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组诗）

李冈

范仲淹

少年的进士

中年的政事

先生本欲大展宏图

一纸变法

却被贬到了邓州

没有吴县的小桥流水

也找不到塞下秋来的悲壮

一张《洞庭秋晚图》

催生的是千古文章

天涯同沦落

夜太黑 心却通亮

大风自心头而起

先生在灯下运思谋篇 锻词炼句

挥毫的手

将深宵一次次捻得更亮

到哪里去了

那些烜赫一时的帝王将相

先生 洞庭湖潮涨潮落

你却从遥远的宋代

走进了今天的岳阳

杜甫

风涛怒吼 风雨大作

那一叶孤舟怎么能抵抗

今夜漫天的雨雪

巴蜀的茅屋

早已为秋风所破

留下暮年悲歌

在湖湘的船上吟唱

曾经少年壮志

曾经壮年忧患

到岳阳楼时

只剩孤舟一叶

空负行囊

不老的诗心依旧

中州秦川蜀地

终将此地作了最后的归宿

且凭轩远眺

笔走龙蛇

将永不生锈的诗章写在

水之洞庭 楼之岳阳

吕洞宾

再来一盅 我的诗仙

将衣袂铺展成地

袖中的青蛇席地而睡

哪管天上的明月是醒是醉

寒光剑影

逼向贪官纨绔

侠义心肠

暖热民间寒凉

好酒啊 洞庭好酒

饮不尽淋漓

品不完甘醇

湖水中诞生的传奇

酒精中浸泡出的诗篇

依旧千年传唱

李白

月桂的芳香如那酣醇的酒味

你仰天而饮

就有韵脚自须间滑落

诗句在酒杯中轰然作响

喝酒是不须正襟危坐的

那样品不出心绪

满腔怨愤 满怀豪放

都交付给月下独舞的剑光

湘水依旧和着歌乐缓缓而流

无限的浪漫 有限的秋光

梦中的意象竟是如此清晰

留着君山吧

即便能刬除千年的山

也无法消除千古的恨

倒不如皈依了巴陵

蘸着酒水

挥洒湖山

洞庭秋声

一

卸了妆，一切复归于平淡

树叶随阳光逾走逾远，它们顺从的风

已经乘着尘土的翅膀

在洞庭的肩上四处奔跑

裸露的湖床上，水草聚散无常

时刻留恋着一点一点远离的故乡

太多的离别，注定发生在秋天

透明的宿命，似乎在这个季节

要烙上恨与别的印记。千里烟波

无法安抚一寸思愁

湖水有些凝重。如同流经中年

有些收获，更多的是回眸的感伤

美丽的流逝，沉重的叹息

只有残月才能映照出埋藏心底

多年的秘密

你说，该是哪一出安排了我的前世今生

在迟来的落花里，在薄薄的时光中

安放人生的秋天

那么，就留住洞庭最精彩的情节吧

袅袅秋风中，木叶依旧绿着

二

西望过去，洞庭是一阕瘦瘦的词牌

淡雅的格律透着凉意

一声一声的唱和之后，月会更冷

水会更皱，窄窄的秋风里

雁阵时缓时急，穿行在南飞的诗行中

掠走了洞庭的丰满

昨天的那一叶扁舟

和夕阳一道消失的帆影

终究载不下盛唐的忧与伤

湖水浩荡，心事沧桑

一世的功名几经濯洗后

在洞庭的秋夜 无助地彷徨

琵琶声远去了，抚琴的人在轩窗外

目送细雨斜斜，渔灯隐约

渡鸦撩动着梦境，朦胧深处

多少人夜卧兰舟，枕了一湖秋水

被巴陵的酒醉湿，半盏时光，半盏馨香

别了那来时的声声马蹄

将一季的思念

盛满洞庭的秋

三

炊烟升起，我们熟悉的语言

从湖底漫上来

秋色染遍了灰色的背景

湖苇恍如一道城墙，围成另一个家乡

湖水在血管中尊严地充溢

灵动的血性，自由的奔忙

即便渔歌暂歇，箫声渐远

也不能阻挡我们的视线

找到金黄的鱼舱

曾经的网，无比清醒地囤积成坚实的希望

他们将四季都托付给了洞庭，而秋天的洞庭

在期待中泛着波光

陪余光中先生游洞庭

无须再赊月色

先生文性的光芒

足以灿耀八百里洞庭

短棹飞扬 浪花飞溅

一朵浪 便是一束智慧的灵光

打湿千年的诗意

水天之间

极致的美韵有节奏地漾开

真想邀来李杜

在湖上摆开诗歌的盛宴

以青螺为食

以湖水为酒

以山水为茶

酒后的先生们

蘸满洞庭的墨汁

挥毫千年的华章

此时的洞庭湖诗兴大发

早已辨不清哪边是岛哪边是湖

不经意间揭开它的上游

竟然全是蓝墨水的芳香endprint