族有个谚语说:“请你的地方不要错过,没有请你的地方不要去”,因而对接到请柬的人来说,是一种荣誉和厚爱。换作以前,交通闭塞,通讯落后,送个请柬就相对麻烦。特别是在农村,必须事先早作准备,不然就赶不上趟。不像现在,不仅出门就是车子,电话和手机更是普及到千家万户,即使相距甚远也仿佛近在咫尺,方便极了。
而且有些地方为了方便起见,干脆搞起了名录册,把经常联系的人都登记在册,遇到写请柬的时候,打开册子就解决了问题。不过也有那么几个马大哈,做事丢三落四的。我就有个朋友,因为儿子结婚,请我们喝商议茶的时候,就说请柬早就写好了,马上就会给我,可是后来在一个盛满请柬的大包里搜罗了好半天,连个影子都没有。于是就红着脸说,一定是归到了老朋友一类,忘了带了,改日一定登门亲自送达。过后朋友的确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等了几天之后,他又杳无音信了,不过婚礼我们还是照去不误,因为毕竟还是朋友。
小的时候还听母亲这样说:“吃喜去,吃喜去,最好吃饱了肚子再去”。我就不明就里,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我才发现喜宴原本就是不容易吃饱。究其原因:一是当时生活水平低下,做得不够吃的;二是婚礼场面热烈隆重,人们的心思都在看热闹上,当明白过来想埋头吃些东西,人家已准备收拾餐桌了。
现在的喜宴今非昔比,先是糖果糕点,接下来凉菜和热菜,满桌子碟子摞着碟子,只要胃口好,铆着劲吃都无人过问。然而漫长的等待,却又耗费了人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按现在的惯例,虽说请柬明明写着新疆时间下午5点,你就是7点赶到也为时不晚。夏天还凑合,即使路途遥远也能抹黑赶到家,到了冬天就麻烦了,天寒路滑的,给人造成极大的不便。
这种耗费时光的现象,已有不少仁人志士提出质疑,一些文艺小品,也曾进行过善意的讽刺,甚至有不少人索性在请柬上注明“时间对于我们都是十分珍贵的”字样,请予遵守。但似乎收效甚微,人们依旧我行我素,不紧不慢,懒懒散散地走向婚礼宴会厅,只是忘了,其实还有不少人,早已长时间等候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