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寒露以后(外二首)
2014-11-15杨献平
中国诗歌 2014年4期
杨献平
到寒露以后,小花就不是花了
她是黑蚂蚁最小的妹妹
乌鸦的大师姐
是我在风中喊你名字时候
突然奔来的一匹枣红马
口腔中突然碎裂的大牙齿
寒露是一年内植物的灾难
是人在天地之间灵魂受损的重要时刻
我此时于北京的深秋
在芍药居附近,与一朵小花兜头相见
以上所说,都是一刹那间的感觉
是一朵花逐渐消失的体积
是不抗争的旅途,好像一张写有赞美诗的纸页
在尘土中经不起推敲
在北京一个人和一朵小花需要相濡以沫
可我知道这好像奢求了
也知道,小花在此与我相遇
再一时刻,我们都将把对方抛在身后
失去父亲的夜晚
上面是牡丹,下面
两只鸳鸯,再下面有一张毛毡
再再下面是木板
木板下面是空,是水泥封闭的另一种
应当是二零零七年,我和父亲
在春夜里,并排睡在这张木床上
他叹息,但不打鼾
我几次惊醒,听到他在叫疼
我想父亲一生够苦的了
他的身体让我想起时间和它的博物馆
他叫疼,使得世界上所有的春夜都锈迹斑斑
我后来又睡着了
醒来,阳光大面积存在
父亲不见了,就像四年后的现在
秋天把一年的大地摘净
我仍旧睡在那张木床上
有几次惊醒,发现木床一侧
一个男人站着,抱着胃部看我
我再闭上眼睛
感觉这木床越来越空
就像木板和水泥地的距离
空洞与瓷实
从此我不再写比梧桐树心还空
比小蚂蚁还徒劳
比小美女更不知道世界如此逼真和凶险
比天空及其云朵更骨肉分离
——空洞的诗歌让麦子和玉米吐血
好男儿被一根铁丝锁骨
好女人为了几件裙子罹患绝症
我要的是花儿上面有蜜蜂
蜜蜂身上有花粉
有生活的尘土、情绪,斜到家的阳光
和歪到心的三角阴影
灵魂披甲。山顶上的大风需要一个人冲锋陷阵
草原上鹰隼纷飞
我爱这人世的庞大肉身
是一个人面对同类
时常把一件棉衣当成隆重的恩惠
时常把一颗酸枣放在舌头底下
再用舌头和牙齿,吹出刀子离水
骨头受压,以及长舌妇和自闭症患者同处一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