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风诗刊》诗选
2014-11-15
《中国风诗刊》诗选
主编:黎凛
创刊时间:2006年2月
出版周期:不定期
出版地点:湖南浏阳
代表诗人:左岸、雨典、周木、鹤雨、渭波等
时间这只魔兽
黎凛
聪明的,你说——
二十几年过去了
一根根穿梭的丝线
在你铁质的三线机上竟然刻出一条深深的凹痕
聪明的,你不用歌颂
更不必诅咒
它是天使,更是魔鬼
梅菲斯特的赌局永远只赢不输
它在你的脸上堆积了灰暗与皱纹在你的身体内部堆积了阴影与疾病在你的头上催生了白发与悲凉
你以短促的一生为赌注
而它是永远不老的魔兽
它是——用你的血肉祭刀的魔兽杀猪之外
还杀人
它把小女孩变成老太婆
把所有的人变成骨头
甚至把骨头变成了尘埃
在你与爱人互拥的手臂与柔情的怀里
你看不到,那些正在萎缩的血管与肌肉但在先人的棺木里
你却捡到了正在腐朽的骨头
上面早已没有一丝血渍与半星肉末
聪明的,此刻,你是否听到——布谷鸟摇响了催魂铃
一声声喊你——回故乡——
呀,那母性的子宫
那神性的大地与山川
巫术
〔外一首〕欧阳白
舀一碗清水,点三根香
她在缭绕的烟雾里看水中的影像我在那里用十分钟
演完自己的一生
过去的事情
她都说得很准了
由此我相信关于未来也都将如她所料
不经意间
她甚至算准了我的死期我突然觉得
一切都那么无聊
一切都那么荒谬
更感到时间的残忍
其实,就在我写下这些句子和你读到这些话语时
它一点也没有闲下
它手中的那把锯子
那把正割着我们
骨头的锯子
我也很想拥有一把这样的锯子能深入到时间的体内
割它的骨头
让它听死亡的声音
与辛酉讨论一下月光
月光是虚幻的影子
和我们的眼睛一样
揉一揉,月光就碎了散落到地上
就一动不动
散落到水面
就闪着鳞片样的颜色你称为银子的颜色
这样的月光
就可以用来买东西
譬如,买两瓶啤酒和一尾寂寞的鱼
买两根筷子
和一张餐巾纸
我们似乎就能够
喝上几口
只不过,我们一定是在漆黑的夜里喝且不说你已经在白天死去
单单说这月光
它注定要缺席
这场严肃的聚会
老花铺
〔外一首〕刘年
老花铺的夏天要用珍珠李,油桃,脆皮梨这些富含糖分的词汇来比喻
苞谷像三千嫔妃,为农民夹道起舞
黄狗,儿子,父亲从红土路上依次远去
我打赤脚,是为了和大地保持肉体关系
我吹陶笛,是因为有炊烟比国旗还要庄严地升起
游大昭寺
一个敲鼓唱经的喇嘛和一个沉默的诗人相遇了大殿上,酥油灯的光芒逐渐强烈,栅栏逐渐消失
懂了吗?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懂了吗?那些诗歌串起来,挂在风中,就是经幡
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
天慢慢暗下来了
〔外一首〕龙红年
在东莞的孙女要结婚了
我的岳母——作为奶奶的她
如同即将搬家的松鼠楼上楼下翻箱倒柜找衣服收拾包袱雨伞且准备将一坛湖南酸菜通过高铁以时速300公里紧急运往广东
她还以不容反对的语气下旨:
这次我们要在东莞打住几个月
接旨的自然是我七十三岁的岳父
平时寡言少语的他此时正在菜地里
将一根贪睡的豆秧扶上杆子然后小声回复:再过些天四季豆就可摘了
一下雨红薯苗必须栽下去
到时黄瓜恐怕也可以打铜锣了
特别是土豆再不挖
就会将土地涨破
然后他从牛皮菜地里缓缓站起身
很牛逼的双手一摊:
你说我能住那么久吗
岳母好像一下子被土豆噎住了站在门边张着嘴硬是很久没说出话来天
慢慢就暗下来了
此刻:清明
请允许我在尘世里坐下来此刻
请让我低于松柏、梓木、杉树
更低于南竹低于这多年哑默的墓碑甚至低于这单薄的落叶
请让我重新回去就算不能回到子宫
也请让我在田埂上跟随一头水牛
和一个在岁月里逐渐低下去的人
让我继续骑在一个人的肩头看紫云英跑满大地或者睡在一个人被掏空的乳房上
梦见竹笋在雨水里长高
此刻请允许我逃离这个世界
将菜花和蝴蝶青麦和雨露关在门外将一条河流放弃我要把衣服脱光
让他们继续打我的屁股
或者心疼地抚摸茅草划出的伤痕
我想这两个一辈子沉默的人
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芳草青青
年年疯长的是我能懂的方言
他们一定是仍然努力地注视着尘世
无奈地审视这不平的山河和人间
要不为何每扯一棵草我总能看见那熟悉的眼神
而我依然如故
只能静坐在不争气的时光里将两块墓碑慢慢
坐成三块
雪雁
吴投文
一场大雪降下我的孤独那种缓慢下降的孤独
一片片打湿我的肺
和骨头
所有的沟壑和陷阱都被填满
所有的孤独
都忍不住颤抖
那些雪地上的坟丘
像倒扣的黄金天堂
此刻,我经过它们
为曾经忽略它们而羞愧
我的目的地
始终没有到来
我迷恋的那些事物像爱人一样消失
以上均选自《中国风诗刊》总第11期“湖南代表性诗人地图”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